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三個人的談話並不愉快。
結束的時候,那位獵鷹的副團長一副恨不得掏出家伙來干掉談晉的凶狠模樣。談晉面上仍是保持著從容,但緊握的手掌泄露了他的緊張。不是懼怕于眼前之人的威脅。而是擔心趙小寶的情況。趙鑫之死儼然已成定局,詐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談晉擔心接下來趙小寶會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然而,等他見到趙小寶的時候,情況卻與他預測的恰巧相反。趙小寶正在會場里面與樂隊進行排練。他看起來與平常演奏時候無異。完全不見半分悲傷,好似趙鑫的離開對他並未造成任何的打擊。
談晉站在門口,並未走進去。等趙小寶彈完一曲,談晉便默默地離開了會場。趙小寶的助理眼神好,第一眼瞧見了談晉,趁著趙小寶休息的功夫上前去,悄悄地告訴趙小寶,「談先生來過了。」
趙小寶抬頭望了一眼,台下沒有談晉的蹤影。反應過來,他才發現剛剛助理說的是談先生來,過,了。而不是談先生來了。他眼神暗了暗,長而翹的睫毛黯然地落下來,如同劇終了時落下的帷幕,遮擋了他眼底的復雜情緒。
演奏會上,嘉賓席上首次缺席了談晉。從趙小寶出道,首演開始,每一場個人公演必到的談晉第一次缺席了趙小寶的演奏會。趙小寶在台上的發揮一如既往的優秀。只是在上台時掃到某個空缺的位置,眉毛輕輕地打了結,又快速散開,自信優雅地繼續他的演奏,為所有的觀眾獻上最動听的樂章。
結束後,趙小寶心神不寧的坐在後台。缺了談晉的演奏會,像一曲彈錯了音符的鋼琴曲,失了完整性。
原定的回國的行程也因此耽擱了班機。趙小寶想起談晉說過要一起回國過除夕的事情,猶豫了一天,始終沒能撥通談晉的電話。到最後,仍舊是自己一個人低調地回國。趕在新年鐘聲敲響之前,敲響了五叔的大門。
爺倆兒坐在一起嘮嗑,喝酒,誰也沒提趙鑫這兩個字。
到後半夜,五叔到底年紀大了,熬不住,便先讓人扶著他下去休息。留了趙小寶一個人,端著酒瓶子,搖搖晃晃的要出門。都這會兒了,大冬天的,外面天寒地凍的,他連個外套都不穿,硬是要往外跑。
唯一能治得住他的五叔也醉倒了。其他的人也管不住趙小寶,不敢攔。兩三個人架著他,給他裹了一件羽絨服。裹得緊實,給拉好了拉鏈才敢放他出門。放出門了,還不是要跟著。他說去哪兒,他們得開車送過去。不然呢,讓他一個醉酒的自己開著車出去找死嗎?
把個醉鬼送到了大院。趙小寶下了車,走起路都是s形。
門衛正在換班。他剛跟女兒女婿外孫過完除夕,來接班的。趙小寶他也見過幾回,還跟趙鑫說過話,這會兒見了趙小寶也沒敢攔。問都沒問,就直接把人給放了進去。趙小寶認門認得清,自己模到趙家的院門前頭。
站在門前頭,後面跟著的人只見他左模模,右掏掏,好像在找什麼。後來好像沒找著,就開始拍門。
大半夜的,他一邊喊,一邊拍門。
「趙三金,給我開門!」
「開門!」
「趙三金,開門!」
「……」
身後跟著的人就听著他喊,一個個地也不敢上前。後來喊叫聲越來越小,嗚咽聲越發沉重起來。
他們面面相覷,全都沒了主意。
「爸,我把鑰匙弄丟了。」
「爸,我想回家。」
「爸……」
到底沒能讓他這麼繼續發瘋。想法設法地把他弄回了家里,捂了熱水袋給他暖四肢,屋里暖氣暖著,酒勁兒徹底上來後,他便睡了過去。
***
第二天醒過來,紅腫的眼楮出賣了趙小寶昨夜的行徑。但他表現得若無其事的,該做什麼做什麼。敷了冰塊消腫,然後自己動手給五叔和他自己包了一頓餃子。吃飽喝足了,他自個兒去了一趟看守所。
溫恆遠這一年多過得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好。臉色蠟黃,人整個兒消瘦了一圈。整個人看起來沒有幾兩肉。兩個人隔著一層,相對坐著。
溫恆遠鼓著一雙凸出的眼泡,恨不得將趙小寶挫骨揚灰。他這一年過得生不如死。而這一切全是拜趙小寶所賜。
趙小寶害他如此。可當溫恆遠得知趙鑫意外身亡之後,他竟然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待趙鑫這個養他數十年的養父尚且如此。這般看來,溫恆遠反倒覺得自己是幸運的了。無非是三年的牢獄之災,至少還保留了一條性命,能夠東山再起。而趙鑫,確實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了進去。
「我本來以為你只是恨我,沒想到你連三哥都算計了進去。你那麼煞費苦心,竟然不是為了搶走他,而是要毀了他。現在你贏了。是特意回來看我有多麼淒慘的嗎?來吧,盡情地嘲弄我吧。你這個所謂的贏家,現在還用著趙家的姓氏,你都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嗎?」溫恆遠嘲弄地說著。
在他看來,趙鑫就是被趙小寶給害死的。
「你當年害死我生母,不也心安理得嗎?為何我就不能心安?」趙小寶清冷答道,「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當時依舊會走這條路,不會有任何的猶豫和改變。」唯獨趙鑫,我拼盡全力也要保住他的性命。
