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覆水難收
陳村只有一家人沒有在電池廠打工,這就是陳維直家。
不是不想去打工,實在是抽不出人手。陳維直自從開始種植鐵皮石斛,就入了迷,特別在三月底賣了第一批,得回一筆錢,嘗到甜頭,更是干勁沖天,劉福榮有點老底,出錢把石斛大棚整理了一番,不僅全鋼結構,還搞了噴淋增暖設施,種植面積也從過去的五分地,擴大到整個院子一畝一。三月底,中醫院來收成品,村里其它人家,每家也都賣出了一二十來斤,只有陳維直家,光揀粗的賣,就賣了一百多斤,收入了兩萬多塊,以後每個月都能出個七八十斤,村里人說,維直總算是找到自己的路。維直感謝劉女乃女乃、十八女乃和寶龍伯娘,得錢那天,在家里擺了酒,請劉女乃女乃和十八女乃和寶龍伯娘過去吃飯,這可是陳維直三十多歲第一次擺酒請客。陳村人都為陳維直的成功而高興。
正當他走路都唱著歌時,他那個懶婆娘回來了。
他那個懶婆娘是听說陳維直掙了錢專門回來要錢的,這半年,她在平南做老雞婆,專門陪農民工睡覺,雖然價錢不貴,勝在市場廣闊。清明時回老家掃墓,才知道陳維直這回發達了,兩萬多塊,她在平南磨掉兩層皮也弄不到那麼多。
一大早,她就來到了龍山陳村,剛進村子,就被在廣場玩的小屁孩子看到了,小屁孩子高聲叫︰維直伯伯家的大懶婆娘回來了!維直伯伯家的大懶婆娘回來了!
村公所秀花嬸子幾個人伸頭出來一看,還真是維直家那個懶婆娘,小半年不見,人家還真人模狗樣,弄出個花樣來。頭發披著,燙成小細卷,一根水紅的束發帶,在太陽下閃著銀光,豐滿的身材上半身穿一件方口大領恤衫,白生生的胸脯露著深深的溝,一條黃色大鏈帶著一顆紅色珠子,不停的卡在深溝里,又不時從深溝的擠夾中月兌出。大紅的內衣在恤衫領口露出一抹紅色,內衣帶把後背勒出一道深深的印跡,象端午節鼓鼓攮攮的粽子。下半身是紫色長裙,長裙下是一雙大半筒的靴子,高高的跟,尖尖的頭,象撲克牌里的小王。紅指甲的手里提著個小坤包,包帶是金燦燦的鏈子。
士別三曰,當刮目相看,女別三月,更當試目以待。
「喲,這不是羅建梅嘛,我還以為是哪家來了個城里親戚呢。」秀花嬸子迎了出去。
「秀花嬸子好,我哪是什麼城里人,在城里打了半年工,那點錢全穿在身上呢。」陳維直那個懶婆娘羅建梅說。
「你這個賤人,還敢跑到我們陳村來。」一邊閃出寶龍伯娘。
「寶龍伯娘,我沒有得罪你,你怎麼能開口就罵人呢?」羅建梅說完,不屑的看了寶龍伯娘一眼。說︰「秀花嬸子,我回家去了,有空到我家坐。」
「羅建梅,你家不是西嶺的嗎?去你家可有點遠。」秀花嬸子說。
羅建梅沒有答理,徑直朝陳維直家走去。秀花嬸子拿起手里的電話,找到陳維直的號碼,打了出去,把羅建梅過去的消息說了一聲。然後跟寶龍伯娘說︰「我們也過去看看,只怕維直兩口子搞不過這個大。」
秀花嬸子估計錯誤,陳維直兩口子根本沒有打開院子門,任由羅建梅在外面怎麼說,只是不理。劉福榮打了幾個電話,一個給劉懿,問華崢是不是在她家,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告訴劉懿,羅建梅回來鬧事,讓她幫看著小華錚,別讓他回來。
華崢听到劉懿和他媽媽的電話,問劉懿︰「小姨,怎麼了?」
「你華容哥的媽媽來了,正在你們家鬧事呢。」劉懿對待華崢從來不說假話,也不用平時跟孩子說話那種語氣說話,她發現,華崢特別懂事,還不到五歲,有時候能輕松表達出大人都說不出的意思。
「我媽他們怎麼辦?」華崢問。
「不開門,任你華容哥的媽媽有門口亂鬧。」劉懿說。
「那可不行。」華崢說︰「小姨,你幫我去喊村里的人,大家沒事就去我家門口看熱鬧,人越多越好,有人在,她就不敢亂來,大家都看不起她,誶她,讓她自己不好意思。然後再打電話給維信叔叔,讓他叫派出所的人來查戶口。」
劉懿驚奇的看著華崢,知道這小子神,沒想到這小子這麼神,這麼小就有這種想法,還一套一套的。打電話給寶良伯,沒有說是華崢的意思,只說是自己的想法,要村里的男人都不露面,村里的女人都去維直家門口看熱鬧,而且要在不罵人的基礎上從精神上摧殘她,可以讓孩子在她身上潑泥巴。
