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了個彎後,顧惜若才撒腿跑回去。
在路上耽擱了這麼長時間,她已是懊惱不已,可當狂奔拐彎後,遠遠看到的立在府門前的石獅子時,亮晶晶的雙眼頓時大放光彩,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上前,卻不急著入府,而是倚著那石獅子撫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手指慢慢的摩挲在石獅子身上游走,指尖下傳來的微涼觸覺,清爽而舒服無比,讓她原本有些燥熱的喜悅心情慢慢平復下來。
她傻傻的笑了起來,從沒有哪一刻會比此刻更覺得這石獅子順眼可愛。
待平復下心頭翻涌的情緒,她才長吁了一口氣,輕松自在的拍了拍石獅子的脖頸,抱著錦盒腳步輕快的往里走去。
甫一進門,便見到青冥伸長了脖子不住的張望,顧惜若心下狐疑不已,卻發現他在看到自己時兩眼放光,瞬間明白他是在等著自己,一個箭步便走到他跟前,「青冥,我听說王爺醒了?何時醒的?現在在哪兒?」
「屬下見過王妃,」青冥連忙行了個禮,隨即側身一讓,給她讓出了通往段天諶房間的路,邊走邊說道,「王妃,昨日您離府之後,王爺就醒過來了。本來青擎想要去找您的,可後來收到來自將軍府的消息,便也只能將消息推遲到了今日。還請王妃恕罪。」
「沒事,我理解。」顧惜若沒有多想,邁開步子就往前走去,不一會兒就到了段天諶的房門口。
只是,在看到房門處空無一人時,眉頭又擰了起來,有些不悅道︰「青冥,我不是讓你多安排些人守在門口嗎?怎麼這會兒連個人影都不見?」
「回王妃,房門處的守衛在王爺醒來之後就撤了。況且,即便沒有守在明處的侍衛,這房子四周也都有暗衛保護,您大可放心。」青冥躬了躬身,連忙回道。
「那你先留在外面守著吧!有什麼需要,我會叫你的。」顧惜若淡淡瞥了他一眼,將門一推便走了進去。還沒等青冥窺得其中情景,那扇雕花大門便從里面緊緊的關了起來。
青冥有些無奈的模鼻子,整個人幾乎是貼在門上,豎起兩只耳朵仔細听著里面的動靜,心里卻是暗忖著是否需要動用內力去听一些細碎的聲音,比如說,或輕或重的喘息聲……
顧惜若雙手抱著錦盒,輕手輕腳的走在柔軟的氈毯上,晶亮如璀璨明珠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轉,那神情,鬼鬼祟祟,倒像是做賊似的。
輕而薄的帳幔拖曳在地上,室內微暗,無風自動,頗有些詭異而神秘的感覺。
她緊了緊手中的錦盒,暗罵自己沒出息,都回到自己的地盤上了,居然還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自己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至于麼?
她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根本就沒注意到腳下,冷不防踩到了垂落在地上的帳幔上,腳步一邁,腳底下一滑,整個人頓時撲倒在地上,手中的錦盒也月兌手而出,飛到了前方。
「老天!這回可真是丟人丟到家了。」顧惜若忍不住哀嚎,實在是沒臉想象自己此刻的模樣,可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卻又听到前方傳來一道愉悅的笑聲,聲音不大,在這個安靜的房間里卻顯得格外悠遠動听。
顧惜若在心里將自己狠狠鄙視了一番後,才很沒好氣的抬頭,毫無意外的看到某個人掛著妖孽般的笑容,沒心沒肺的盯著自己,儼然一副饒有興味的模樣。
她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撐著地面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隨後將那個錦盒撿起來,一步一步挪到床前,居高臨下的看著段天諶,怪聲怪氣道︰「笑夠了沒?我匆匆忙忙的從將軍府跑回來,連口茶都沒喝,就記掛著你的身體情況。可你倒好,見到我摔倒,腰月復受了傷,不能扶一下我也就算了,居然還幸災樂禍。你對得起我嗎?早知道我就不回來了!」
言罷,便見她撢了撢衣裳上莫須有的灰塵,將手中抱著的錦盒隨意扔到腳下的矮幾上,整個人便懶洋洋的雙手抱胸靠在了床稜邊,一言不發。
「不過是睡了些日子,沒想到王妃的怨念卻是愈發深重了。本王可以理解為王妃是在關心本王嗎?」段天諶見她回來,心情也是大好,原本蒼白的臉色因著這一刻的淺笑星瞳而平添了許多攝人心魂的光彩。
若是在平常,顧惜若說不定就要捂住眼楮,生怕自己淪陷在那樣的笑容里了。只是,今日她卻沒有那樣輕松自在的心情,此刻看著段天諶難掩蒼白的臉色,又想起那些日子里他如死人般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畫面,心里突然酸酸澀澀的,很不是滋味。
「若若,怎麼了?莫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段天諶見她只是盯著自己連話都不說一句,臉上淺淡的笑容頓時斂了幾分,神情里隱隱帶著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小心翼翼,「若若,若你真是生氣了,直接用你的方式來解決就行了。放心,我可以受得住的!」
