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陌曾說,若面上時時都掛著笑,那笑意該不會攜著幾分真心了。
當時的那番話席陌是做安慰汐然不能遂心微笑而說,但自重生之後,汐然時不時總想起有關于席陌的種種。對待這一句,細想之後的比對,大執事澤騫是如此,按著她過往的印象,玖言亦是如此。溫順或是嚴謹,面上恆定不變的笑意就像是一種順從的標志,亦標桿了疏遠的距離。
對待玖言過往的印象是如此,所以免不得重蹈大執事的覆轍,因著那份不上心,與之愈離愈遠。
但今時今刻,玖言肩上尖齒沒骨,那一聲輕哼似笑,卻是輕飄飄落在她心頭,驀得一緊,仰頭去看時,絨絨暖光下,他唇角果真微微上揚,是笑了。
汐然不知是否因著身體虛弱的原因,凝著他時略有些晃神,想起方才的詢問,認真的點了點頭,回復,「我無礙。」
頭頂暗夜又嘗試著俯沖襲擊了幾次,烏冥獸的精神攻擊不能如意的常用,見著掛在若象牙的利齒上的二人尚還有說話的余地,頭頂又有一身法靈活的巨龍盤旋而自己對之無可奈何,不由怒火攻心再度狂躁的朝一處低山狂奔起來。
汐然見玖言的肩頭因烏冥獸再度的暴動而血若泉涌,不由有些擔憂,乏力之下,稍微使力的回抱住玖言道,「你可還有法力尚余?」
玖言瞅著前方恩了一聲,卻是道,「不遠有一汪清潭,我會設法讓主上稍平緩的落入潭中的。」
汐然一哽,面色沉了沉,「我不是在同你說這個。」
玖言垂眸淺淺一笑,那幽靜的眸中,仿佛點綴幾絲歡喜的光彩,「主上意思是,不願丟下我一人逃生麼?」
他至今還能生出歡喜的情緒,汐然不得不說已然為之強大的精神力而折服。只是有些話語直白著說不出口,到嘴邊便繞了個彎子,淡淡道,「我不會水。」
這個圈子許繞得大了些,汐然說完還略尷尬在意的在眼角觀望了他一回,玖言竟仍是一如既往遵照內心揣度的答案,歡喜著應了聲恩。
汐然終于明白,這個問題,其實她回不回答都是一回事。
轉瞬間烏冥獸已奔至兩座相對矮山跟前,本以為不過一方小山谷,但汐然側目時卻見地面的裂縫綿延往山間峽谷內延伸,竟真的是一隱蔽的深淵。古墓的地圖上分明在此處畫了一個問號,意為未探索之處,看來是有些風險的。
湊近了正要提醒玖言,卻被他提前截了話,稍微屏息,言語嚴肅,「主上,抱緊了。」
汐然下意識的听從,準備將之牢牢抱著,哪知他話音剛落,環著她的手便一松。玖言袖下生風,指間向後射出一道銀芒,淡得幾乎不見,迅捷的落入烏冥目中。
汐然本就精神力虛弱,不及心理準備來的慢了半拍,稍往下墜了些,適得玖言迅速再度回抱托力,才將將被按回其胸口。
因為拖住汐然下墜之力的掙扎,玖言左肩在唯一借力點的尖齒上磨合幾下,神情雖是無甚區別,面上血色卻是淡了不少。殷紅的鮮血透濕了他的衣襟,亦沿著烏冥玉白的骨齒一路淌下,滴落。
「再撐過一陣便好了。」玖言面上濺到的鮮血,勾勒一番那絕美的輪廓,滑下。
汐然眼前開始一陣恍惚過一陣的時候,便是瞧見玖言垂眸微笑,如此對她的安慰。澈然清潤的碧眸印入瞳中,仿佛烙印。
迷迷糊糊的听著,也仍是覺著如此的情境很是新鮮,前世的二十年,今生的十八載。有過人用軟蠕蠕的聲音在她耳邊帶著哭腔,道著依戀,亦有人曾略帶冷肅的在她昏迷將醒未醒時道,「將陪同出行的騎士的名單確定,護主不周者,死。」卻沒人握著她的手,溫暖從容環著她,告訴她,不會有事的。
漸漸忘卻依賴,獨行堅守之後,卻忽然開始有一人給予支撐,怎會不稀奇。
烏冥再度狂暴,顯然是被玖言射入的銀芒激起的,精神力的外放,形成實質性的攻擊。
玖言背部受力,肩上連帶著發出撕裂般的聲響,乃是被迫推離,骨骼血肉與尖齒又卡得極緊所致。
本是穿透,猙獰突兀著的尖齒,恰好的收入玖言的肩胛骨處,只在一片血肉模糊出露出一點玉白。汐然側過臉不再看他,目睹著山體的臨近,未傷的左手勉強蓄力,看是否能借著此等機緣拉扯著山石月兌險。
耳邊,玖言忽而咳嗽一聲,氣息虛浮,字句卻清晰,「那方矮山上宿著嗜血鳩鷹,主上,再等等罷。」
