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南看著廳里坐著的李遇,頭大萬分,這人是屬蟑螂的嗎,打不死,甩不掉,爬回來。♀(n.)此時,李遇已經擦好了面,換了件衣裳,被李爹爹安頓在廳堂,沒了剛來時的狼狽,但也抹不去一股病態。
他坐在桌邊,一言不發的盯著曉南和懷里的滿寶,一雙平靜的黑眸如一灘死水躺在雋刻分明的眼窩里,里面除了曉南和他懷中的襁褓,別無他物。
曉南被他看的不自在,轉身換了個角度,不給他看兒子,那李遇也轉了個角度,依舊直勾勾地看著。李爹爹這時已經把昨日炖的骨頭湯熱好了端了過來,盛了滿滿一碗端給李遇,〞遇兒,快喝點,你現在身子虛。〞
李遇收了眼神,望向李爹爹,〞李爹爹,我有樁事,想托了你。〞〞還有什麼事兒比自己身體還重要,先喝著,等爹爹回來,再來幫你。〞李遇見著李爹爹確是行色匆匆,只好接過碗,先把事情放放。可還沒拿上筷子,湯碗就因為手沒拿穩,翻了,還翻的桌子上,身上都是。李爹爹急忙拿來抹布幫李苗擦身,李遇接過了抹布,沒讓李爹爹動手,自己擦了起來。
〞遇兒,我去幫你拿個勺子,你先在這兒。可千萬別再走了。〞李爹爹剛走,又想起了什麼,回頭囑咐了一句,〞曉南,你看著點。〞
本來擦著衣服的李遇,此刻抬起了頭,又是直勾勾地看著曉南,〞你,叫曉南?〞
他,難道認不出我了?季曉南抱過滿寶不睬他,可懷里的滿寶全然不是這樣想的,扭著肥肥的肚子,越過爹爹的肩頭,對著李遇嬉皮笑臉,擺擺剪刀手,李遇的眼波里終是有了股人間煙火。
〞遇兒,來,勺子來了,快喝湯,你現在要大補。〞李爹爹拿過兩個勺子,一柄給了李遇,一柄伸給了曉南,〞曉南,這女圭女圭飯量大,你也得多吃點,否則不夠營養。來,一塊兒喝碗湯。〞
〞我現在抱著滿滿,不方便,李爹爹,你自己喝點高湯,這幾天沒吃好沒睡好的。〞〞我哪兒有不好。〞李爹爹看著這曉南齊全的一家子,〞你們有話就說說,我去茶館了。遇兒可不許瞎走了,我現在就去囑托語兒爹讓他來給你看看。〞說著就趕緊提起了放在門口的家伙什出去了。
一個廳堂,除卻李遇喝湯的聲音,就是滿寶吞咽口水的聲音,靜的連根頭發絲掉地都听得見。曉南幫滿寶擦擦掛在臉上亮晶晶的口水,打量著李遇。他已經和記憶里的印象完全不一樣,除卻五官還有過去的樣子,體格,氣概怕是全殞了。想來過去英明神武,不可一世的李遇絕不會想到有一天,他連拿勺子喝湯這種小事,手都會不穩,潑潑灑灑。
李遇一碗湯喝了半碗也算是見底了,他又是用抹布擦了擦面前的湯漬,〞曉南?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曉南背對著他,哄著要吃女乃的滿寶,別鬧,別鬧,夜里加餐,一個都不鎖了啊……〞我可不知道我和誰像。〞
〞他是我的夫郎。〞
曉南心中一口悶氣,夫郎?算你哪門子夫郎!抱著滿寶,回過身來,想著他已經認不識自己,〞你倒說說你夫郎長什麼樣呢?我說不定能幫你找找。〞
李遇拿著勺子,在空碗里晃了幾下,突然臉上現了抹人氣,答非所問︰〞他看著我的碗空了,就會再給我添上。〞
曉南恨鐵不成鋼,過去養個白眼狼,現在可是指著回來讓我端茶倒水當大爺伺候著呢!好啊,既然不認識,你我也不用相認,看著李遇這麼一派大爺樣,忍不住戲耍,〞我說的是長什麼樣!這位爺兒怕是耳朵不好使了!〞
李遇的目光黯了一層,又是暖了一些,〞紅印,黑瘦。〞
〞那與我有什麼像的!還有什麼印象,細致些!〞懷里的滿寶不安的扭動著,餓了,餓了,忍不下去了,用小手直接扯爹爹胸前的衣服。曉南按住小拳頭,輕聲道,〞乖點,乖點,他走了,我就給你吃的飽飽的啊。〞滿寶抬頭看著爹爹,一下子領會精神,一百八十度擰了小脖子,對李遇呲牙咧嘴,快走快走,與爹爹同仇敵愾!