說著,他便大義凜然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很難想象平日里優雅風華的一個人,怎麼會做出這般近乎幼稚的舉動來。
顧惜若心里忽然酸酸的,也沒有多說其他的,只是順著他的話接下去,「得了吧,若是用我的方式解決,你這脆弱的小身板頂得住麼?到時,若是再昏迷個半把兩個月的,這諶王府的天就要被人掀了,我也成了千古罪人了。就算是為著小命和聲名著想,這買賣也壓根兒就不劃算。」
于是,便見她緩步走到床邊,彎下腰湊到他跟前,兩只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神情似乎很是不屑,只是那眸底深處卻隱藏著不易察覺的關切和擔憂。
「有你在,這天暫時還掀不了。來,你跑回來也累了,趕緊先坐下。」段天諶連忙陪著笑臉道。
睡了那麼久,偶爾間听到她又是埋怨又是貶損的話語,不僅不覺得聒噪無聊,反倒是覺得無比動听。段天諶將她的別扭看在眼里,也不忍心看她為難,只是拍了拍床板,示意她坐下。
顧惜若倒也不矯情,將露出床邊的被子往里推了推,姿態不甚優雅的坐下,並伸手探到他的額頭上,待發現手掌下的溫度很正常時,才徹底放下心來,喜笑顏開的問道︰「段某人,你現在感覺怎樣?有沒有覺得好點?需不需要我再去請大夫?」
「嗯?請大夫?若若想要請哪位大夫?御醫還是……」段天諶揶揄的笑道。
低沉而愉悅的笑聲飄入了顧惜若耳中,方才還有些清明的思緒開始無意識的犯暈,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只是在抬眸看到他揶揄的神情時,腦袋里轟的炸開,只覺渾身的血液剎那間往臉上涌,熱得直將她又燻暈了幾分。
她暗自咬牙,想著這人還真是小氣,不就是捉弄了下他的屬下?至于拿這事兒來嘲笑她嗎?
「王爺這說的是什麼話呢?不管是御醫還是軍醫,能治得了王爺的病的,都是好醫不是?還是說,王爺對某位大夫情有獨鐘,非那人不可了?嗯?」她猛地湊過去,挑了挑眉,晶亮而靈動的雙眸如黑夜明珠,瞬間照亮了微暗的床內側。
段天諶微微失神,自動忽略過她眼里的警告意味,大手不知何時攬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動作輕而堅定的往他懷里帶,在顧惜若還沒來得及尖叫或推拒前,卻見他已經將下巴蹭在了她的肩頭上,胸腔處傳來一陣震動,卻是他開懷的笑了起來。
顧惜若听了,之前因他受傷而緊繃的神經也得以放松,倒也不將他推開,而是也將小小的腦袋靠在了他的肩頭上,整個人也跟著咧嘴笑開。
「若若,你這是在吃醋嗎?」悶悶的聲音從肩頭飄入耳中。
顧惜若眨了眨眼楮,眼神澄澈而純淨,「吃醋?我吃哪門子的醋?」
段天諶笑意頓了頓,而後笑得更大聲了,整個大頭埋在她的頸窩里,貪婪的吮吸著她身上的幽香,許久後笑聲方止,卻見他動作遲緩的從她頸邊退開,扶著她的肩膀無奈道︰「若若,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讓我高興一下嗎?就算是假裝吃醋也好啊!」
「我才不要呢!」顧惜若皺起了小鼻子,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王爺,我知道你睡了很長的一覺,剛醒過來沐浴在明媚燦爛的光線之下,腦子有些不清醒,我可以理解。但是,我覺得你非常需要認清形勢。我自認為是沒有那個必要去吃醋的,就算是假裝都沒必要!」
「哦?」段天諶忍不住眯起了雙眼,眸光深深淺淺看不真切,「你就那麼有信心?」
「那是當然!」顧惜若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只是在看到他那深邃的眼眸時,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太夸大了,連忙縮了縮脖子,猶自小聲的辯駁道,「之前我就跟你說過啊,娶我一個,造福四方,你自己忘記了,可不能怪我。更何況,像我這樣能文能武的王妃,你找遍天下都未必能夠找到另一個,你不覺得你該好好珍惜,而不是動不動就找各種醋給我吃?」
段天諶聞言,忽然失聲笑了起來。
他娶了她,可不是造福四方嗎?
她都不能出去禍害別人了,四方都安寧了。
他靜靜的看著她,用自己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接觸處異樣的溫度讓他心尖兒顫了顫,手掌心帶著炙人的熱度輕撫上她凝脂般的小臉,惹得她又是好一番怒目相向,連帶著身子也往後退了退。
她這一退,冷不防身子後仰,眼看著就要往後栽去,卻是段天諶及時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又擁入了懷中。只是,這麼一動就牽動了他腰月復還沒好的傷口,不期然的疼痛使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氣,臉色也似乎白了幾分,額頭上還沁出了一層薄汗。
「哎,你沒事吧?是不是弄到傷口了?」顧惜若伸手就掀去被子,明眸一眯,卻見腰月復處隱隱透出一些血色,想來應該是剛才不小心牽動到的。
她皺了皺眉頭,暗罵自己太過矯情。
不就是被模了幾下嗎?至于躲得那麼厲害麼?
