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捧得太高了。」趙鑫不曾出席有關趙小寶的任何活動,不代表他不關心趙小寶。相反,他對趙小寶的動向一直了如指掌。
而最令他煩惱的便是談晉的強行進入。如果沒有談晉在一旁的鼎力相助,趙小寶現在不會被外界捧到那麼高的位置上。
趙鑫的心中隱隱的有了擔憂。這才按捺不住,再也等不及所謂的一年的約定,想要趁早跟趙小寶攤牌。
「他站得越高,便看得越遠。」談晉從容地答道,刻意不去揭穿趙鑫話里的另一層意思。
「小寶是個重情義的人。」趙鑫面容困倦,強撐著保持一副與談晉旗鼓相當的氣勢,卻不自覺地弱了下來。
想也是,談晉是一心輔佐趙小寶走向一個新的領域,佔據新的高度的人。而他自己呢,一心只想要小孩重新回來。他的私心,仍希望跟過去那樣,有個可以很听話的,乖巧無比的小孩。
只是在他看到連他自己也覺得回不到過去了。
談晉端起自己的那杯咖啡,飲了兩口,再放下。在這個短暫的過程里,他仔細觀察了趙鑫的神色,這才開口,「小寶未來的舞台很大,在這個舞台上不會有你。或者你覺得你有能力讓他放棄這個舞台,甘心平凡地留在你的身邊,桎梏在一個小小的公寓里?」
趙鑫盯著談晉。他討厭這樣鋒芒必露的年輕人,裝作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模樣。這讓他極度的反感。卻又無可辯駁。有一點談晉說得對,他確實不喜歡趙小寶站在舞台上那種感覺,甚至可以說是討厭。正是如此,當年溫恆遠年少成名之後,為了跟他在一起不得不退出圈子,安心留在國內。
他的獨佔欲太強。讓趙小寶學鋼琴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成名或者其他,只是因為他喜歡,僅此而已。他喜歡看到那雙漂亮的手放在鋼琴上跳躍的節奏,喜歡在結束工作之後听一曲舒緩的音樂。他可以給趙小寶他能給的一切,雖然這未必是趙小寶想要的。但他會盡力給,只是現在,似乎連他這個人在趙小寶面前都變得蒼白無力。
也許,可以試著為了趙小寶改變自己,「我不會因此而放手,我可以試著去適應這樣的生活。」
談晉搖頭,不語。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似乎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兩個人都不會讓步,最後還是得由趙小寶來選擇。
談晉望著虛掩的臥室房門,唇角微抿。
與此同時,趙鑫的目光也望了過去。
趙小寶知道自己已被發現,打開門走了出來。小臉慘白得嚇人,又倔強得讓人心疼。他一個人也沒挨著坐,走到另一邊自己孤零零地坐著。剛才的對話他全部听到了,他抬眼看向趙鑫。
「我給你養老。」
「我養我十四年,我養你後半生。該兒子干的事情,我不會短你的。」
「我可以放了溫恆遠,只要你放了我。」
「我們就這樣吧。」
之前趙小寶罵過他,動手打過他,情緒無法克制地讓他滾。都不及這幾句平淡得令人心涼的話。
趙鑫搖著頭,極力否認著趙小寶的話,「我用不著你養老。也用不著你替我做任何事情。」
趙小寶虛弱地抬頭示意他不要說話,「等我先說完。你就是要個听話的人陪著你終老,我把溫恆遠還給你。他現在聲譽盡毀,不會再像當年那樣跟你鬧,他會很盡心地跟你生活,以你的能力,你們的日子只會過得更好。」
他攤攤手,「你瞧,我都不報仇了,我都祝你們幸福了。不然你說我還欠你什麼,我一並還了你,咱們,兩清吧。」
這父子倆,談晉的眼楮眯著,只覺得惆悵。他雖然不曾親身參與這起事件,但是後續的了解之後他也知道事情的經過。無非是趙小寶堅持要讓溫恆遠償債,而趙鑫一力保溫恆遠,最終鬧了個父子反目。現在呢,先是老子不保溫恆遠了,再是兒子不報復溫恆遠了。反倒是回到了起點一樣。
趙鑫這輩子沒受過這樣的羞辱,還是來自他最疼愛的小孩。求自己放過他?
