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鑫和成景返回病房後,看到餐桌上分毫未動的飯菜和溫恆遠帶了慘白的臉色,大步上前去關切詢問,「怎麼?頭還很疼?」
溫恆遠多少年不曾這般脆弱過了。從他害死了趙鑫名義上的妻子,再到他被同父異母的大哥趕出溫家,再到他背井離鄉多年不歸。這麼長的時間里,他都堅強地挺了過來,一個人在異國一絲不苟地演奏著他的人生。
直到听到剛才趙小寶的話,那一番話真的觸動了溫恆遠的心。溫恆遠此時此刻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連帶著眼楮里都蒙上了霧氣。「三哥,我想單獨跟你說說話。」
趙鑫眉眼一挑,看向正坐在沙發上互相瞪眼的倆人,直接下了逐客令,「你們兩個先出去。」
趙小寶很听話地站起來,特意走向趙鑫,趴在趙鑫的耳邊小聲說了句,「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情。」
趙鑫眉心微蹙,賞了趙小寶一個冷眼。
趙小寶絲毫不忌憚,「反正我答應你的事情是辦到了。你要是辦不到,以後也甭再當我老子了。」
「出去!」趙鑫被他家小孩搞得心煩氣躁的,口氣不自覺地加重。離他最近的溫恆遠感受到那股煩躁,心中升起一種不安的感覺。他突然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趙小寶那個小畜牲為什麼會主動告訴他那些事情?趙小寶不是巴不得他跟趙鑫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嗎?
趙小寶聳聳肩,那雙烏溜溜的靈動雙眸在溫恆遠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甩著自己的書包瀟灑轉身,「我上學去了。再見!」
成景心里藏著事兒,便跟在趙小寶的身後一起離開。兩個人並肩走在醫院的走廊上,身邊的趙小寶看起來仍是接機時那個明媚清朗的少年,可成景心里的感覺卻不一樣了。剛剛他差一點兒就把事情告訴趙鑫,到最後還是忍住了。
成景時不時地將目光瞥向趙小寶,他是想等著趙小寶主動開口跟他說些什麼的。
趙小寶的心里清楚成景的想法,卻並不開口解釋。他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在事實面前,解釋實在顯得蒼白。
直到經過重癥病房時,有哭聲順著樓道的盡頭輾轉傳了出來,趙小寶才突然開口對成景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景景,你說比失去更痛苦的是什麼?」
成景並不是一個特別感性的人。像現在這樣的問題在趙小寶問出口之前,成景從來沒有思考過。這使成景一時之間猜不透趙小寶的用意。
趙小寶看成景為難的回答不出來,苦澀一笑,頓住腳步,自問自答道,「比失去更痛苦的是……從未得到。」
「小寶……」成景不自在地拉住趙小寶,把小孩按在自己懷里,「你別這個樣子,我看著難受。只要你願意,隨時可以回來找我的。有我的地方就一直有你的家。但是別讓我看到你這樣,別拿我們這些人的錯誤來懲罰你自己。」
趙小寶抬起頭,他一米八的個頭,和成景幾乎平齊。他看著成景,仔仔細細地,認認真真地將成景的臉印在自己的記憶里,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笑意,揶揄道,「景景,你真的想多了。」
成景抓住趙小寶的肩膀搖晃,「我怎麼想多了?你個小孩,小小年紀心里到底裝了多少事兒啊。還有,不是我替趙老三說話。你也知道,我生平最討厭的人就是他。可我討厭歸討厭他,他對你真的好的沒二話,你不能否定這些啊。」
成景這麼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怕趙小寶崩潰。可畢竟是晚了,都已經到了趙小寶采取行動的時候了。趙小寶整個人如潰堤時崩塌的時候,沒有一個人來安慰他。而現在的他根本不需要這些。他現在需要的酣暢淋灕的報復,他要看著所有人都過得不好,這樣他的心里才能痛快。
「你真的想多了。」趙小寶還是這句話,從成景懷里跳月兌出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景景安慰的小孩了,他已經努力做到堅強,在一個人的時候努力做到堅毅。「我剛才只是跟你鬧著玩而已。我絕不會讓自己成為那個從未得到的懦夫的,絕對不會。」
成景听著趙小寶故作堅強的話語,內心里七上八下地翻滾著。
這麼個小孩,好像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一個大人,要承擔起現在的一切,還擔負起那段過去。
趙小寶伸出手把仍然攥在成景手里的紙奪了過來,不甚在意地塞進自己的校服口袋里。
成景想起紙上的內容和十幾年前的事故,尷尬得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趙小寶。
趙小寶卻在這個時候走上前,主動擁抱了一下成景,低聲絮絮說道,「景景,在我心里你跟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你沒那麼多心眼,所以你爭不過趙三金,你沒那麼多壞主意,所以你總是被溫恆遠他們當槍使。但是這次你能不能為了我不要插手這件事情,不要再給溫恆遠當槍使。」
「我……」成景哽了下脖子,差點兒被自己的唾沫給噎死。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弱了?還是在這個小屁孩面前。他感覺好丟臉,可又不能否認趙小寶的話,他確實爭不過趙三金,斗不過溫恆遠。
這群修煉成精的人,他一個也斗不過,所以他才會灰溜溜地離開國內去當了個勞什子的駐外大使。連回個國都要上面層層審批,回回被趙鑫卡在中間,讓他五六年都沒能踏上祖國的土地。
如果這幾年他能回國,也許小寶就不會變成這樣。說到底都怪趙老三。成景憤憤地想著,趙鑫到底是有多大意才會讓趙小寶在他眼皮底下長成了這樣。
「所以,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這些事情的?」
「陸釋走的時候。」
「既然知道了真相,為什麼不跟陸釋一起走?干嘛要留在這里自找苦吃?」成景想起來都覺得心酸,不敢想象這幾年趙小寶的日子到底是如何熬過來的。沒有自己把自己逼瘋已經很難得了。
趙小寶許是想起了什麼,臉色幾經變化,到最後一句話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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