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恆遠與趙鑫相識多年,又曾是那般親密的關系,模仿趙鑫的字跡對他來說便是信手拈來。他拿到那份協議書之後,便趁著趙鑫酒醉溜了出去。路上,他打了個電話給趙小寶,正是半夜,接電話的人是陸釋。
這讓溫恆遠一驚,但很快冷靜下來。這樣的情況正好稱了自己的心意不是嗎?
跟趙小寶談,還不如跟陸釋這個聰明人談。
他便開口約陸釋見個面。可對面陸釋的聲音听起來很煩躁,說,「我沒時間。有什麼事過兩天再說。」說完,也不等溫恆遠解釋就將電話掐斷。溫恆遠繼續鍥而不舍地給趙小寶打電話,對方一直提示關機。他沒辦法,就跑到五叔郊外的農場去,可守門的人根本不讓他進去。
最後,溫恆遠只能坐在車里守株待兔,期待能夠在門口等到出門的趙小寶。同時也要提防著趙鑫會突然出現。畢竟昨天晚上听趙鑫醉酒的口氣是不肯簽這份協議書的。溫恆遠咬咬牙,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不講情義,他也是為了保命。
溫恆遠守在門口的第二天晚上,里面出來人把他給請了進去。
他被帶到一間臥室里,里面趙小寶還躺在床上,上頭掛著水。溫恆遠見著趙小寶那副慘樣,心理緩和了一些,甚至有些幸災樂禍。但是面子上,他還是虛偽地表示了關切,走上前詢問道,「小寶這是怎麼了?」
趙小寶這兩天都是吃的流食,身體虛弱得很。就算是有力氣,也懶得跟溫恆遠廢話太多。跟一個討厭的人虛與委蛇,真不是趙小寶的習慣。他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瞟了一眼溫恆遠,直言不諱道,「想說什麼就快些,我沒時間听你廢話。」
溫恆遠也不生氣,自顧自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趙小寶床邊,將那份簽好的協議書放在趙小寶的被子上,說,「你爸說只要把這東西給你,咱們往日恩仇就一筆勾銷了,我說的沒錯吧?」
趙小寶其實看不太清楚,但是上面的標題他還記得。他用那只沒有輸液的手把紙張拿起來,翻了幾下,到最後一頁,下面是龍飛鳳舞的落筆。是趙鑫的名字沒錯,只是模糊的一團,但是趙小寶就是能認出那是趙鑫的字跡。
趙小寶的手指摳在簽名處,恨不得將那處摳出一個洞來。許久之後,直到溫恆遠不耐煩地催促他,「你還沒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趙小寶平復心中的悲慟,轉頭對著溫恆遠粲然一笑,「當然。我其實並沒有想對你怎麼樣?把你弄回來主要是為了利用你,好離開那個老東西。現在,我拿到我想要的,自然不會再對你怎麼樣,你放心好了。」
溫恆遠目瞪口呆地看向趙小寶,怎麼也不肯相信趙小寶的話。這個小孩辛辛苦苦把自己弄回來就是為了離開趙鑫?「怎麼可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三哥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要離開他?」
趙小寶笑得虛弱,本就蒼白的小臉上滿是慘淡,不答反問道,「那你為何要離開他?」
溫恆遠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回想著許多過去。真心說,趙鑫對一個人好,那是真的好。當年對他也好,但是……
怎麼說呢,那種好並不是他想要的。換言之,那個人只會用他覺得對的方式去對一個人好,卻不去思考這種方式是否是別人喜歡的。這樣的趙鑫讓他很有壓力,而且,他確實不是個能夠耐得住寂寞和平庸的人,怎麼也不肯讓趙家那一畝三分地給困住,便提早地逃離了趙鑫。
趙小寶無聲地笑著,他看著溫恆遠的表情,知道溫恆遠在回憶過去。
等溫恆遠從回憶里清醒過來,趙小寶對著他道,「現在你是不是覺得我離開是一個明智之舉了?」
溫恆遠皺眉,點點頭,復又搖頭。
其實他也不確定,經過昨晚,他覺得趙鑫對趙小寶的感情跟當年對他的感情是不一樣的。對待趙小寶,趙鑫似乎更加篤定,更加無法放手。而對他,很簡單的,他說想走,趙鑫從頭到尾沒說一個挽留的字。