〞我走時,已有孕。〞李遇看著呲牙咧嘴的滿寶,眼底居然泛出了慈愛。〞近日即要生產,我回來就是想托了李爹爹找他,我在屋前等了他幾日都未見他。前幾日還未和李爹爹談及此事,醒來就已經物是人非。〞
〞可是叫李九?〞
李遇激動地走到曉南面前,〞是,是李九。
曉南作出一幅哀戚的樣子,〞那個小夫郎早在七月之前就上吊自盡了,一尸兩命,如今在土屋後山花木李林下飲了一杯黃土,怎麼你是他爺兒,現在才想起他?〞
李遇听了只是直直地站在曉南面前,背著光,曉南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手上突然一滴冷水,耳邊竟是連滿寶啊啊的呼鬧都听不見了。
半天才道,〞死了?〞
曉南磽著二郎腿,抱著滿寶,背過他,不看他,〞早死了。〞
李遇雙膝一軟,咚地一聲撞在了石板地上,撐著桌子爬了幾次,才站了起來,〞是後山?〞
〞就是土屋後山。〞
李遇轉身就沖向了門外,又被門口的台階絆倒,撐著好不容易歪歪斜斜地站起來,又是一瘸一拐地沖了出去。
曉南看著他單薄的背影,冷嘆︰又走了,希望你這次走,就不要回來,終是害人害己。
正伺候著滿寶大口大口地用膳,語兒爹挎著個藥箱來了,〞曉南,你家李遇呢?〞幫兒子把頭扶扶正,免得嗆著,〞我不知道他是誰家的,反正不是我家的。〞
語兒爹放下藥箱,自己倒了杯茶,〞你別置氣,這人始終回來了,他在哪兒啊?〞
〞不知道,走了好久了。〞曉南打掉懷里小漢奸指方向的小手,把兒子嘴里的女乃嘴拿出來,任滿寶怎麼湊上來就是不給他用膳,滿寶餓了半天受不了爹爹的嚴刑峻法,雙手乖乖地抱著女乃瓶,眨著棕綠水汪汪的大眼楮,咕咕地喝著。
〞這是怎麼回事兒,李爹爹讓我過來給他診病的呢,幾處舊傷還有著炎癥,月復內還有淤血,這怎麼到處亂跑。〞
〞他覺著自己命大,沒事兒。〞語兒爹沒法的看著曉南,〞算了,我還是在這兒等著吧。〞
到了下午,本來好好的晴天,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李爹爹和春嬌一塊兒早早收了攤子,回了家。剛解了簑衣,見著還在家的語兒爹,奇怪道︰〞你怎麼在這兒?遇兒呢?〞
〞我來了就沒見著。〞李爹爹看向正在邊看著籃筐里滿寶睡午覺邊揀菜的曉南,〞曉南,讓你看著的,人呢?〞這還是曉南頭一次拂了李爹爹的意,〞他這麼大人,我哪里看的住。〞〞你,你……他好歹也是滿滿的爹。〞
〞他給滿滿什麼了?〞曉南心里又是一口氣咽不下,抱起裝著兒子的籃筐就回了屋。
李爹爹無法,讓春嬌把在田邊棚棚里休息的安叔叫回來,找李遇。後來安叔又叫了幾個爺兒一塊兒去找,應著小語兒的提議,回他們家的老屋那兒找找,果然就在土坡那兒找著被山上滑下來的山土壓著的李遇,大半夜的,指不定雨再大點,山土再多點,這李遇的小命兒就得折在這里了。
此時,李爹爹正在李遇身邊把他指甲縫里沾著血的泥土一點一點摳出來。李遇身上本來就是炎癥低熱著,如今被雨水一激,山土一壓,變成了高熱。語兒爹喂一點藥,吐一點藥,喂一點藥,語兒也不停的給他太陽穴,手掌心,腳底心交替著涂著烈酒。即便這麼忙活,李遇還是昏迷不醒,高熱不退。
李爹爹氣沖沖地對春嬌喊,〞春子,你去照顧滿滿,把曉南給我叫過來!〞〞這滿滿還要喝乃,我。〞〞讓他擠下來,你來喂。〞看這事情確實沒了商量的余地,春嬌只好乖乖去叫了曉南。
李爹爹看著這站在門邊咸鹽不進的季曉南,心痛地說到,〞你別說今兒這事兒和你沒關,你說你和李遇說什麼了,怎麼好好的成了這副半死不活。〞
〞我能和他說什麼?他連我都不認得。〞
語兒爹著急的拉拉李爹爹,〞這藥喝下去吐出來,一口未進的,不行啊!我看不是喝不進去,而是遇兒自己吐出來,倒是一副作死的模樣。〞李爹爹拿了安叔遞來用井水泡過冰涼的帕子換過李遇額頭上已經熱干的帕子,〞曉南,李遇是對不起你,可是他人都成這樣了,難道你真的要他賠條命給你?〞
曉南看著床上面色蒼白,出汗如雨的人,心里隱隱作痛,咬牙切齒,罷了,罷了,你死一次我死一次,這帳就算清了。
季曉南走到李遇的床前,把春嬌剛給的藥放在手心里,推開了語兒爹,捂住李遇的嘴,附在耳邊,輕言,〞把藥給我咽下去,想看李九,和他肚子里的孩子,你得有命才看得到!〞
〞曉南你這是做什麼?〞曉南覺著手心一熱,藥丸一空,邊放了手,起身離去。還沒等李爹爹再追問,身邊就傳來了語兒爹的驚呼,〞喝了喝了!遇兒喝藥了。〞李爹爹回頭,含著眼淚,幫李遇把嘴角邊流下的藥汁,輕輕擦了,這對冤家!
第二天,曉南和春嬌抱著孩子就要回自己家,李爹爹知道他是想趁著李遇還沒醒,離他遠點,他們夫夫倆感情這樣,一直硬黏著也不是辦法。可是滿滿這麼小,這麼可愛,真舍不得讓曉南回去,可孩子大了,總有自己的想法,擰不過曉南,還是讓他回去了。
可住回去的曉南並沒得到意料中的耳根子清靜,才剛剛收拾好,村長帶著一干子老爺子就跑進家里,〞曉南啊,有些事來得急,可是這事兒還得講講清楚,弄弄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曉南畢竟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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