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胡律對魏科長的提問態度不知比之前好了多少倍。「大數據計劃，三年前開始陸續在世界四十七個國家開始的全球性計劃。一年多以前，意識到這項計劃可能對國家機密的泄露，同盟決裂，四十七個國家開始各自發展，並且對其他國家的數據窺伺覬覦。」
秦安無意識地瞪大眼，指著胡律，只差問出那句「你怎麼知道」了。而魏科長卻從兜里模出香煙叼在嘴里，嘶嘶暗啞地讓胡律繼續。
「所謂大數據計劃，理論基礎在于‘大數據’，即是擯棄傳統的只關注因果的做法，轉向事物的相關性。從京城飛往美國紐約的旅客人數，與菲律賓流感感染人數，兩件看起來沒有關聯的事，在大數據的全面監控下，是有某種相關性的。大數據的美妙之處就在于，它不需要理清各個事件之間的關系，只需要全面的、完整的數據積累，就可以為數據範圍內的各項事務做出預測和判斷。」（注）
頓了頓，胡律朝前面兩人勾起一個假笑，「如果各方面數據足夠，你就是想知道美國核彈分布或者俄羅斯殲擊機研發狀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一年前大數據計劃同盟國之所以同時從聯盟撤出並且將大數據計劃轉明為暗，就是出于這方面的考慮吧？大數據這張網撒的太開，一旦各個節點建設完畢，整個國家就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任何一個國家的領導人，都不會讓這個國家陷入那樣的境地。一開始的合作或許是出于學術目的，後來的決裂卻完全出于政治考慮。華國也是如此。與另外四十六個國家一樣，從一年多前開始，華國就開始獨自改進並完善大數據計劃，魏科長所領導的國家計劃專項科室，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設立的。
未雨綢繆。或者說，在新世紀，大數據就像是上個世紀的太空佔領，即使無法立刻產生效益，甚至在現今還無法看到確切的利益，卻是各國必爭的重要資源。
「胡律，你什麼時候知道的？」魏科長沒有點燃香煙，而是含在嘴里，用牙齒來回磨擦。
「這個問題的答案你應該是最清楚的才對。」胡律右手肘部撐在車窗上，左手抬起，捂著嘴打了個哈欠，「你是猜到了我會去查，才故意把這些資料放在電腦里給我看的吧。」
魏科長盯著胡律看了一會兒，收回了視線。「確實。」五月末他從京城趕往南方，並不只是為了胡律，也是因為收到了和顧董一樣的消息，受命前往莫海阻止采集器分站資料流出。
他的能力應用在網絡上幾乎是無敵的，在接入分站系統的同時，他也控制了整座海事博物館的全部監控，從執行組的幾名成員之間的談話，他得知胡律已經知道了「大數據計劃」這個名字。
這五個字已經是國家級機密，即使是論壇也不會有相關信息，唯一可能的信息泄露點是那天傍晚胡律使用他的手機時可能看到了什麼。但他的手機只有對這個名字的只言片語，胡律從顧董那里確認了大數據計劃的重要性之後，很可能再次侵入科室計算機以獲得更多信息。
基于此，他將大數據計劃的基本資料集中在一起，放在硬盤最顯眼的位置，並設置了層層障礙。如果胡律突破不了那些障礙，自然看不到資料，他這麼做也算不上泄密；如果胡律能夠突破障礙，那麼接下來的對策就要改一改了。
一本紅色證件被甩到後座上，打開的內頁印著胡律的照片和「國家計劃專項科室科員」的字樣。「有興趣成為‘大數據計劃’的一員嗎，胡律？」
一旁的秦安早已目瞪口呆，胡律低頭看著那本代表國家計劃專項科室的證件本，他知道，只要拿起它，他就有了參與到一個國家級，不，世界級無硝煙戰爭當中去的資格。比起執行組，這個戰場或許不那麼血腥不那麼刀光劍影，但一樣危險重重，步步艱險。
但在此之前，還有一個問題。「我現在是特殊組成員。」特殊組成員只對副長顧董負責，這個游戲規則胡律還沒有忘記。
魏科長曬然一笑，「你放心，我已經跟顧副組長溝通過，他同意了。」
胡律臉上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毫不遲疑地伸手拿起那本紅色證件本。「那麼，以後要請你多多指教了，科長。」