而且,段天諶還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呢,說起來她也沒損失什麼。
只是,這傷口一裂開,疼還不說,就怕嚴重起來,傷口不好愈合了。
顧惜若認命的嘆了口氣,抬頭看進他深邃如海的眼眸里,語帶關切道︰「看這情景,像是傷口裂開了。你先坐會兒,我去給你拿點藥敷敷。」
「不用,不礙事,」她剛想要起身,卻被段天諶拉住,一手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另一手則扳著她的肩膀,不容許她有絲毫的後退,看進她明亮動人的眼眸里,繼而柔聲道︰「若若你放心!我只非你不可,對其他人,可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
誰要你非我不可了?
你想,我還不樂意呢!
顧惜若忍不住翻白眼,這原本是極其不雅的動作,可由她做來,卻平添了幾分嬌嗔的意味,看得段天諶眸光暗了幾分,攬在她腰間的手又緊了緊,不由分說的就要將她整個人往懷里帶。
「哎哎,你的傷啊……」顧惜若連忙叫起來,只是那溫熱的氣息噴吐在她的臉頰邊,也輕輕拂在耳旁,撩起那一縷縷柔軟而黑亮的發絲,帶起一陣細細碎碎的酥癢感,癢得她心里抓撓不著,剛消下去的紅暈頓時又蹭蹭的爬了上來,火辣辣的一片,估計此刻敲碎個雞蛋倒在臉上都能被烤熟。
本來心里還存著些旖旎的意味,可當感覺到肩頭上越來越重的腦袋,顧惜若不悅的皺了皺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盡量輕聲問道︰「段某人,你是不是累了?我先扶你躺下,好不好?」
段天諶用鼻音哼哼了幾聲,氣力比起方才明顯不支,怕是能夠陪她說說笑笑,也只是強撐著而已。
顧惜若忍不住心疼,伸手將他有些凌亂的發絲撫了撫,便不由分說的扶著他躺下,即便是某人留戀著懷抱的溫度近乎哀怨的盯著她,她也是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該干嘛就干嘛,絲毫不畏懼那雙看起來極具殺傷力的眼楮。
對她來講,一雙眼楮再怎麼冰冷森寒有氣勢,也不能真的殺死人,像段天諶這樣的強裝氣勢,其實都是紙糊的,在絲毫不懂得畏懼的顧大小姐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段天諶眼神兒幽怨的飄啊飄,許是知道這一招對她不管用,盯了一會兒後就自顧自的閉上了眼楮,只那雙手一直緊緊揪著她的袖擺不放,看得她又是好一番無奈,拍了拍那只大手的手背,盡量放軟了聲音哄道︰「段某人,乖啦,趕緊把手放開,我給你蓋上被子,好好睡覺啊!」
某人的嘴角似是可疑的抽搐了下,並沒有顧惜若想象中的那麼乖,好看得過分的眼楮強撐著睜開,目不轉楮的盯著她,薄唇輕吐出四個字,「你陪我睡!」
「啊?」顧惜若一怔,隨即眨了眨眼楮,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手指像是被什麼燙著了般猛地彈開,臉頰處又飄上了兩朵紅暈,有些手足無措的側過身子,胡亂的沖他擺了擺手,邁開步子就要離開床邊,「你自個兒睡啊!要是不好好休息,這傷口就不容易好了。我先出……額……」
她突然不說話了,停下腳步並轉過頭,看著那只扯住裙擺的手,順著那手滑上去,卻見段天諶蒼白的臉色里帶著一抹不自然的酡紅,此刻正微眯著眼楮看著自己,狹長的雙眸里淬滿迷離虛弱,像是星河璀璨里鴻蒙開闢霞光萬丈,剎那間便將她的思緒全部蠱惑壟斷。
他身子微微前傾,胸前的衣襟有些敞開,露一線精致而魅惑的鎖骨,鎖骨之下隱約能看到肌膚如玉中綴著的兩點櫻紅,像是夏夜蔥郁樹叢里曳出的紅果,半遮半掩間風情邪魅而惑人。
而上半身那有些彎折的弧度更像是月色清輝下染了寒霜的弓,虛弱中卻似乎蓄滿了力量,絲毫不容人小覷的同時,也帶著強烈而極致的誘惑,引得所有愛好弓箭的人都忍不住伸手過去,想要試一試此弓蘊含著的令人激動心驚而且剛柔並濟的神奇力量。
顧惜若微微眯起雙眸,只覺渾身的血液在不停的叫囂沸騰,恨不得化身餓狼將床上那人狠狠撲倒。
只是,在對上那雙迷離深處暗藏笑意的眼楮時,不知怎的,她伸出去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頓了頓,莫名的又走了回去,扶著段天諶的肩膀讓他躺下,拾起滑落的被子輕輕的蓋上,也不急著離去,只是輕輕的握緊那雙手,柔聲道︰「你的傷口還沒完全好,需要好好休息。我就留在這里,不走就是了。」
她的語調很輕柔,似是春風拂過湖面漾起一圈圈的漣漪,讓段天諶心里一暖,反握住她的手,莫名的想要留住這樣久違的感覺。
對,是久違。
自從母妃離開後,他獨自一人走在沒有星光沒有月華的白晝黑夜里,根本不記得有多久沒有過這樣溫暖的饋贈和感受了。
