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這世界沒有白蘭存在,那入江正一大概會找個工資還行工作,或許還就在日本,租個單元房朝九晚五,偶爾加個班,會有個女友,會籌備過兩年結婚的事,期間,他會常常抽空找各種音樂原聲碟。
入江正一喜歡音樂,在很傻很天真的青蔥年代,他還有想過將來當個歌手。
那時候,黑手黨這種職業他絕對不會被當成未來規劃里的一員。
如今,他和自己的上司兼好友干了很多年殺人放火的勾當,早已經習慣這個世界。
一同習慣的還有意大利的生活方式。
意大利全年有很多假期,其中比較重要的就有狂歡節。
即使是黑手黨,也是需要假期的,這個假期,他本可以宅在自己房間听著原聲碟干自己喜歡的事,好好休息一天,不過,這個假期,他破例出門了,還是陪著白蘭出去。
一大早,在床上睡得幾乎昏死,還意識模糊之際,就有人慢慢拍起自己的額頭來。
「小正……小正……」
入江閉著眼艱難地躲著,鼻子里哼著︰「白蘭大人別鬧了……」
「呀~小正閉著眼就知道是我啊~」對方似乎還很開心,拍額頭的行為轉變為晃肩膀。
「啊啊……」哼了哼,入江痛苦地掀起眼皮,幾百度近視的昏花視野里,只看到白花花的一團在眼前晃,當然,憑那股淡淡的糖粉味兒,他就能判斷面前的人是白蘭。
「怎麼會在這……」喃喃說著,入江慢慢模索自己的眼鏡。他挺不爽對方來找自己這事,自那天掃地出門一事後,自己和白蘭就幾乎沒見過面了,自己為之糾結了n久。如今,對方居然一臉無事地會主動來找自己,還是直接闖入自己的房間。
「假期~我找你去玩~」總是很開心地語氣,就像n年前這個好友會無視門鎖來到自己宿舍叫自己起床陪他去壓馬路。
終于把眼鏡架在鼻梁上,透過歪著的鏡框,入江萎靡不振看著對方,白蘭穿著淺色的外套長褲,神清氣爽的模樣和自己產生鮮明對比。
「白蘭大人……你是非法入室入江岔岔說著,口氣不太好。
「我是你上司~」^-^
「現在是假期……」
「結束後我一樣可以給你加班扣工資~」^-^
「……」
「所以,乖乖和我出去玩吧~」^-^
「……」他有拒絕的資本嗎?以後工作千萬不要去朋友的公司啊親!都是血淋淋的教訓啊!
終于,反抗無效,萎靡的入江被人套上衣服拽出了家門。
狂歡節出門什麼的……那就是找擠。
白日里,各類大型的俱樂部會承包演出的事,街道上會有大批的藝人,濃妝艷抹,坐著夸張華麗的彩車,一路張揚拉風地路過。
入江在人群里艱難前行,不少人會直接駐足觀看身邊藝人的表演,這嚴重阻礙了他的行動,相反地,白蘭很輕松地在人群里穿梭,雖然常有姑娘「不小心」走到他身邊,又「不小心」被擠到他身上,最後,「不小心」栽在他懷里什麼的……
「小心哦~」白蘭總耐心很好很紳士地將人扶起來並微笑目送人離開。
入江看了看白蘭,淺衣銀發,整個純白無暇一般的人,笑眯眯地好像世間的煩惱總沾不上他的衣角一般。
這樣的狀態,也最適合白蘭了……
入江突然就這麼覺得,那麼出色的人,本來就不該為一些俗事煩惱。
「小正~」
白蘭突然湊上前來,打斷了入江的思考,面對那突然放大的俊美的臉,入江立刻倒退一步站定,有點不自然地看著對方︰「什、什麼事,白蘭大人?」
「假期就叫我白蘭~這個,戴好對方說著,手上就拿著面東西按在入江臉上。
「bauta*,今天我們是掩蓋身份出來找樂子的人~」笑眯眯地站好,白蘭也取出一面同型號的東西戴在面前。
那是一副面具,白瓷鑄的細膩底胚,拿畫筆細細描出了眼楮和輪廓,金線與綠線交疊的華麗繁復花紋,面具僅遮掩了額頭到鼻梁的部分,鏤空的花紋下,是白蘭線條優美的下顎,此時唇角勾著一個輕佻的弧度。
意大利的面具,總是神秘而勾人心弦,此時的白蘭在入江眼里,就仿佛是中世紀那恣意狂妄的貴族,無視那些古板的規矩,趁著熱鬧的節日,帶著面具出門尋找屬于自己的艷遇和羅曼史。
「來,我帶你去看好看的~」修長的手伸到自己面前,掌心面對自己,帶著詢問的意味。
「額,白蘭大人……白蘭,兩個大男人還是不要干手拉手這種事了入江咳了咳,晃晃手以示拒絕。
白蘭沒回答他,直接一把抓住對方晃著的手,轉身拉著入江向前走去。
「走丟了就不好了淡淡的話飄來,細細的嗓音搔動了下鼓膜,入江看著對方的背影,怔神了很久。
白蘭帶入江正一去的地方是劇院。
意大利歌劇源遠流長,這麼經典的音樂藝術怎能錯過。
入江雖然更偏愛搖滾樂,但古典音樂也是來者不拒。
