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果斷的話音落下之後,便是綿長的死寂。玖言終是眼眸微彎,勾出清淡的一抹笑意,只是眸中空蕩,寂然無物,緩緩拉起衣物,「恩,今晚我會回妖僕之城的。」
汐然轉身,便要離去,衣襟帶動,掃過玖言的手臂,輕輕帶過,並無一絲溫度。
早知,會如此的,當發覺司族暗衛刺進他身體的刀刃上有毒的那一瞬開始。不然得了不能傷人的指令下的他,又怎會一時失控錯手殺了人。
在汐然分明的冷漠之下,玖言仍是開口道,「這兩日,多謝主上的照料。」
汐然並未理會,甚至腳步都未停。
貴族素來就是有這份的無情的,猶記得被火焚至面目全非的菲亞,被其主上丟回到妖僕之城的護城河外,無力行走且萬念俱灰的她連爬至河中尋死都是件難事。
她被救起的昏迷說,近乎有些痴狂的喃喃,「我明明將主上好好護在了身前,可他怎麼還是傷了呢?怎麼可能?」
菲亞的主上不過被燒毀了一只手臂,而菲亞卻毀了,也瘋了。
他是她的神明,而她不過是他的奴隸,壞了,就不要了。
這樣的冷熱差別,不是不讓人心寒的。但眼睜睜瞅著汐然行至門口,只消一個轉身,便是永遠的訣別之時,玖言心中卻仍是驀的一窒,霍的起身,生生止住自己想要上前拉住汐然的念頭,頭一回忘了低順的語氣,「我不會拖累主上的。」
汐然回頭,簾後的陰影投射,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用一種堅定到幾乎無賴的語氣道,「我不要走。」
「你所中的毒,是司族之人煉制的,你覺著你要怎麼解呢?」汐然只是毫不留情的指出事實。
玖言並無猶豫之色,「今晚之前,我會尋著辦法的。」
汐然依著門扉,淡淡,「你早前不告訴我,並暗自施法掩蓋傷處,做的便是這個打算?」一頓,「我並不可信,是麼?」
緩緩走近,汐然面上神色不是漠然亦不是責怪,唇角微抿反倒有幾分的無奈,「打一開始你便認定了我會因此而丟棄你。」揮手散去玖言月復上遮掩的法術,傷口因幾番下來的動作而裂開,猙獰的往外滲著血,玖言面上微微發白,不曉是因為傷口的緣故還是因汐然的問話。
汐然在他身前蹲下,略仰頭望著他,「但我亦早說過,聒噪,無事找事,擾我清夢,如此三點,你三月內不犯,便就是我的妖僕。」或是覺著此話稍顯冷硬,便又添了一句,「安心,你很好,今日之事亦全是你的功勞,我不會不要你的。」從未說過中听的話,第一回說倒是顯得像在哄人了,可惜面色偏冷的某人自己卻未能意識到,玖言眸底卻止不住浮上明媚的笑意,恍似冬盡春來。
冰冷的藥膏涂抹在傷口,是又自小倉鼠那只摳神那討要過來的玉靈膏。傷口愈合見效得很快,就連毒性亦抹去了大半。只是那毒控制不及時,早已蔓延開來,還稍需費些神的。想必司族已經知曉盜走鳳紋水晶石的人中有人中了其秘制的毒藥,往後的查探也會因此而著手,現在去取解藥實在是風險大了些的。
擱了玉靈膏,仰面望著垂頭凝視著自己的玖言,汐然像是猶豫了好一陣才伸出一只手,下頜繃著,面色微僵,道,「唔,咬吧。」
玖言是為惡魔族與精靈族的後裔,自愈能力本是超于常人,且能以吸人血療傷。他又是汐然本命的妖僕,同汐然血脈有微妙的共鳴,在妖僕之城時便已接受汐然的鮮血供給。與妖僕而言,主上的鮮血便是一種無上的賞賜,更是療傷的聖品。
對于被對方牙齒嵌入式的吸血發,汐然還是打心底有些發怵的。倒不是怕疼,而是曾作為一名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女性,對待此類類似吸血鬼的方式有著心里上的障礙。
玖言乖乖依言執起汐然的手,有些小心翼翼的一掃汐然的表情,遲疑一陣,「主上,怕疼?」
汐然嘴角動一下,沒表情,「你咬便是。」
玖言哦了一聲,微啟薄唇,自簾間傾瀉的陽光中,清晰可見玖言那一排潔白的牙齒中兩顆尖尖的犬牙。
汐然內心一寒,但好歹是忍著並未有所動作,僵著手準備由玖言咬了。不及玖言卻是在尖牙觸著肌膚之時停頓下來,汐然只覺自個心跳都快了幾分,手上被他觸及的地方略有些月兌力。
帶著幾分蠱惑勸阻,玖言帶笑道,「主上閉上眼,未有潛意識的擔憂,我咬得輕些便不會有感覺的。」未免汐然尷尬,特地將恐懼一詞換做了擔憂。
汐然本想倒句這麼生咬怎麼可能不疼,但轉念一想大執事一般給她取血的時候確然都是沒怎麼又感覺的,或許是有旁的辦法也有可能的。遂應了,閉上眼。
不及眼眸剛合,唇上便襲上一抹溫軟,一觸即離。汐然略有愕然的抿抿唇,不曉方才是否是自個出現了幻覺。
手臂上有唇齒相貼的感覺確是極為真實的,且正如玖言所說,好似並不很疼,也並沒有如想象中一般,听到有吞咽的聲音。倒是听到玖言過一陣後道,「主上,我身上毒性好似漫開許多,有些乏力,你能支著我點麼?」
汐然起身坐到他身邊,仍是閉著眸,由他倚過來靠在自己肩上。
周身彌漫的氣息帶著沐浴後的清香,玖言湊近了,在她耳邊低低道,「主上,我咬了啊。」
汐然本是自然而然的道一句好,但轉念好似哪不對,待得反應過來是脖頸處已然覆上一片溫軟,很是顯然的感知道他啟唇尖利的牙齒抵在皮膚上,呼吸輕慢呼在其敏感的耳廓處,汐然身子不由自主微微一顫。玖言感知此,動作一頓,卻並未真的咬下去,倒是輕輕笑出聲來,臉頰不經意間微微的摩挲著汐然的,柔聲道,「唔,我舍不得呢。」
汐然睜眼,撐著身子望著無賴賴在自個身上的玖言,「就喝那些夠了?」
點點頭,「恩,夠了。」
汐然略有些訝異,「往日大執事取血,都是兩個這樣的分量的。」
玖言含笑的神色一凝,呼吸都停了一瞬,難得表情微有冷硬,「還有一份是給主上另一位同命妖僕悠辰的,主上忘了麼?」
汐然恍然,亦將玖言的情緒看在眼里,淡淡應一句是麼,便轉了話題,「你先好生療著傷恢復體力,這個時辰,桑止該回來了。」
不知不覺日光已是漸斜,玖言撐身坐起,溫順道一句好,汐然便離開了。
望著隔絕汐然身影的門扉,玖言面上的微笑一點點的變淡,垂頭望著傷口存在的地方,沉沉閉眼,似是疲倦。
悠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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