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鵪鶉被牛大塞進嘴里,這家伙連骨頭都不吐,嘴里含糊不清的告訴別人這只鵪鶉被烤的酥爛,連骨頭一起嚼味道最好。
酒樓是好酒樓,菜是好菜,裝菜的都是銀盤,周圍伺候的伙計也是干干淨淨的,丁有氣無力的往嘴里灌水醒酒,剛才的烈酒他喝了兩杯。
早就看出來了,這里面只有為首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斯人,其余的人估計都是軍漢,好些家伙額頭上都有金印,不過為首的那個人似乎還是一個官身,黑色的腰帶系在腰間,垂下來一個館驛走動的腰牌,這很說明身份。
能住在館驛里,而不是住在客棧的都是官身,而京師種地的館驛也不是一般的官員能住進去的,丁作為坊市里的明眼人看得分明,這些人和捧日軍的那些軍卒完全不同,不說別的,他們即使走路也會擺成一個很自然的雁翅陣,每個人的腰背都挺得筆直,但是不管如何修飾,他們習慣性的將手放在腰間,這是軍漢最明顯的特征,而這個特征只有世家的那些護衛身上才能看到,不過也奇怪,這些人好像非常的散漫,為首的官員好像並不去過多的約束他們,更多的時候表現出來的是一種無奈。
嚴謹和散漫本身就是相沖突的,但是這些人不管是散漫還是嚴謹的時候,好像都保持著足夠的警覺,腰里面鼓鼓囊囊的,里面要是沒帶家伙打死丁都不相信。
一般這種人都是吃霸王飯的,蠻不講理是常態,但是這些人似乎很講道理,只要拿了東西。吃了東西就會給錢,看著那些妓眼神也會色咪咪的,但是那些到店里來買行菜的小姑娘,或者良家,這些人眼楮里就沒了那種猥瑣的神態。
這些到底是什麼人啊?他們真有錢!這是丁最直觀的認知。今天自己拿到的賞錢,已經超過自己十天的所得了,干一次行當,能有十個大錢的賞賜就不錯了,現在口袋里裝著最少一百枚銅,沉甸甸的。走起路來叮當作響。
牛大看見一個小姑娘站在樓下,用脆生生的嗓音叫賣姜蝦和酒蟹,聲音叫的好听,不由得探出頭去吼道︰「小丫頭,給大爺來十份!」
牛大生的丑陋,臉上還有金印。喝過酒之後,額頭上的金印變成了血紅色,模樣猙獰之極,小姑娘嚇得手一抖,籃都差點扔掉。
這樣的人不敢惹,只想著轉身就走,卻不防丁從後面攆上來罵道︰「跑什麼跑。你不打算做生意了,老娘還等著你賺錢呢,那些人別看長得凶惡,卻是最講道理的一群人,趕緊上去把菜式布好,你今晚走運呢,一遭兒就把菜式都賣光了。」
只要是街市上的丁沒有不認識的,小姑娘怯生生的對丁說︰「丁家哥哥,他們真的是好人?」
丁不耐煩的道︰「你要是不願意上去我就喊別人了。」
小姑娘瞅瞅自己的籃,咬著牙還是走上了酒樓。小姑娘一上來,一個壯漢就對著牛大笑道︰「還真是有眼光,這樣的小娘確實是今晚看到最順眼的,你看看她的細腰……」
平日里這些話小姑娘沒少听,比這過份的她都听過。有時候為了多賣幾樣菜式,還會故意將自己的腰身顯擺一下,可是今天,她感覺自己就像進了狼群的羊羔,偷眼瞅一眼丁,只見這家伙也呲著白牙和這些人一起調笑自己。
「臉蛋兒長得不錯,最主要的是柔女敕,捏一把就會出水信不信?」
听人家這麼說,小姑娘的臉都白了,不過還是強忍著眼淚布好了才是,跪坐在一邊伺候這些人吃菜,喝酒。
一把銅拋了過來,小姑娘趕緊拿裙的前擺兜住,卻不防一雙白生生的小腿露了出來,汴梁城的女喜歡穿七間破的擺裙,這種裙最是能顯露腰身,唯一的要求是不能穿褻褲,會顯得臃腫,這樣的東西是從紅阿姑那里傳出來的,小姑娘的腿被一個眼尖的大漢瞅見了,立刻就大笑起來,于是,又一把銅飛了過來,小姑娘接著拿裙兜……
郎坦黑著臉吼了一嗓說︰「一個個的都能做小閨女的爹了,還這麼不講究,喜歡小閨女就賞點錢財,莫要糟蹋人。」
牛大哈哈笑道︰「軍侯,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甲營的規矩,這會跟您來的都是甲營的老弟兄,哪有混蛋啊,主要是看這個小閨女大冷的天連褻褲都沒有,爺幾個賞他幾錢買褲穿,才沒有糟蹋人。」
小姑娘臊的滿臉通紅,兜著沉甸甸的一裙擺錢,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丁笑著湊趣道︰「幾位爺您可弄錯了,人家穿的可是七間破的裙,這裙不興穿褻褲,是專門顯露腰肢和小腿的,個的趣味就在這里。」