這不是狗血的肥皂劇,他可以掐著腰梗著脖子紅著臉大罵,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老子憑什麼放過你,你把老子這些年喂養你的全部吐出來。
趙鑫覺得坐在這里的自己很可笑。被一個年輕人恥笑,他尚能對抗。再被他的兒子恥笑,他真的頂不住。
他惡狠狠地咬牙瞪著趙小寶,「你鐵了心要散?」
以為趙小寶至少也要猶豫一下,誰料趙小寶點頭之勢,快如閃電。那種迫不及待要擺月兌的態度刺激了趙鑫。趙鑫能忍受挨罵挨打,能忍受趙小寶奇怪的約定,能忍受下廚做家事,獨獨忍受不了現在這樣。
這種有了新人,將他這個舊人拉出來羞辱糟踐的作為讓趙鑫忍不住想要動手。他忍住了這股沖動,站起身來,「有人捧你了,嫌我老了是嗎?你覺得這個人能靠得住,只認識幾個月的人比養你十幾年的老子更值得你相信?老子當初真是瞎了眼,為何要養你這麼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罵了幾句,趙鑫仍是郁結難平,繼續道,「我等你來求我。」
***
關門的巨響一直回蕩在趙小寶的耳邊。
趙小寶坐了一會兒,轉身回了臥室。
慶功宴結束之後,趙小寶有幾天假期,便在這間套房里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每天有人按時給他送飯過來,談晉中途來過兩次,並未說什麼,只是盯著他吃了飯就離開。
再後來,听說趙鑫搬出了公寓,趙小寶才搭車回去自己的公寓。里面的東西似乎沒變動過,他在房間里轉了一圈發現少了一把二胡。他從趙家出來時唯一帶出來的東西,現在又被趙鑫帶走了。
趙小寶很著急,他沒想到趙鑫會把拿東西給拿走。掏出自己的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趙鑫的電話。
電話里的提示音是不在服務區。他只能停下來,等過一段時間再打,找個機會將自己的東西要回來。反正趙鑫又不喜歡那東西,留著也沒用。
後來,趙小寶再也沒撥通過趙鑫的電話。
趙鑫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任其他人動用了多少力量去尋找,都尋不到蛛絲馬跡。
***
一年後。
「你很閑是吧?」趙小寶演出回到家里時,談晉正在廚房里熬湯。因為時差問題,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談晉臉上毫無困意,盛了一碗出來給趙小寶。結果等了熬了一晚上的愛心,反而得到趙小寶的嘲諷。
談晉也不惱,坐在對面,支著下巴望著趙小寶喝完,又去給趙小寶盛了一碗。
趙小寶喝完轉身去浴室洗澡。談晉則是留在廚房里收拾碗筷。換了他自己的家,他是懶得收拾這些的,連下廚都少有。但這里是趙小寶的地方,要是收拾不干淨,趙小寶那個有潔癖的人以後都不會再讓他進門了。
等趙小寶洗完澡出來,談晉也將廚房打掃干淨。
趙小寶招呼談晉道,「我今年春節要回國跟五叔一起過。」去年因為太忙沒來得及回去,今年他說什麼也得回去一趟。五叔因為身份問題不能離開國內,他要是不回去看看,就真對不起五叔這麼多年的厚愛了。
談晉神色暗了暗,再不高興也沒表現在臉上,語氣輕快地應道,「好。需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嗎?」
趙小寶搖頭,「不用。」沒名沒分地,跟著回去做什麼。到時候怎麼解釋都是一個問題。還不如自己一個人回去一趟輕松。
談晉的臉色更暗了些,仍是故作從容,柔聲道,「早點兒睡吧。忙了這麼多天了。」
「嗯,晚安。」
趙小寶未想其他,起身回了自己的臥室。
公寓是趙小寶賣掉原來那所,新買來的。談晉在這里做了半年的入幕之賓,但兩人的關系依舊沒有絲毫的進展。
談晉路過趙小寶的房門口,看了一眼,心道,我忍了。
除了忍,還能怎麼樣。他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總不能一時沖動導致滿盤皆輸,只有忍耐了啊。
距離除夕還有四天。趙小寶躺在床上盤算著自己的時間。這一年里,他一直四處飛來飛去的,鮮少休息。但每次不管他什麼時候回到家里來,談晉總是像這個家的主人一樣等著他回來。
有時候他想想,不如就這麼過下去吧。有這麼個人,可以聊天,可以依賴,還想要什麼呢?
還求什麼呢?
可,總覺得缺了什麼。
嘆了口氣,趙小寶閉上眼楮,不肯再去糾結這種事情。隨緣吧。
第二天的早餐是趙小寶起床做的。他的廚藝全是從小跟家里的佣人學的。他挺喜歡做菜。他老子當年要是不讓他學鋼琴,他倒是可以去考個廚師證回來。可惜的是,他跟趙鑫生活了十幾年,趙鑫都從未嘗過他的手藝。只因為趙鑫說他這雙手是用來彈鋼琴的,不準干其他的事情。
吃完早餐,兩個人正商量著去哪里放松一下,趙小寶的手機瘋狂地響了起來。作為基金會的負責人,陸釋這一年真是兢兢業業地為基金會打下了一個良好的根基。一般的事情,他從來不會打擾趙小寶。
但是這次,陸釋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小寶。我跟你說一件事情。你先告訴我,現在談晉在你身邊嗎?」
趙小寶呼吸都急促起來,「談晉在。你說。」
「三天前,基金會收到一筆款項。捐款人是趙鑫。」
「退回去!」趙小寶的態度很堅決。
陸釋緩了口氣,「你先听我把話說完。我本來也是說要退回去的。結果那筆款項退不了,是遺產轉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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