看不出來,白蘭居然也會欣賞起這種藝術了。
在自己的位置坐定,入江模了模臉上的面具,然後取了下來。
此時,劇院的燈光還沒關掉,入江正好可以細細觀察下那枚面具。
光潔的瓷面線條流暢,看得出是出自名匠之手,這估計是白蘭早就準備好的了,否則在那種鬧世很難找到這樣的貨色。
「bauta,常用來隱藏身份和社會地位,因為它可以使穿戴人之間的交流更加自由,而不必受到社會等級、日常習俗的約束注意到入江的行為,身為本土意大利人,白蘭很盡職為其解釋。
「我听說過快速回答道,入江抬頭,這時,劇場的燈開始變暗,歌劇即將開演。
「這是什麼劇?」入江轉而提起另一個問題。
「唔……我托人買的票自己也沒注意噯……」困擾地聳肩,白蘭笑得很無奈。
聞言,入江嘆息︰「果然……白蘭大人本就不喜歡歌劇吧
「不是哦~」淺色仿佛質地透明的眼躲在面具後面,暗色的劇場里定定看著入江正一「我喜歡著世上的任何東西,而且,小正喜歡這個,不是嗎?」
頓了下,白蘭說出了入江的愛好。
擺弄著面具的手不動了,入江沉默一會,終于還是坐好,看向舞台。
「開始了
帷幕拉開,角色入場。
台上靈活的人物們,在自己主演的戲劇里,竭力地彰顯那屬于角色的活力和色彩。
才看一會,入江就已經看出那部戲曲是什麼了。
pagliacci,列昂卡瓦洛的《丑角》。
一個四處游走的江湖小戲班,還算小有名聲,在門塔爾托村,他們的生活出現了插曲。
戲班美麗的老板娘和一個村里的小伙子陷入愛河,愛慕她的演員托尼奧將其告發給老板卡尼奧,最後導致一連串混亂的故事。
入江本身就有關注意大利的著名歌劇,並找過幾個原聲碟听過,那高亢的唱腔他絕對不會弄錯。
只是……白蘭真的是無意選了這個劇嗎?
駝背的小丑托尼奧挑撥離間,讓卡尼奧得知真相,憤怒的卡尼奧無處發泄自己的情緒,只得穿上丑角的衣服,涂著白粉,站在舞台上表演繼續取悅觀眾。
「穿上彩衣,臉涂白粉,要逗取人們一笑,妻子柯倫比娜偷了漢子亞里基諾,做丈夫的,還得博取觀眾一笑,含淚強顏歡笑是丑角的本份
丑角的面具,是衣服通面全白的底,被紅線勾勒得向上微笑的嘴巴,眼角下方,畫著一塊淚滴的圖案。
哭泣的小丑,他強顏歡笑的詠嘆調誰能體會?
終于,第二幕到來,最後的「戲中戲」開始了。
戲班在觀眾的喧鬧中繼續表演,這次的劇情和現實里老板娘外遇的劇情十分雷同,這使卡尼奧的怒火死灰復燃。同時,小丑托尼奧再次唱著挑撥的詞兒,導致入戲太深的卡尼奧拿起了匕首,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她的情人。
死人了,觀眾圍住了呆住的卡尼奧,卡尼奧手一松,匕首掉地,他呆呆轉向所有的觀眾,道︰「lamediinita。(今天的戲,到此結束)」
這是入江早就熟知的劇情,看著台上唱著歌的卡尼奧,那臉頰上的淚滴,深深刺入他的眼楮。
悲傷的丑角,站在華美的燈光下,也只能強顏歡笑。
如果,丑角注定成為一個配角,來襯托那些華美的角色……
那或許,自己只能是那個挑撥離間的小丑,做著最不堪的事,讓原本可以安詳的故事變成一個荒誕的悲劇。
黑暗里,入江捧著面具,慢慢按在自己的臉上。
當歌劇結束後,入江沉默地跟著白蘭走出了劇場。
「啊~最後真驚險,我都有點分不清我是在看戲還是身處其中呢~」白蘭依舊笑嘻嘻地說著自己的看法。
「嗯啊……」
「小正喜歡的東西果然很不一般啊~」
「嗯啊……」
「下次我們再一塊來看吧~」
「嗯啊……」
「小正怎麼不開心的樣子?還沒從劇情里反應過來?」白蘭回過頭來,眨了眨眼楮,看向發呆一般的入江正一。
入江這才慢慢抬起頭來。
高挑俊美的白蘭就站在太陽下,依舊光鮮耀眼,眼角下的倒王冠刺青襯在白皙的皮膚上,像一塊傷口。
丑角只要摘下面具,依舊能恢復原本耀眼的模樣。
但小丑只能是小丑,他挑起了一切,最後湮沒在真相里。
那一瞬間,入江覺得,自己仿佛是那個丑陋的,抹著花臉的小丑,看著對方是如何出色地站在眾人仰視的地方。
一手拿下了臉上的面具,入江看了看那漂亮的花紋,轉而從身邊的攤子上拿起了一個簡單的面具。
一個素白的面具,畫著微笑的臉,眼角下是一塊淚滴。
「pierrot*……比較合適我
將面具按在臉上,入江透過黑色的眼眶看向白蘭。
「bauta還是白蘭大人戴著比較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