高空之上,本是顧忌不敢激怒烏冥的汐繪見著玖言故意的行為,頓時神色有些不大好看。玖言會出此下策,大抵是法力不支,憑借自己的氣力無法掙月兌烏冥利齒了。當即以法力裹著尚暈著的汐銘汐凜,使之平安降落至林中,一咬牙帶著暗夜正對烏冥降去。
汐然听著玖言語氣中的不迫,安靜的等了,烏冥奔跑的顛簸中,倚在他懷中卻是安安穩穩,恍惚的神思中唯有此很是清晰的溫暖著。
只是終于臨近那汪湖泊,握緊她的那只手稍稍使力,像撥開隨風楊柳般輕慢,身後有力量牽引著帶離,落向湖中。汐然一顆心落定,回望玖言微微上挑,流光溢彩的眸,亦看著彼此相連的那根麒麟繩,竟會覺得好笑。
無法發出聲響,汐然素來僵硬的唇角卻頭回在刻意之下听話的擠出了一絲微笑,以示得逞的開懷。
暗夜身子一沉,因著角度緣由無法接下汐然,便張嘴一口餃在麒麟繩上,玖言從善如流的握著系在腰上的繩索,借力一拉便是徹底月兌離烏冥齒骨。
幾乎同時,烏冥一頭撞上山體,塵煙大作。
汐繪心中一定的繃直韁繩,意欲直升而上避開烏冥。
哪知塵煙漫漫隱蔽之處,一縷紅芒閃現,甚至未得肉眼捕捉,暗夜身子便是狠狠一顫,側臉之上直插了三瓣血紅蓮花,似乎是割壞了咬合的肌肉,暗夜不甘的嗚鳴一聲,卻也阻擋不了繩索自齒間月兌落。
箭矢劃破雲團,任憑汐繪目眥盡裂,依舊在虛空之中留下一道詭異的紅痕,穩當當的沒入了汐然體內。霎時間,墜落的汐然伴著繩索相連的玖言沒入煙塵,消失不見。
汐繪有所感應的回頭,眼見白茫茫的雲端,有人影漸漸凝實,瞳孔微微一縮時,又是一箭突兀顯現,徑直破入其心髒。
女子的聲音飄飄渺渺傳來,略帶歡愉,「沒人告訴你,不該瞧的,不要瞧麼?」
……
地底,深淵。
石縫間清水的滴答聲響規律回蕩著,耳邊小倉鼠語氣很是大爺道,「輕拿輕放啊,哎,擱這擱這~」
身下什麼動了動,汐然感知自己被什麼提起,又放下。勉力睜開眼,但見一只通體銀白的小蛇正拿頭吭哧吭哧的拱著自己,觸到她的目光,一呆,圓溜溜的眸睜大,幅度頗大的往後瑟縮了下。
小倉鼠嗤一聲,「小銀乖,她就是長得可怖了些,習慣習慣,多擔待就好。」
汐然只覺渾身都疼得發軟,先是望一眼身邊躺得好好的玖言,再回頭氣若游絲道,「它誰?」
一攤手,小倉鼠的語氣顯得有些可惜,「小銀,它就是那個我準備烤了,但陰差陽錯的孵化了的魔獸。」拿爪子支著下巴,繼而嘆息道,「可明明賣給我的那人說這是枚古蛋,正是孵化不能才便宜賣的。今日也是它剛孵化,見你落下深淵就無緣無故自己跑了出來,把你給接了。」
小銀的尾巴擺了擺,模樣顯得有些委屈,但愣是沒吭聲。
汐然心中一動,望著小銀好一陣,「過來。」
小銀遲疑一會,還是扭著漂亮的小身板過來了,汐然細細的望一回它眸中,眼角僵硬的動了動,問的是小倉鼠,「它好端端的怎麼成了我的召喚獸?」
小倉鼠揚調啊了一聲,怕是覺著表示的驚疑還不夠,大聲再問,「什麼?」
汐然沉沉吸一口氣,抑制住肝火,「唔,我好端端一只養了十年的鳳凰沒戲了,卻添了條三階的小銀蛇麼。」
小倉鼠終于意識到自個的「吃食」犯了錯,而自己監管不力,免不得要被汐然日後扣去一番「工資」,頓時冷汗涔涔,「沒,沒旁的辦法了嗎?」
小銀在這一來二去的對話中听得沉默且心酸,偏偏沒法子反駁,有氣無力的垂頭貼在地面。
汐然無端感知道一絲它的情緒,想是因為契約的緣故,靜了半晌,「罷了,你先回卷軸空間之內養著傷。」
小銀听這話後,沮喪似一灘泥巴似的慢慢挪近,化作光點沒入了汐然的眉心。小倉鼠訕訕,「唔,它在這時候同你定下契約,承擔你小部分傷勢,再救了你,不然你怎麼會早于玖言醒來,怎麼說也有苦勞了。」
汐然道,「我煩心之處並不在此。」頓一頓,「日後還需尋個合適的時間同族內之人解釋放棄鳳凰一事,不曉暗執事會不會動手殺了小銀。」魔寵召喚獸的契約可在魔寵死亡之後自行解除。
作者有話要說︰呃呃~~國慶假沒了……我又要開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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