時隔多年,他再次邂逅此刻別樣的溫情,心里某一處角落如石般的冷硬也悄悄的磨平輕柔下來,忽然什麼都不想去思考,但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靜靜的享受著氤氳在空氣中彼此之間的寧靜和舒適。
知道他肯定累了,顧惜若也不再矯情的說要出去,看著他閉上眼楮後,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卻見那人又驀地睜開了眼,狹長的雙眸恍若九天銀河,其間點綴著一顆璀璨明亮的辰星,灼灼光華令人不敢直視。
顧惜若被他這樣一看,心里不免有些發虛,手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干笑了幾聲,有些不自然道︰「趕緊睡啦!我不走,肯定不走的。」
「你陪我睡。」段天諶指著身側的床板,有些孩子氣的又重復了一遍,在看到她變幻了好幾次的臉色後,根本不容拒絕的扯著她的手,就要往旁邊的床板上按。
他本來就受了傷,力氣也不是很大,可顧惜若怕他扯到傷口,只能是暗暗嘆了一聲,很乖巧的配合著躺下去,想著如果情況超乎預料,她再見招拆招。
她可以對季曉瀾表里不一,對駱宇假以辭色,對青冥和青擎呼來喝去大吵特吵,可不知怎的,就是在段天諶面前,總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束縛住了手腳一樣,不是渾身不自在,就是覺得活潑好動的細胞瞬間死寂沉澱,想要蹦達都蹦達不起來。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
正這麼想著,忽然感覺到身旁均勻的呼吸聲,她急忙偏過頭,卻見段天諶已經入睡,那濃如刷漆的兩道劍眉卻擰了起來,整個人似乎睡得很不踏實。她也跟著擰起眉,伸出小手來回摩挲著,片刻後才撫平他眉間的褶皺。
無聲的嘆了口氣,她轉而平躺在他的身側,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許是轉得累了,她也閉上了眼楮,不多時便也沉入了夢鄉。
門外,仍貼著耳朵听牆角的青冥皺了皺眉,又在門上移動了好幾下,確定里面沒有任何動靜之後,才悻悻然的退到門口,盡職盡責的做起門神來。
……
客棧里,梅香正躺在床上歇息,忽然緊閉的窗子被人從外面打開,卻見一個灰袍人從窗口跳了進來,徑自走到床前,高大的身軀將床內的光線擋住,背對著光影的臉上從右邊眉梢處爬出一道疤痕,越過高挺的鼻梁,延伸到左邊的臉頰處,像是狼毫被誰狠狠的一筆劃過,猙獰得令人心驚膽戰。
「該裝的時候不裝,不該裝的時候卻裝得很帶勁,你可真是好本事。別忘了,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的。」灰袍人一撩袍角,姿態文雅的坐在了床邊的矮凳上,凜冽的眸光直直射向床上躺著的人。
梅香猛地睜開眼楮,待看清楚是他,眼里滿是恐懼,急忙從床上爬到地下,整個身子幾乎都趴在了地上,「先生,梅香不明白您為何會這麼說。梅香對您的忠心,天地可鑒,又何來‘裝’這一說?」
「不承認麼?」灰袍人斜睥著她,一手挑起她的下頷,指月復細細的摩挲著手下光滑的肌膚,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你以為,我將你放出來,就是為了看你裝的嗎?別忘了我放你出來的目的。若是做不到,你該知道下場會是如何。」
梅香被迫抬起頭與他對視,只是在看到那道猙獰的疤痕和他那森寒冷酷的神情時,心頭驀地一緊,眼神止不住的四處游走閃躲,明明是表示忠心的話,此刻說出來也少了許多底氣,「先生,梅香不敢。您要梅香做的事情,梅香時刻都記在心上,一點都不敢忘記。只消幾日,您要梅香做的事情就能完成了,到時候您想要什麼,梅香也定會幫您拿到的。」
「只消幾日?」灰袍人聞言,卻是突然冷笑了聲,嫌棄的甩開手,突如其來的力度使得梅香下頷處起了一陣疼痛,身子一個不穩就倒在了一旁。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迎著窗外照入的亮光看過去,那隱在暗影里的臉變得有些模糊,愈發襯得聲音里的森冷,「你所謂的幾日是幾日?我警告過你,不要跟我耍什麼花樣。顧惜若,你也見過了,可你別以為,我就不知道你這麼久沒動靜,是為了什麼。你不就是念著與顧惜若之間的主僕情誼嗎?」
頓了頓,他嘴角又揚起一抹譏誚的笑意,「又或者,你是想要你的小姐來救你月兌離苦海?我說的,對,還是不對?」
梅香低著的頭幾乎要垂到胸前,從窗子透入的光亮有些刺眼,她不由得眯了眯眼楮,遮住了眸光里閃過的暖意。
不錯,她是還顧念著與小姐之間的主僕之情,更甚至在初遇的那一刻就萌生了想要將自己的處境告訴小姐的念頭。
只是,灰袍人對她也頗多忌憚,那些明里暗里的監視,讓她著實找不到說出口的機會,就連當日在客棧里簡簡單單的一段對話,估計也被他听了進去。
可她絲毫不氣餒,之所以沒有按照灰袍人的要求對小姐動手,就是想要借小姐的手將她拉出這片足可以溺死人的泥潭。