但也只是保住他的性命。其他的仍舊不會有所改變。
「你害死了三哥,還這麼理所當然。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如果不是因為你,他怎麼會死!」
「你怎麼有臉說出這種話!」
趙小寶淡淡地望著對面溫恆遠,不發一言。
等探視時間結束,臉色鐵青的溫恆遠被監管人員帶了下去。趙小寶也起身離開。裹了裹系在脖子上的圍巾,走出看守所,坐上等在門口的車子直接去機場。
助理接的機,直接將趙小寶送回了公寓。
那天談晉離開時留下來的鑰匙還在桌子上,趙小寶並沒有收起來。廚房里再沒有忙碌著等待他歸來的身影。餐桌上再也沒有熱氣騰騰的飯菜。一個清清冷冷的公寓,差點兒被他當作家,現在又再度成為一個寄居的公寓。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狗吠。趙小寶疾步走到門口。
等他急切地打開門,卻發現門外站著的人並不是他想見到的人。狗蛋待他依舊親昵如故,一下子蹭過來,在他的腿邊撒著嬌。前段時間他因為太忙,將狗蛋托付給談小哲帶回家養了多日。
今天被送回來,是真的要斷個清淨吧。
lee尷尬地站在門外,趙小寶並未有請他進來的意思。他將狗糧還有一些寵物用品交到趙小寶的手上,「小寶,談總托我將小家伙送回來給你。」
「他還說了什麼嗎?」趙小寶結果東西,隨口問道。
lee搖頭,道,「沒說什麼。要是沒什麼事情我先走了。」
趙小寶沒听到自己想听的話,點點頭跟lee道別。他關上門,將lee拿來的東西放在茶幾上,又去陽台上給狗蛋的窩收拾干淨,將活蹦亂跳的狗蛋給牽去了陽台。
公寓外面,lee離開趙小寶的公寓之後直奔遠處听著的一輛車。他徑自坐上了駕駛座,而後座上赫然坐著多日不見的談晉,他的黑色大衣上還沾著幾根狗蛋的毛發。只見他低頭細細地將狗毛摘去,不曾抬頭。
「走吧。」談晉淡淡地吩咐道。
lee知道這兩個人在鬧矛盾。可這家務事,他確實插不上手。只能應了一聲,做他自己該做的事情。
***
趙小寶在家中休養了一周,正好趕上一周後的情人節。遛狗回來之後,他打開電視看了會兒新聞,意外地看到阿爾卑斯山下的某個地方開啟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情人節派對。號稱史上最浪漫的集體情人節。
趙小寶只看了一眼,嘴角勾起索然無味的苦笑。舉起遙控器選了別的頻道。卻在跳頻道的瞬間,在畫面上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快速地選了回來,但屏幕上已經開始播報了下一個新聞。
趙小寶快速翻開自己的電腦,找出剛才他看過的那條新聞。從頭到尾將新聞又看了一遍,當畫面停留在一個正在裝飾的工人身上時,他全身變得僵硬,不敢相信地看著那個只有一個背影特寫的男人。
趙小寶拿出紙筆將地址抄寫下來。看了新聞播報的日期,詢問的拍攝的日期。確定新聞是今年拍攝的之後,趙小寶立刻訂了前往的機票。
他甚至來不及通知任何人,連行李都來不及準備,只拿了護照和錢包就跑去了機場,恨不得一秒鐘就出現在剛剛電視上的地方,去確定那個背影到底是不是趙鑫。
有一份報紙被遺落在出租車後座上。原本心急的趙小寶是不會去翻閱那份報紙的。但那份報紙的頭條是談晉的照片。去機場的路還有二十分鐘的路程,趙小寶便抬手拿了那份報紙過來,展開後發現那上面不只是談晉的照片,而是他跟談晉的合影。
有細心的粉絲整理了趙小寶從首演開始到現在的每一場演出。而幾乎每一場演出的結束,都會有談晉和趙小寶的合影。無論再忙,就算不能夠听完全場,談晉也一定會在演出結束之前趕往現場。導致外界的認知便是談晉是趙小寶的鐵桿粉絲,從來不肯缺席有關趙小寶的演出。
而這次的報道針對的正是年前趙小寶的一場演出。在那次演出現場,談晉沒有出現。當時趙小寶的失落在演出結束後毫不掩飾地掛在臉上。
現在趙小寶低頭看著手上這份動之以情的文章,嘴唇微微顫動著。原來不只是他一個人覺得缺失了應有的音符。原來大家都看了出來。
在e國這樣的腐國,無傷大雅的報道,只要不是嚴重失實,都不會受到指責。而這篇文章針對趙小寶和談晉的血統,巧妙地借用了伯牙子期的典故,通體流暢的講述下來,竟然在文章的最後推測出假以時日,趙小寶終將離開這個舞台。
趙小寶一字不差地讀完這篇文章,失笑。前面的內容倒是真讓他動容了,最後這句推測,卻是子虛烏有。
讀完文章,趙小寶開始瀏覽其中的配圖。無非是兩個人合影時留下來的。最近的合影是一個月前的一次頒獎典禮。
似乎是有心人抓拍的照片,至少趙小寶沒有在其他人手里見過這張照片。那時候,趙小寶正從談晉的手里接過獎杯,而談晉正低頭輕聲地囑咐著他什麼。趙小寶比談晉低了三公分的樣子,微微仰了頭,一張晶亮的眸子里盛的滿滿的,全是談晉。
如果在這之前有人這樣說,趙小寶是必然不會承認的。
因為即便是現在,他親眼看到,他也不想承認。不想承認不知道什麼時候,談晉已經無聲無息地潛進了他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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