郎坦愣住了,東京和成都的風氣差別太大了,牛大張著嘴大笑︰「原來是這樣,小閨女接著,爺再賞你錢。」一大把銅又丟了過來……
小姑娘見這些人最多只是動動嘴,並不胡來,也慢慢地放下了戒備的心思,人家賞了好幾百錢,就將籃里的蝦蟹全部拿來出來,還張嘴唱了一首柳永的《雨霖鈴》,雖然唱的沒有大家們好,牛大等人依舊給了滿堂彩。
一群人坐在欄桿旁邊玩的熱火朝天,不管是郎坦他們,還是小姑娘和丁,都覺得今晚是一個很好的日,卻不知他們的喧鬧聲早就讓隔壁的一群人非常的不滿。
一個穿著青袍的漢走過來皺著眉頭對為首的郎坦拱手道︰「這位軍侯,鴻臚寺正在接待西夏外藩,還請諸位安靜些,免得打擾我等說話。作為賠禮,今晚諸位的酒菜就算在在下的身上如何?」
人家話說得客氣,郎坦自然會給這位官員一些面,拱手道︰「我等剛從邊州歸來,不免有些得意忘形,這就收斂一下,至于酒菜之說,倒不用郎君破費。」
青袍漢見郎坦也是一個知禮的,笑著拱拱手就打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談話,卻不防一個西夏人猛地站起來指著牛大吼了一句西夏話,並且憤怒的沖過來要打人。
在馬上作戰牛大自知不是人家的對手,但是在陸地上肉搏,讓他害怕的人不多,西夏人的話他可是听懂了,竟然敢罵自己是野豬,不打他更待何時。
嘴里剛剛嚼了一只螃蟹,小姑娘正坐在邊上教他怎麼吃螃蟹,螃蟹已經被他咬爛了半邊,張嘴就吐了出去,正好吐在那個西夏人的臉上,狂怒的西夏人根本就不听背後其余西夏人的勸告,牛一般的沖了上來,三拳兩腳之後,兩個人就扭打成了一團。
郎坦听別的甲營軍卒告訴了他原因,不由得將眉頭皺了起來,沒想到喝個酒吃個飯還能遇見西夏的仇人,這個西夏人八成就是西夏已經死掉的太寧令哥的侍衛,要不然怎麼會從人堆里將牛大這個參與襲擊太府的人給人出來。
青袍漢幾次怒吼住手,地上不斷翻滾的兩個人卻沒有人听他的,無奈之下向郎坦道︰「這些都是西夏使者,鬧大了誰都不好收場!」
郎坦瞅著牛大佔著上風笑著說︰「這位郎君,他們這可是宿怨,一個把人家西夏太的府邸給炸成廢墟,一個應該是西夏舊太寧令哥的屬下,說不定就有親眷死在那場變故里,這個架可不好拉,我們沒有摻乎進去已經是看在你的份上了。」
青袍官員似乎沒听明白郎坦在說做什麼,大宋一個普通軍卒怎麼可能和西夏使者有冤仇,想要拿出腰牌喝令郎坦約束部下,卻發現郎坦正在悄悄地將一個摔破的瓷碗踢到那個西夏人的身下,目眥欲裂之下大吼了一聲,就看見有血花從那個西夏人的身下淌了出來,轉瞬間鮮血就淌了一地,那個西夏人抽搐幾下就不再動彈了。
後面的那些西夏人悲憤的大吼一聲,齊齊的向牛大撲了過去,郎坦把手一招,甲營的眾人也跟著撲了上去……
眼看著這群人在斗毆,郎坦拿腳踢踢已經死掉的西夏人笑著對那個青袍人說︰「最好的西夏人,其實就是死掉的西夏人,兄台以為如何?」
青袍人半天才從嘴里擠出一句話道︰「你這是謀殺!」
郎坦笑著道︰「你會揭發我?」
青袍人艱難的搖搖頭道︰「還是按照意外處理比較好,等西夏人走了之後,我會和你們上官訴說此事,你們休想逃月兌罪責。」
郎坦嘿嘿笑道︰「我家將主弄死了李元昊,弄死了寧令哥,弄死了西夏三成的官吏,弄得西夏大亂,到現在都元氣未復,好像沒人找他問罪,你要是想追究我們弄死西夏人這回事,我敢保證,你送過去的書一定會被我家將主用來點火,或者擦**。」
青袍人猛地想起一個人來,指著郎坦道︰「你是武勝軍的人?你們將主是雲崢!」
郎坦瞅瞅那些從樓上打到樓下的漢,笑道︰「剛才是西夏人多,現在我的弟兄都來了,老也要下去揍人,沒走一趟西夏京城,是我這輩的遺憾。」
說著話就從二樓跳了下去,一腳踢在一個悍勇的西夏人腦門上,順勢踩在這家伙的肚上,那個西夏人嘴里剛剛吃下去的東西混著血水就噴了出來。
沒等郎坦揍第二個人,十七八個西夏人已經全部倒在了地上,牛大手里拎著一個矮凳擦拭一下嘴角的血道︰「狗日的,在西夏老都是橫著走的主,竟然敢在東京城撒野!」
PS︰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