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六百米高空之上,身周沒有一點遮攔,風聲呼嘯,腳下是冰冷的鋼板,銀白的顏色晃得人眼花,更讓人覺得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史蒂文不自禁地抓緊了欄桿,冰冷的感覺從手心一直沁到了心底,叫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怎麼了,你恐高,」然而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有一個人卻背靠著只到腰部的欄桿,悠閑地像是倚靠著自家花園的柵欄。
史蒂文定了定神,將視線從腳底轉向外,一眼望去,繁華都市的大廈馬路被霧靄遮擋,遙遠得只剩下稀薄的灰色剪影。一條深色的河從西北方蜿蜒而下,在高塔下方轉了個彎兒,朝著東南奔流而去。
這些景色帶給了他一些隱約的熟悉感。史蒂文扭過頭,看見另一個方向上遠處的丘陵,才想起了這是什麼地方。
是華國南方城市,泉翰市。在他從那名吊帶女孩的記憶里得到的百分之八十的情景,都是發生在這個城市。甚至從這個角度所看到的景象,在女孩的記憶里也重復出現了好幾次。
可是,他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這里?而且,是以他自己的形象。
好像將史蒂文的心思完全洞悉,胡律輕笑著,側著頭像是和友人交談一樣友好地說,「在這里的是我們的意識,和那個可憐的女人完全沒有關系。」
史蒂文驀然一驚。這時候他才忽然發現,一直困擾著他的那些雜亂記憶和感受消失了,他整個人好像從千萬斤重的枷鎖中解放出來了一樣,這種對自身的清晰感,他從未感受過。
「這是……你的能力?」史蒂文感受著手底的冰冷,迎面而來的疾風的凜冽,還有腳底若有若無的搖晃感,這樣清晰而真實的感受,不是幻覺吧?這個世界能夠讓他毫無反抗之力地墜入幻覺的人,他自信是不存在的。
胡律笑得愈發開心,帶著點兒孩子氣的得意朝史蒂文瞥了一眼,「沒錯!這是我的能力。怎樣?很逼真吧?」
「說逼真……」史蒂文俯瞰著這座城市,眼中慢慢染上了震驚,「說是逼真,不如說這就是真的景色……而且,是未來的景色……」
「賓果!」胡律打了個響指,「很敏銳嘛,史蒂文。這里是2011年的泉翰。你應該感到榮幸,因為你提前了六年見到了它。」
不等史蒂文發問,胡律便將話題一轉,「現在,該做正事了。」
在史蒂文震驚的眼神下,胡律單手一撐欄桿躍出,踩著高塔外部不到十五厘米寬的鋼板回頭笑著看向史蒂文。「還不過來嗎?」
「什麼?」史蒂文正覺得莫名其妙,卻忽然感覺到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外躍出,像胡律那樣站在了風聲凜凜的危險地帶。只要朝下看一眼,即使沒有恐高癥的他也會覺得恐懼。從這樣的高度摔下去的話,大概連一具完整的尸體都不會有吧。
史蒂文剛剛想到這一點,便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已經從高塔上跳了下去。他震驚地扭過頭,卻見胡律就在他身旁不遠的位置與他一起往下墜跌,而他甚至還張開手臂,像是要迎接大地或是展翅高飛一樣。
「我一直覺得,墜落而亡才是最好的死亡方式。」呼呼風聲讓史蒂文听不清對方的話語,但他卻從唇形上讀出了胡律想說的話。
「你看,」胡律在空中轉了個身,將身體朝向天空,並伸出一只手,朝著那湛藍的蒼穹張開,「多麼漂亮的顏色,這樣的話,就可以觸踫得到了吧……」
啪——!
血花四濺!
胡律低著頭看著地上那在夜色中顯得模糊不清的人形,接著路燈隱約的光,他可以看到這具只有四肢和軀干,頭部因為巨大撞擊而被擠入胸腔,整個像是倒栽蔥一樣砸在地面上的人體不斷溢出鮮紅的血。那血液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腳下,血腥刺眼。
「史蒂文!」帶著濃重美國南部口音的喊聲忽然響起。胡律朝後退了一步,一顆子彈砰地從他腳邊擦過,帶起一點火星。
是對方的人來了。胡律沒有猶豫,拔出插在後腰的手槍對著來人射擊。但是對方的速度太快,視線太過黑暗,胡律只能一邊靠著大樹遮掩自己,一邊尋找機會朝對方開槍。
體育館內響起了熱烈的喝彩和尖叫,人群沸騰的快樂將所有聲音都掩蓋了過去。包括血液從失去生命的身體涓涓流出的聲音,追趕和躲避的凌亂腳步聲,以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子彈聲。
不能這樣下去。胡律快速給手槍更換彈夾,靠在樹干上張著嘴重重喘氣。他對自己的槍術很自信,但是速度和體能卻是他的弱點。何況對方很強,並且,他不敢肯定敵人只有一個。
昏暗的視野將其他感知放大到了極點,體育館中傳出的人群尖叫好像被拉長了的錄音帶,變得詭異而陰森。胡律慢慢控制住呼吸,試探著移動腳尖,即使知道這樣的環境下對方不可能听得見他的腳步聲,他仍是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
躲開!一瞬間的危機感讓胡律身上的汗毛猛地全部炸了起來,他以樹干為中心朝旁邊滾開,並在同一時間感覺到有子彈掃過的冷風。
蹲,側向滾動,狠狠撞在另一棵樹上並借助反彈之力一躍而起,迅速竄入更深的陰影。做完著一系列動作稍稍停頓下來,胡律立刻感覺到肺里燒熱般地灼痛,隔了一會兒,他才發覺小腿上傳來一陣痛感,用手一模,滿手溫熱液體。
不行,這樣下去絕對會被殺掉的!胡律胡亂在衣服上擦干手,重新握緊了手槍。他必須要反擊才行!他只有一次機會,如果不能殺掉對方,那麼死的人絕對會是他自己!
