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寶「哦」了一聲,沒了下文。
五叔和陸釋都在等著趙小寶說話,不管是發泄也好,抱怨也罷,都等著趙小寶說些什麼,結果趙小寶卻什麼沒說。
車子行了半程,趙小寶察覺到路線,突然壓低聲音跟五叔說,「叔,我頭疼。帶我去你那兒睡一覺吧。」
話里帶著示弱和求饒,急切地望著五叔,希望五叔能夠幫他一把。五叔並不贊成趙小寶這樣逃避。已經十七歲了,不再是個小孩子。五叔不希望趙小寶長成一個遇事就往別人背後躲的懦弱的人。
可希望不希望是一回事兒。
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沒能受得住趙小寶那乞求的眼神,五叔嘆了口氣,跟駕駛座上的陸釋打招呼,「陸釋,去我那兒吧。」
陸釋從後視鏡里看到趙小寶蔫壞的樣子,應了一聲。現在趙小寶生病了,他最大。這里的兩個人都順著他,他要如何便只能如何。都怕惹惱了他,他再做出什麼傻事來。
陸釋開著車準備調轉方向往五叔郊區的農場去。車頭還沒能轉過來,趙小寶再度開口說,「我要回去一趟。嗯,回去趙家一趟。」
沒說要干什麼,就說要回去。
五叔笑了笑,跟陸釋解釋說,「過去一趟吧。小寶放不下他那條寶貝狗。養了好幾年了都。」
趙小寶點點頭,不應聲,又再度低下了頭。他確實是放不下他的狗。這三年來趙鑫看管的他很嚴,他大多時候都是在家呆著。而家里能陪他玩的只有他的狗,感情確實不是一般的深厚。
陸釋對去趙家的路線還記憶猶新,開著車,連定位都不用,直接靠記憶找到了地方。停車後,五叔依舊坐在車里,趙小寶下了車走到門前吹了一聲嘹亮的口哨。屋里的狗蛋听見了,歡騰著跑出來。趙小寶掏出鑰匙把大門打開,狗蛋就一下子撲到了趙小寶身上,親密無間的小伙伴一般。
趙小寶今天一天里頭回露出真心的笑容。見了那麼多人,都不如一條狗讓他高興呢。他模著狗蛋的腦袋把狗蛋往副駕駛上領。沒膽子讓狗蛋去後座上跟五叔擠,只能安置在副駕駛上。
好在他還記得點兒禮貌,先問了陸釋一句,「你不介意吧?」
陸釋看了趙小寶一眼,伸出j□j背上順了一把,手掌微微用力將狗蛋往下按成趴伏的姿勢,說,「不介意。讓它這麼趴著吧。」
狗蛋很听話。在陸釋的手離開時,他還舌忝著臉,去舌忝了陸釋的手。
趙小寶養了三年的狗啊。狗脾氣他最了解。什麼時候見狗蛋這麼主動親近過陌生人。還老老實實地趴在副駕座位上。要知道,就連趙鑫開車時,他們家狗蛋也是威風凜凜地臥在上面,跟個常勝將軍一樣。
怎麼到陸釋這里就認慫了?
趙小寶錘了狗蛋一下,忿忿不平的關車門上了後座。他指望自己的狗給自己長臉的,結果他自己在陸釋這里認了慫,他的常勝將軍在陸釋這里也跟著一起認慫。真是……趙小寶听著副駕上狗蛋那撒嬌一樣的嗚嗚聲,頓覺慘不忍睹。
陸釋一路上開著車,並未說話。有些話,他想單獨面對面地跟趙小寶說,這樣背對著,當著他人的面,實在不知如何開口。而且這樣說,趙小寶未必能夠听進去。只看趙小寶過得不好,他便心疼不已。
這三年不是沒打听過趙小寶的情況,也從沒停止過給趙小寶發郵件。問題是趙小寶一封都沒有回復過,令陸釋很無奈,總覺得趙小寶是還沒原諒自己,便不肯貿然回來見趙小寶。這次要不是五叔找上門,他可能就要繼續埋頭在研究所里工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夠出的來了。
趙小寶不忍直視他的狗,干脆閉上眼楮。等車停下來,他才睜開眼楮,第一時間下了車,打開副駕的車門把狗蛋從車上提下來。狗蛋還不肯,嗚嗚的要去貼陸釋。趙小寶哪里會給它機會,雙手齊下,硬是把狗蛋從車上拽了下來。
拽下來了,他朝狗上踢了一腳,說,「自己瘋去吧。」這邊是郊外,人不多,農場又大,足夠狗蛋撒歡的。趙小寶以前也帶狗蛋出來玩過,每次都是一下車,狗蛋就跟發瘋了一樣,要跑上好幾圈才會回來。回來時,這東西往往會順便把自己的晚餐帶回來,找個地方樂呵呵的開吃。
結果,今天這狗沒動靜。
等陸釋下了車,狗蛋便歪著頭往陸釋腿邊蹭。越蹭越歡騰,越歡騰越蹭。趙小寶瞅了幾眼,黑著一張臉走了。他在這里有房間,徑直回了房間。頭疼眼楮酸,加上心里難受,趙小寶不為難自己,從抽屜里找了安眠藥出來,吃了兩片便上了床。
也許睡覺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但是睡著了總能暫時忘記一些煩惱。趙小寶不迷煙酒,能夠排解痛苦的辦法不多,睡覺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安眠藥確實不能多吃,他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吃,只在非常難熬時才會用,還處在小劑量。
躺到床上,趙小寶閉上眼楮的那一瞬間,內心起了一種無法壓制的驚恐。閉上眼楮就是一片黑暗。而自己很有可能,在未來的每一個日子里都要這樣度過。再沒有白天和黑夜的區別,他的人生里將只剩下黑暗,始終在一片陰霾中度過。
他猛地睜開眼楮,此時正是晌午,陽光透過窗簾的空隙射進來。趙小寶朝著光亮處看過去,看了一會兒,他爬起來,執拗地拉上了窗簾,把房間里密封的不透光,他才又回到床上躺好。
既然總有那麼一天,那麼讓我慢慢適應這無邊的黑暗吧。總要一步一步來。
他總不可能一下子就接受。換做誰都接受不了。
若是沒有擁有過還好。
一旦擁有過,如何能夠舍棄得了。
趙小寶便無法舍棄。他還沒有堅強到可以接受這樣的事實。甚至連偽裝都做不到。他現在就想一個人藏起來,躲得遠遠的。這樣他就可以在脆弱里慢慢堅強起來。等有能力有勇氣承擔這一切的時候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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