趙小寶把協議書遞給一旁的護理人員,吩咐收好,轉而安撫溫恆遠道,「你可以放心。等我吊完針水就走,明天的飛機,從今往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就是你跟趙鑫舊情復燃那也是你們的事情,我不會暗中干涉的。倒是你,還敢跟趙鑫過嗎?」
溫恆遠縮了下脖子,搖搖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讓趙小寶心中有了疑惑,似乎溫恆遠還藏著什麼秘密。而且這秘密必定是與趙鑫有關的。
溫恆遠一副過來人的模樣,嘆氣道,「他們趙家的人都是人精,一個頂一個的算計,沒一個好東西。」末了,他看了趙小寶一眼,直言道,「你也是個人精,斗不過我三哥,還知道早日月兌身,也是個明眼人。要我說,你趁早走吧,趙家跟你命理不對付,你偏生冠了這個姓,才會命途多舛。」
「現在你放了我,也是放你自己一馬。等你明天走了,我也走。我接不了這四九城的地氣,早走早安生。」說完,他站起來,擺擺手就離開了。其實心中還是懷疑趙小寶會不會按照協議放過自己的。
但是,簽與不簽,對他都沒多大的影響。反而簽了,這對父子日後就是老死不相往來,便正好絕了趙鑫的念頭。
雖然他剛當著趙小寶的面那麼說,但是他心里還是有跟趙鑫和好的想法的,前提先把趙小寶這顆攔路石踢開。這是溫恆遠心里的算計,撤訴不撤訴,他得先讓這對父子徹底反目成仇。
這一步,溫恆遠倒真的走成了。
且不說趙鑫那邊,單說趙小寶,對趙鑫是真的灰心了。連針水都不輸了,直接拔掉了針管,濺起幾小點血珠,他也只是隨手一抹,懶得理會。起身去客廳里找手機,他的手機被陸釋沒收了,陸釋說讓他好好休息,暫時不要管其他的事情。可現在他怎麼可能不管,用客廳的座機撥通了律師的電話,第一句就是,「我要開庭,立刻,馬上!我一刻都等不了了!必須馬上開庭。」
******
開庭是在第二天下午。
溫恆遠收到通知時並無驚訝。他就知道趙小寶不會輕易放過他。迎面對上趙小寶刷白的臉色,溫恆遠反而是得意洋洋的。事實上,溫恆遠從一開始去找趙小寶就是為了刺激趙小寶的。他每日里惶惶不可終日,便想讓趙小寶也不得安寧。而趙小寶這人的軟肋就是他老子,隨便戳一戳,就能把這人給戳垮。
至于判決結果,他們家早就跟上頭協商好了。他老子出的面,拖了多少層關系,動了溫家多少根筋脈,才給通融的緩刑三年執行。所以,他是在有了確定的把握之後,才會裝傻充愣地拿著那份協議去找了趙小寶。
可憐趙小寶還不知其中貓膩。
證人證詞確鑿,到最後卻只判了溫恆遠有期三年,緩刑三年執行。怎麼會緩刑這麼久的,在庭上趙小寶就提出了抗議,緩刑一年還不夠嗎?可他的全部抗議無效,判決落定。趙小寶難掩心中的失落,抬頭便見到溫恆遠得意的笑。
緩刑,豈不是與無罪釋放一樣?
溫恆遠氣宇軒昂地走到趙小寶跟前,譏諷道,「怎麼樣?男人你搶不過我,上了法庭上你照樣斗不過我!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趙小寶,你還真是可憐。你也不想想,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能斗得過我嗎?」
趙小寶陰郁著臉色,不曾開口。
溫恆遠說得沒錯,他確實沒贏,而且敗得如此徹底。
而作為贏家的溫恆遠,此時是要痛打落水狗,趁著其他人不注意,發誓要將趙小寶打入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還有件事情我得告訴你。你從小喊老太君,喊佛爺,喊太女乃女乃的趙家老太太你還記得嗎?听說她老人家活著的時候對你特別好。」
趙小寶沒吭聲,靜候著溫恆遠的下文。
溫恆遠扒近到趙小寶的耳邊,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對著趙小寶說了幾句話。說完,溫恆遠邁著瀟灑的步子離開,徒留趙小寶一人留在原地,淚流滿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