深吸了一口氣,胡律正打算放手一搏,褲兜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愣了愣,隨即松垮了下來。他的同伴們終于來了!
細微的破空聲在逐漸降低的人群呼喊聲中顯得尤為清晰,胡律感覺到有兩個人從身旁擦了過去,朝著敵人的方向撲去。
「thisismyfirstvocalcertina……」愛麗絲開始了她的致辭,經過擴音器,她的聲音回響在體育館內外的每個角落。胡律听著她甜美可人的聲音,將耳邊的槍聲和搏斗聲摒除在腦海之外。
現在進場應該還不晚吧?胡律將手槍丟在地上,將手伸入褲兜,模出了那張門票。
「還在帶什麼呆?」顧董俯朝他伸出了手,等了一會兒,見顧董還在發愣,不由得催促道,「快點。」
胡律將手搭上,接著顧董的力道站起了身。「你們來得挺及時。」再晚一點的話,他估計就要去和史蒂文做伴了。
顧董沒有接他的話,卻是扶著他,讓他慢慢地往外走。白殊快步趕了過來,向顧董報告,「接入口沒有被使用痕跡。除了之前控制住的人質之外,史蒂文確認死亡,另外三人消失了。恐怕是空間轉移之類的能力。」
這類能力使用限制很大,效果也很驚人,要找到他們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也就是說,這次的任務,已經告一段落了。
其他人正在處理任務善後,白殊繼續向顧董說明了一些情況,才轉頭去幫助那邊的清理工作。胡律的黑棺這次造成的效果比上次還驚人,那具尸體尚且不說,那一地血跡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清洗干淨。
顧董讓胡律坐在體育館廣場旁的長椅上,從頭頂打下的路燈能大致讓人看清胡律的傷勢。這里所有的監控都已經被暫時掌握,不然他們可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出現在監控探頭之下。
被叫來的醫生蹲為胡律處理傷口。將長褲褲腿剪開,能夠清晰地看到右邊小腿上那處顯眼的彈孔。
「副長?」醫生扭頭向顧董請示。等顧董點頭之後,她才轉向胡律,「你的傷並不算嚴重,子彈直接穿透,傷口也不算大。修養一個月就可以恢復。我可以讓你立刻痊愈,不過……」
「別磨磨蹭蹭的了,我可沒那個時間吶。」胡律摩挲著兜里的門票,「我還想去听愛麗絲的演唱會呢。」
醫生抬起頭來直視著他,「你確定嗎?用我的能力確實可以瞬間治好你的傷,但是疼痛感會加倍,並且在至少一個月內這種疼痛都不會消失。」
胡律無所謂地撇了撇嘴,「好了,廢話就別說了,來吧。」
醫生嘆了口氣,「那麼,你要做好準備了。」她其實懷疑,即使用她的能力治好了,胡律承受著那樣的疼痛是不是真的還能堅持著去看演唱會。
那名被控制的人質被拖了過來,胡律一看,頓時樂了。「這不是喬森嗎?」看來對方的交換人質進行得不太好啊,不僅沒把己方的成員換回來,還把人質給丟了。胡律看了一眼醫生,撐著臉有點無聊地想。不過醫生的心理素質也真好,做了大半天人質,還能這麼冷靜地幫他療傷。
喬森的雙手雙腳都被銬著不能動彈,連嘴里都勒著膠布不能發聲,只能瞪著眼楮盯著胡律三人,「嗚嗚嗚」地叫著。
「準備好了嗎?」醫生一手搭在胡律傷處,一手放在喬森小腿上同樣的位置。
「好了,快點弄完它吧。」胡律無所謂地說。
「那麼,傷口轉移。」兩團鸀色光芒從醫生的雙手升起,清新的鸀色中,胡律小腿上的彈孔逐漸消去,連血跡都消失地一干二淨,對應著,喬森卻猛地抽搐了一下,從胡律小腿上消失的傷口一點一點地轉移到了他的身上,鮮血不到一會兒就流到了他的鞋子里。
等兩團鸀色光芒消失,胡律活動了一下右腿,果然,除了加倍的疼痛之外,身體機能沒有絲毫損傷。而那疼痛,對于他而言也不過是毛毛雨罷了。「真是神奇的能力。」他贊嘆道。
「那個,副長。」胡律哥倆好地搭上顧董的肩,擠眉弄眼地說,「善後工作我可以缺席吧?鑒于……」他看了一眼不遠處被白殊和光頭抬出來的擔架,那白布上染著的血色即使在夜里也如此鮮艷,「鑒于我給你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顧董嘴角抽了抽,斜睨著胡律,看著他那副嬉笑模樣,忍不住一巴掌悶到了他臉上。「你根本就是給我找了個大麻煩!」在這種公共場合用異能殺人,還把尸體弄得一塌糊涂,這次的任務報告又是一道難題了。
瞥了一眼胡律臉上絲毫未變的笑容,顧董頗有些郁悶地吸了口煙。虧他還擔心胡律因為殺人出現心理問題,現在看來,他應該擔心的是另一方面才對。
「副長?」胡律腆著臉笑著。
顧董呼出一口煙氣,將一個小瓶塞到胡律手里。「去吧。」
胡律看了一眼手里的藥瓶,這是他常用的止痛藥。「謝謝啦,副長。」胡律抬手朝顧董揮了揮,轉身跑向體育館。第一首歌的前奏已經響起,他得快一點趕過去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拜托忽略掉發布時間和字數吧,我最近作息不太好,比如現在才開始清醒什麼的╴(:3」乙)_下一章在明天,呱,今天,18號晚上八點到九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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