男人睡著了。
長長的睫毛低垂,呼吸規律深長。
窗外有淡淡的天光透進,悄悄灑落他臉上。
昨夜的強風,在上午就停了。但氣溫已經降了下來,只有灰色的雲在天上堆積著。
他的胡渣還沒剃掉,在那均沒有傷痕累累的臉龐上,增添了幾許滄桑。
他累了,很快就睡著了,可是每當她偷偷爬起來,他立刻就會跟著清醒過來,他知道他的不安,所以干脆認分的陪著他一起上床睡覺。
她睡了幾個小時,再醒來發現他的手在她臉上。
他是睡著的,但他懷疑他曾醒來過,醒來查看她的存在,然後又再次睡著。
沒有人來敲她的門,沒有人試圖尋找她,像是所有人,都知道肯恩已經回來,知道她人在他床上。
她總是在他的床上,在他還沒有回來時就已經是這樣,屋子里的每一個人都知道。
她應該要覺得不好意思,但她無暇顧及旁人的看法,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只想陪著他一起;而她真的覺得,大屋里的其他人,都知道這一點,沒有人願意和他多說幾句關于他的誰,但也沒有人阻止她進這個房間。
肯恩。
他告訴了她,他的名字。
她懷疑他知道,這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她早恢復了記憶,但她忍不住問,忍不住想听到她的回答,听到他告訴她。
屠肯恩。
悄悄地,她將手擱在他手心上,那里的疤,讓她很在意,她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關于他,她有很多事想知道,還有很多事想知道,但她不想和紅眼的人打探,她想要他自己告訴她,心甘情願的告訴她,心甘情願讓她知道……
偷偷的,她朝他更偎近了些,和他靠更近,感覺他的呼吸、他的體溫、他的心跳。
他存在,真的存在。
深深地,她吸了口氣,將他的味道吸進心肺里,然後她再次閉上眼,縮在她懷里,直到他的心跳,催眠了她,入夢鄉。
又是夜,她被噩夢驚醒。
他還在睡,她不想吵他他好不容易才又睡著。
她小心翼翼的將他的手從腰上挪開,偷偷溜下床,快步走到浴室里站在蓮蓬頭下,讓水沖刷身體。
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能感覺到那撫模,她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肥皂清洗自己,直到他將自己的肌膚搓得紅腫,直到她都快吧一層皮搓下來,直到男人的大手抓住了她拿著海綿的手。
她驚喘一聲,恐慌回頭,看見肯恩。
「抱歉,吵到你……我只是,突然想洗澡……」她想擠出笑容,想對他微笑,她試了,但她做不到,她的笑不成笑,她知道,她能從他眼中,曉得他也知道。
「抱歉,我需要把肥皂……沖掉……」她又試著牽扯嘴角,「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肯恩看著她,只覺得心痛若燒。
她才下床,他已經醒了過來,看見她走進浴室,誰知道卻听水聲響起,她在洗澡,他想和她一起,可等到了門口,當他推開門,卻看見她不停得刷洗自己。
她很干淨,比他干淨多了,但她停不下來他能看見她臉上痛苦驚慌的表情。
他不得不上前,抓住她,阻止她。
直到這時,他才驚覺,過去這一天一夜,她雖然表現得很正常,但那只是她佯裝出來的模樣。
她的手在抖,她的笑容在扭曲,她的皮膚被她刷得通紅。
「別笑,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強顏歡笑。」他說著,抬手欲覆住她的臉。
那一瞬間,她往後縮了一下,那讓他的手僵停在半空,然他的心更痛。
「對不起……」她抬起抓著肥皂的右手以手背掩嘴道歉,驚慌的大眼里盈滿淚水,結巴著解釋︰「我不是……怕你……我是……我……」
她話到一半,說不口,雖然她曉得,他什麼都知道,但她就是說不出口。
可他知道她想說什麼,她不是怕他,她是覺得自己髒,所以她才這樣反復洗刷自己。
她的表情如此破碎、自卑。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還能再更痛,但他真的很痛,通道像是被捏碎了。
他再次朝她伸出手,這一次,她沒有閃、沒有躲,可他看得出來、感覺得到,那一瞬間她其實想逃。
「肥皂。」他沒有踫她,只將手伸到她面前,和她要。
她不應該再洗下去了,她知道,所以她抖著手把右手的肥皂給了他。
「海綿。」他再說。
她把左手的海綿給了他。
可楠本以為他會叫她從浴缸里跨出去,但他只是把海綿抹上肥皂,打出柔軟細致的泡沫。
「你做什麼?」她忍不住問。
他看著她,說︰「記得你昨晚說過,要用新的經驗取代不好的嗎?」
回憶讓她的黑眸變深,跟著浮現羞窘,然後當她察覺他想做什麼,小臉驀然泛紅,結結巴巴的說︰「我、我不認為……這、這是個好主意……」
「你覺得沒用?」他看著她問。
她臉更紅,一時啞口。
「你覺得我給你的感覺,和他一樣?」肯恩往前一步,靠近她。
「你不知道……」她面紅耳赤,萬分虛弱的說。
「不,我不知道。」他告訴她,「你才知道。」
說著,他在她的注視下,將沾滿泡沫的手,抹上了她的腰側。
他沾了泡沫的大手又濕又滑,不像海綿那樣粗糙,她倒抽口氣,往後退,但他跨進浴缸里,大手跟了上來,而她貼到了牆壁上,退無可退。
「那人、那人沒有……沒有幫我洗澡……」她慌張的抓住他從她腰往上滑的大手,告訴他。「他是個、他是個完美主義者,他有潔癖……」
「但他讓人幫你洗澡。」他垂眼看著她說︰「我們一次解決。」
幾乎在同時,他另一只大手覆了上來,緩緩撫過她的肩頭,她的手臂。
「你不喜歡,隨時可以叫停。」他說。
……
他幫她洗了澡,還洗了頭,甚至洗了臉,他做盡一切幫人清潔身體應該要做的事,同時也顛覆了她對洗澡這件事的所有看法。
終于,他打開蓮蓬頭的開關,幫她沖洗,抱著她回房,打開房間的燈,吹干她的發。
當他替她吹頭發,那幾分鐘,她有些慌神,身體里累積著沒有完全釋放的壓力,但他的大手揉搓著她的頭皮,感覺好舒服。
然後他終于讓她躺上了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