寶良伯哈哈大笑,告訴秀花嬸子,很快,以十八女乃為首的陳村娘子軍出動了。每次去三四個女人,都問同樣的話題,都听羅建梅同樣的訴說,都不同情她,都認為她不對。開始一兩次,羅建梅還辯解一二,後來,就開始麻木,在第十波人過來時,羅建梅已經披頭散發坐在大門口,再沒有進村時的樣子,更像一個瘋子,這時,華崢和幾個小屁孩子跑過來,喊叫著︰「打癲婆!」手里的沙子朝羅建梅撒去,沙子落在羅建梅身上,她仿佛沒有知覺,木木的看著眼前的人群。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還沒等哭聲拉起高腔,耳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是什麼人,請出示身份證。」羅建梅一激凜,抬起頭來,是個警察。警察四周,團團圍著一大堆圍觀的人群。
「我是羅建梅,這是我家,」羅建梅說,經過這一陣的打擊,明顯有點底氣不足。
「請出示身份證。否則請你跟我們回派出所。」警察說。
羅建梅從小坤包里拿出身份證,遞給警察,警察看了看,說︰「你是西嶺的,這里是龍山,你回錯家了吧。」
「沒有,這里是我老公家。」羅建梅解釋說。
「請出示結婚證。」同時,警察打電話給西嶺派出所,讓他們查一份證尾數號碼為XXXXXXX羅建梅的婚姻狀況。
很快,對方回復︰羅建梅,未婚。
羅建梅拿不出相關證件,經過近一個小時的精神打擊,她已經處于崩潰的邊沿,用乞求的眼光看著周圍的人群。
寶龍伯娘走了出來,跟警察說︰這個女人之前在村里住過一段,因為好吃懶做,村里開了香堂,請女人的家里人來,把她攆了回去,回去有半年了,今天一早,穿得象個婊子一樣跑到村里來,又像個瘋子一樣在這里大哭大鬧,所以請警察處理。
一個女警察走出來,攙了一下目光呆滯的羅建梅,說了聲︰走吧。羅建梅行尸走肉般的跟著警察走了。
遠遠看著羅建梅走遠,劉懿突然心里不安起來,一村人欺負人家一個人,是不是有點太過份!
把華崢交給打開門謝謝大家的劉福榮,回到家,她把這個問題提出來讓爺爺幫她分析分析。
听完整個故事,爺爺只說了一句話︰千夫所指,無疾而死。
劉懿說︰「羅建梅咎由自取,那是她活該,但是如果因此而出現比較惡劣的後果,豈不是我們的罪過。「「你們並沒有打她也沒有罵她,最多只是用比較輕視的態度藐視她,從你們的態度中,她潛意識中的善良讓她產生一點罪惡感和羞愧感,進而感到無地自容,出現短暫的失態。有些人會因此番然醒轉,有些人會因此墜落深淵,如何發展,看她自己的際遇,不是你們所要考慮的。你不要認為爺爺這樣說是不善良,其實善良與否也是相對的,明代馬中錫的散文《中山狼傳》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知道吧,如果你們對這個姓羅的善良了,不對付她,她把華崢家搞得雞犬不寧,那就是對華崢一家的做惡。我想你應該會選擇。」爺爺反而顯得很超月兌。
劉懿還是覺得,羅建梅無論怎麼樣,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弱勢女子。爺爺告訴她,為善為惡,沒有姓別區分,沒有地位差別,劉備說︰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可沒有說過,男人為惡則惡大,女人為惡則惡小。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這是一種完美的理想,現在的人,如果能夠在惡大和惡小之間選擇惡小,那已經是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羅建梅從派出所出來,沒有去西嶺,也沒有回陳村,離開了龍山,從此,再也沒有人在龍山見過她,有人說在平南見過她,有人說在南城見過她,過兩年,再也沒有人說起過她,也沒有人再想起她,即使是她親生的孩子陳華容,在劉福榮的精心呵護下,健康茁壯成長,愛護弟弟,敬重父母,還經常跟著弟弟來陳維政家听太爺爺講古文,很快,就成了陳村小學的學習尖子,陳華崢上小學那年,劉福榮又給他們添了一個弟弟,那是後話。這里不說。
其實陳爺爺也沒有研究透,在中國,男女做惡還是有區別的。男人做了惡,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女人做了惡,再回頭就是百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