她就不信,憑著小姐身後的將軍府和諶王府,就不能將這個為所欲為的惡人繩之以法。
正因為顧念著這份情誼,才沒想過要去欺騙。不然早在初遇的那一刻,她大可利用這份主僕情誼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雖然,她听從眼前這人的命令,再次出現小姐的視線里,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欺騙。畢竟,跟著自家小姐這麼多年,她囂張過,也張揚過,自認本性並不是善良的,可要她對自己曾經追隨的主子出手,總歸都覺得有份罪惡感,尤其那個還是她自小跟隨最為推崇的人。
灰袍人絲毫也不意外她會是這樣的神情,對她的心思估模得也八九不離十,嫌惡的瞥了她一眼,自顧自道︰「我知道,你下不了手,無非就是心里還存著那一份念想。可你這麼念著想著她,她又是怎麼對你的?明知道你受傷,她也不過來看看,任由你在這里自生自滅?而且,你敢在大婚之日棄她而去,本來就是觸犯了她的禁忌,你以為她還會相信你這個背叛過她的人麼?」
「不!小姐一定會相信我的!」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處般,梅香猛地抬起頭來,眼里閃著堅定的光芒,「先生,梅香自知身輕言微,您吩咐要做的事情,梅香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您只要梅香達成目的而已,至于過程如何,不是該由梅香自己決定麼?梅香之所以隱忍不動,只是想給小姐一個緩沖的時間,不讓她懷疑而已。難道這也有錯麼?」
灰袍人不置可否,只靜靜的看著她,片刻後才哂笑一聲,滿是嘲諷,「你對她如此忠心,可惜她似乎並不領情啊!你可知道,在初次遇到你並把你送到這里之後,她又去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梅香不安的看著他,潛意識的想要回避這樣的問題,「小姐做了什麼,又豈是我一小小的奴婢可以過問的?更何況,她做了什麼,又與我有何干系?」
灰袍人見狀,倒是很好心情的蹲,抬起她的下頷,逼迫她看著自己的眼楮,一字一頓道︰「你口口聲聲說,你的小姐一定會相信你。可是,結果呢?前一刻她還跟你稱姐道妹,下一刻轉身就鑽到人群里,去確認你口中關于錯嫁之事流傳出來的時間長短。如果她真的相信你,又何至于去懷疑?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相信?嗯?」
梅香唰一下白了臉,只是仍舊不死心的繼續為顧惜若辯解,「先生,你說謊!小姐不會那麼做的!一定是你說謊!是的,一定……啊……」
她話還沒說完,灰袍人一個巴掌就狠狠的甩到了她的臉頰上,瞬間浮腫起一個鮮紅的指印,鮮明而觸目驚心。她捂著被打的臉頰,惶恐不安的縮到桌椅旁,身子幾乎趴伏在了地上,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我說謊?我看你是腦子不正常了!在這事兒上,我有什麼好說謊的?你好好想想,若是單純想要你幫我辦事,我有的是法子,不管是下毒下蠱,還是拿那個人的命來做威脅,哪一種不比現在的法子干脆利落有效果,又何至于大費周章的將這些瑣事告訴你?若不是看你這麼可憐,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我會去理會這些事情嗎?」
灰袍人嫌惡的瞪了她一眼,隨即抄著袖子走到窗前,背對著她,于地面投下一片暗影,為本來就有些昏暗的房間平添了幾分幽潭般的森寒冷冽。
梅香的頭更低了,雙手撐在地面上,絲絲涼意透過手掌心滲入肌膚里,一波又一波的顫栗止不住的襲來,將她被灰袍人扇了巴掌後有些混亂的神志刺激得清醒了幾分,對灰袍人的恨意又上升了幾重。
她心里暗自冷笑,賣了她,還叫她幫忙數錢的人,不是小姐,而是眼前這個喪心病狂的魔鬼!
對灰袍人所謂的「挑撥離間」,她是一點都不相信的。
沒有人會比她更加了解她的小姐,那個囂張狂妄看似粗魯沒有底線的人,實際上是個再善良不過的女子。若不是跟在小姐的身邊這麼多年,她或許也不會看到那囂張狂妄的外表下,隱藏著的是怎樣的一顆心!
這一刻,她幾乎是毫無條件的相信著顧惜若!
這邊,梅香將自己的算盤敲得 里啪啦響時,灰袍人也在暗暗做著自己的打算。
正如他自己所說,若是想要讓梅香為他辦事,有的是一千一萬種干脆利落有效果的法子,之所以選擇最麻煩的這一種,主要是想要試著將顧惜若作為一個可能存在的突破口,去攻克名叫「段天諶」的這一座大山。
跟段天諶暗里打了這麼多次交道,他也十分清楚對方的手段,完全的硬踫硬,不僅奈何不了他,反而會惹來殺身之禍。
若不是覺察出段天諶對顧惜若這個王妃有些不一樣,而顧惜若又視梅香為所謂的「姐妹」,他又何至于將心力都花在一個小小的婢女身上,以期能夠徹底收服她,讓她為心甘情願的為自己所用,從而去接近並制住顧惜若,為他辦事?