回到基地已是深夜，整棟樓都已經沒有了燈光。胡律拿出鑰匙打開大門，按下開關，起居大廳立刻一片通明。眼楮似乎不適應從極暗到明亮的燈光，眯了眯眼，胡律才確認大紅色沙發上那個半透明陰影並不是他的錯覺。
「幽靈？」胡律關上門，往前走了幾步，看到幽靈蓋著一件球衣，抱著足球玩偶蜷縮著睡在沙發上。她的身體依然和平常一樣呈半透明灰霧狀，看不清五官，但那緊緊抱著懷里的玩偶拼命蜷成一團的姿態卻足以讓人察覺到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胡律在走道上停留了一會兒，放輕腳步走向樓梯，並在上樓時關掉了起居室的燈。
次日清晨，胡律是在一片叮叮當當的炒菜聲中被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來，听見樓下幽靈和醫生一邊做早飯一邊歡快地交談。胡律的房間下方正是廚房，所以聲音才特別響。
推開通往陽台的後門，胡律被早晨的冷風一吹，頓時清醒了不少。他趴在陽台上往下望，大聲喊道，「你們太吵了！給我安靜一點行不行？！」
胡律昨晚回來之後，便一直在組裝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直到凌晨三點才睡下。由于胡律身份特殊，不能長期在國家計劃專項科室值班，魏科長特許胡律攜帶筆記本，以便隨時與科室其他成員聯系。在科室工作，市面上的計算機性能不能滿足要求，胡律必須自己組裝一台。好在魏科長提供了cpu，否則胡律就得自己客串一把電焊工了。
咕嚕嚕一陣滑輪滾動，下方的窗戶被拉開，醫生探出頭來，還笑眯眯地揮手和胡律打了個招呼，「喲，早啊。」
胡律看了一眼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的太陽，磨著牙應道，「確實很早……」
「今天我和幽靈做了雲吞，你要吃嗎？」
「要，韭菜餡的就算了，我寧願打的去城里吃——等等，誰跟你說早飯的事了？」胡律有些氣急敗壞地吼著，醫生卻已經縮了回去，「胡律啊，副長說你的訓練計劃要調整，新的計劃你要好好看看啊。」
一只半透明的手從地板穿了上來，舉著一張a4紙朝胡律揮了揮。
「嘖。」胡律彎腰搶過那張紙，走回房間，砰地關上了門。
隨手將訓練計劃放在滿是零件的桌上，胡律走入浴室，面對著鏡子里臉色蒼白的自己咧了咧嘴。十幾分鐘後，胡律才從浴室出來，此時他的臉色已經紅潤了許多。拿起先前丟下的訓練計劃看了看，胡律不得不為顧董的毅力感到佩服。
他自己的格斗天賦如何，胡律是最清楚不過了。簡單來說，他就是那種「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人。別人用一個小時能達到的訓練成果，他可能要一整天，甚至一個星期。體力、耐力、協調性、抗打擊能力……無論哪一項，他的數據都處于極其可憐的範圍。
很早以前，格斗就已經被胡律劃出了他的能力範圍，沒想到重生一次，這項已被劃掉的內容卻被別人撿了起來。這半個月以來頭痛病發作次數比之前下降了三分之一，劇烈程度也有所減輕，胡律猜測與長時間體能訓練有關。但同時，他的所有研究卻都處于擱置狀態，兩者相比，胡律倒寧願像之前那樣時不時頭痛。
「算了，就當是放松。」畢竟是顧董的心意，胡律可不相信顧董會忽略掉這之間的聯系，那可是個心軟到連體檢報告都幫他撕了幾頁的男人。何況新計劃中進展最慘不忍睹的對抗訓練已經全面取消，剩下的體能訓練部分縮短了時間，新開設的槍擊課程則是胡律所擅長的。
幾滴水珠從胡律濕漉漉的頭發上滴到了紙上，暈開了顧董稜角分明的字跡，胡律一愣，抬手想把它丟進垃圾桶，卻又收回了手，隨手拿起一個小零件將它壓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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