只是,偏生這婢女還不知好歹,即使是他說了這麼多「事實」,她也絲毫沒有相信的意思,更別提能夠達到他所期待的對顧惜若倒戈相向的效果。
听著她口口聲聲的「相信」,他忍不住心里冷笑。主僕之間,哪里有什麼情誼的?更遑論顧惜若那種囂張跋扈的人!
對于這種相信,他從來都是嗤之以鼻的。或許,早些年也曾相信過,可在那些人對他和他的家人趕盡殺絕後,他就再也不相信,唯獨相信的,只有——報仇!
在他看來,那簡直是無可救藥冥頑不靈愚蠢至極!
饒是他往日有多少耐性,一而再再而三的觸上梅香這塊頑固冷硬的礁石,也漸漸被磨光。
只見他猛地回頭,陰鶩森寒的目光在梅香身上逡巡著,嘴角忽而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像是迷霧森林里乍然綻放的野花,不覺得有多絢爛奪目,反倒是沾染了許多森寒之氣,見之莫名的後頸森涼。
「你別以為,我就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事兒。我既然能讓你從那個地方里出來,要想掌握住你的一舉一動,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識趣的,最好就按照我所說的去做,否則,張允的命……」
「不!」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腳般,梅香趴伏在地上的身子猛地挺直了起來,雙手顫抖的抓住灰袍人的衣擺,流著眼淚顫抖著嘴唇哭求著,「不,先生,您說過,只要我按照您的吩咐去做,您就會放過他的!你不能言而無信啊!求求您,給我點時間,我一定可以幫您辦到的。」
灰袍人冷冷一笑,狠狠踢開了拽著他衣角的梅香,負手立于窗前,一言不發。
梅香見他沉默下來,以為他是給在考慮著給張允什麼懲罰,惴惴不安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
盡管到了此刻,她對自家小姐還是抱著求救的希望,可她心里也知道,在沒有真正動手之前,灰袍人也會千方百計把這些希望掐死在陰暗角落里的。
之前,她對小姐,其實還是說了謊話。大婚那日,她不是去看什麼「張大哥」,而是在後院里被人打暈了。等到她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在那里,她被迫著去學如何撒謊,如何害人。每天不僅吃不飽睡不暖,還要跟各種蚊蟲蛇鼠生活在一起,簡直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她知道,眼前這個人是魔鬼,落入他手中,她就沒想過要忍辱偷生下去。可正當她心灰意冷想要自行了斷的時候,這人卻將奄奄一息的張允帶到她的面前,並脅迫她為他做事,否則就當著她的面讓張允殘忍的死去。
張允于她的意義,她從來都沒有提到過,就連從小與她交往最親密的小姐都不知道,可這人卻能將張允的命死死的捏在手中,逼著她去做那些骯髒而殘忍的事情。她若是有一點反抗之心,張允便會代替她遭受各種凌虐之刑。
她可以忍受強加在她身上的無止境的酷刑,可以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張允在自己面前遭受這些無妄之災。
是以,從她被灰袍人抓走的那一刻開始,她似乎就已經沒得選擇了……
梅香狠狠咬牙,閉上雙眼後,腦子里忽然閃過張允那張蒼白如紙的臉,心里驀然一疼,隱隱已有了答案,再次睜開眼時,整個眼神似乎都變了,變得狠戾而冷冽,或許還有一絲灰敗……
「先生,只要您放過他,您要我怎麼做,我都一定照辦。只求您放過他,先生!」
灰袍人見狀,絲毫沒有意外。
之前在說到顧惜若不相信她時,她都不見得有這麼激動恐慌,足可見張允此人對她而言,有著多大的分量。
既然心甘情願做不到,那就威脅恫嚇吧!這種有弱點的人,本來就是最容易拿捏。只是,顧惜若並不傻,相反的,在他看來,卻是很敏銳的。以梅香如此拙劣的演技,能在顧惜若那狡猾的眼楮下蒙混過關嗎?
思忖了半晌,他心中的決定已下,倒也沒有再拐彎抹角的試探,而是蹲子,慢悠悠的走到梅香面前,在她恐懼而防備的目光中,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他神色冷淡,看起來似乎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大事,可是梅香越往下听,神色卻是越張皇越恐懼,直到听完,整個人已經連動都不會動了……
……
顧惜若睜開眼楮時,依舊看著自己如八爪魚般攀在段天諶的身上,睡相是一如既往的難以形容,心頭微郝的同時,也暗自慶幸段天諶沒有醒過來,不然這臉還真是丟到姥姥家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伸了伸懶腰,卻發現窗外夕陽西下,余暉遍灑,夏日的熱氣已經慢慢退了下去,一陣風吹入,帷幔亂舞,只那人安睡在真絲錦被間,睡態柔和而毫無防備。
誰能想到呢?
素日里深藏不漏的一個人,在睡著的時候,竟然也像嬰兒般安靜純澈。若不是她親眼所見,怕是也不會相信,這便是那個優雅尊華的當朝王爺!
顧惜若走到床邊,伸手掖了掖被角,隨即坐在床邊,伸出小手撫向段天諶的臉頰,指月復輕柔的在臉上滑動了幾下,感受著那不輸于女子的細膩柔滑的肌膚,整個人卻是捂著嘴開懷的笑了起來。
直到看到床上那人微皺的眉頭,她才收了笑聲,意猶未盡的拿開自己的手,卻不想半路被一只大手握住,床上一直安睡的那人也于此刻睜開了雙眸,神情戲謔的看著她,哪里有一點剛睡醒之人的迷茫和惺忪?
「你居然裝睡!」顧惜若這才明白了過來,用力的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指,神情忿恨的瞪著他。
「我若不裝睡,豈不是錯過若若百年難得一遇的玉手輕撫了?」段天諶眼里的笑意正濃,沖著她眨了眨眼楮,嘴角噙笑神情曖昧的揶揄道,「怎樣?為夫的臉可還能入王妃的眼?」
「你說呢?」顧惜若沖他揚揚眉,雖有些憤怒,卻絲毫沒有被當場捉到的心虛和緊張。
只見她靈動的眼眸在那張臉上掃視了一番,繼而狡黠一笑,伸手在被子上一模,從脖頸處一直往下,忽然又停了下來,她惡作劇般的轉了轉手,卻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某人猛地吸了一口氣,神情灼灼的盯著她,臉頰處飄上了兩朵紅暈。
「若若,你……」段天諶只覺口干舌燥,一股熱流從下月復處迅疾的流遍全身,陌生而感到無比舒適,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見顧惜若豎起了食指抵在唇邊,亮晶晶的雙眼如寶石般熠熠生輝,笑眯眯如偷腥的貓兒,充滿了惡趣味。
段天諶黑亮的眼楮灼灼看著她,像是期待,又似是鼓勵,俊臉微紅,倒有些粉面含春的旖旎情趣。
可惜,顧惜若是鐵了心的想要捉弄他,似乎也想要討回之前屢屢敗在他「美色誘惑」之下的利息,惡作劇的動了動手後,竟然猛地雙手抓成鷹爪狀,不出意外的看到他神色痛苦並幾乎擰成一團疙瘩的眉心時,格外輕松自在的拿開了手,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床上跳起來退出一步之外,沖他挑了挑眉,神情里透著十二分的得意和幸災樂禍。
「啪啪啪——」
清脆而響亮的掌聲響起,瞬間便將此刻氤氳在彼此間的曖昧氣息拍散。
段天諶猛地回神,眼波流轉恰如美人顧盼生姿,領口處露出的肌膚如雪色細潤純澈,讓人不經意間就想到春日里的溫語情思,端的好風情好姿態。
可對這一切,他卻恍若未覺,薄唇緊抿成一線,狠狠的瞪了瞪某個笑得沒心沒肺只見牙不見眼楮的無良女人,胸口的氣兒頓時不打一處來,甕聲甕氣道︰「本王覺得,王妃的毅力有待提升,索性今日也無事,不如你我再探討探討一番?」
「妾身倒是想啊,可是,王爺你可別忘了,你的傷在腰月復啊,」顧惜若狀若可惜的重重嘆了口氣,眼神懷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眯眯的指著他的傷處,豎起食指悠哉的搖了搖,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用行動來告訴他此刻自己的心思,「王爺,您能力不行不方便,就不要硬逞能啦!老老實實的承認,妾身作為您的枕邊人,也不會怎麼笑話你的,更加不會將您的光輝事跡說出去的啦!不行就是不行啊……」
她一口一個「妾身」,一口一個「能力不行不方便」,語氣嘆得很重,可任誰都能听出這看似惋惜的話里暗藏著的陰陽怪氣和幸災樂禍。
如果是在平常,她肯定會二話不說就躲得遠遠的。畢竟,這種事情不是開玩笑的,稍不注意就容易擦槍走火,又怎麼能夠隨隨便便就拿出來探討?萬一哪根神經搭錯線,激情演繹了一部名為「床上那些事兒」的活電影,虧的可是她,佔便宜的卻是某人。
這種「損己利人」的事情,可不是她彪悍蠻橫的作風所能做出來的。且不說此刻還縈繞在身邊的曖昧升溫的氣息,便是這探討的地方也很不適宜。她是活得膩歪了,才會有那膽子去招惹這個看似溫和優雅實則暗藏危險的男人。
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同,某人還如干巴魚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呢,她做起這些事情來也算是有恃無恐。橫豎段天諶不能一夜之間好起來,現在不討回以前被他坑蒙拐騙的利息,又怎麼對得起她傳播在外的「美名」?
只是,段天諶被她這近乎挑釁的語氣一刺激,整張臉頓時黑得像鍋底,剛想說些什麼,卻听到門外嘟嘟嘟的三聲響,之後便听到青冥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來,「王爺,堯王爺來訪,此刻已經在正廳里候著了。」
屋內的兩人頓時對看了一眼,紛紛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致的心思——不知道段天昊用了什麼理由,越過了青擎和青冥的阻攔,直接堂而皇之的「闖」進來了。
這個時候,顧惜若也顧不上取笑段天諶了,快步走上前,將那滑落下來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又強制性的按倒在床上,「段某人,你先躺著休息會兒吧。不過是個段天昊而已,我應付起來也是綽綽有余的。你就不用操心啦,該干嘛就干嘛啊!」
段天諶看著她,握住她的手,若有所思,「七弟一向以來對我很敬重,可這份敬重始終都保持在適當的距離中,有時候說是疏離也不為過。他從來不做沒有根據的事情,如今敢走進來,怕是心里已經懷疑什麼了。」
「不就是懷疑嘛!有本事,他拿出證據來啊!拿不出證據,誰敢說咱們什麼?打發人的事兒,我又不是沒少干過!想當初,那些蒼蠅般煩人的御醫還不是被我趕鴨子似的趕走了?這次,不過是換了個母雞而已嘛,我又不是不能應付!你就不用想那麼多了,安心養傷就好!」顧惜若雄心滿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是在安慰,還不如說是炫耀。
段天諶當然知道她的「豐功偉績」,只是,听到皇宮里的御醫不是化身成了蒼蠅就是鴨子,更甚至連他那個備受人推崇的七弟都成了母雞,他是好笑又好氣。
不過,某個粗神經的女人似乎沒發覺他的異常,只低著頭,對了對手指,口中念念有詞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段天諶哭笑不得屈起手指彈了彈她光潔滑膩的額頭,眼里滿是寵溺的笑意,「若若,如果七弟知道他在你眼里已經成了母雞,估計會氣得吐血了!」
顧惜若捂了捂自己的額頭,鼓著腮幫子不悅的瞪了瞪他,「他要吐血,那也是他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系?更何況,如果不是他每次都像母雞一樣擋在蘇紫煙的前面,我至于給他這麼個稱呼麼?難道你不覺得,他很像個母雞?」
段天諶一怔,片刻後朗聲大笑起來,撫著她頭頂的柔軟的發絲,半無奈半好氣道︰「若若不說,我都不覺得像呢!果然還是你形象得生動深刻啊!可是,母雞不該是只,而不是個麼?」
「呃……」顧惜若眨了眨眼,明亮靈動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好一會兒,剛想回答,卻感覺到頭頂似是有什麼在動,她也顧不上回話,不由分說就將那只不安分的手拍了下來,「段某人,關于你的這個問題,請恕我不能回答!」
哼!把她當成小狗一樣的模她頭頂,還想跟她討論這些沒有營養價值的基本常識問題,真以為她是後知後覺凡事慢一拍的習慣性晚熟人麼?
段天諶也不在意,看著那雙瞪得圓圓的眼楮,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好,彼此沉默了半晌後,臉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樂觀,「若若,你之前大刀闊斧的一手,終究是傷到了那些人的根本,此事恐怕沒有那麼容易就善罷甘休的。既然來了,他肯定是想要見我。可我如今這種狀況,是萬萬做不到的。你打算用什麼理由來敷衍他?」
雖然不敢肯定,段天昊壓制住青擎和青冥的理由是什麼,但從他大張旗鼓走入府中的舉動來看,明顯是有備而來的。
顧惜若定定的看著他,忽而失笑,柳眉得意的一揚,指著自己的鼻子,似是自信,又像是囂張狂妄,「王爺,看來你是忘記你的王妃我的本質了。我想要做什麼事兒,還需要理由嗎?趕一個人走,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聞言,段天諶也啞然失笑起來。
的確,他這個王妃從來都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人,憑著那蠻橫不講理的性子,簡直是過千刀闖火海,就算是不給別人面子,別人也不會懷疑什麼!
這樣的性子,這樣的行事風格,乍一看起來,卻是與他低調內斂的作風完全相悖,可即便如此的迥然不同,也絲毫不會有相互排斥之感。
從她大刀闊斧整頓王府的舉動中就可以看出,二者的差異,反倒是造就了兩人之間的相互補充相互融合,與他背後出招的手段也算是相得益彰。
他有些好笑的拍了拍額頭,想著自己還真是病糊涂了,居然還胡亂擔心起來,「即便如此,你也要多加注意。七弟遠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顧惜若忍不住挑眉,什麼叫做不是她想象中的那麼簡單?難道她穿越來看到的都是偽裝?
「父皇給他‘堯’的封號,並不是無根無據的。雖然每次他都被你氣得有些失態……」段天諶忽然噤了聲,忽然覺得這似乎是個不正常的現象,立即多了個心眼,看著顧惜若的眸光又深了些許。
顧惜若倒是沒多想,只是象征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挺起小胸脯信誓旦旦道︰「放心啦,我要做的事情,還是能夠做好的,肯定不會給你把事情辦砸了的。我先出去了。」
說著,她站起身,將一邊床幔的銀鉤松開,半遮住了床內那人的視線。
段天諶看著那道縴瘦的身影,眼里滿滿都是暖意,為顧惜若對他明顯的維護和關心,也為此刻她將他的事情和責任扛向自己肩頭的義不容辭和毫無怨言。
顧惜若腳步輕盈的往外走去,迎面卻見青冥輕手輕腳的推開門,看到她時眼楮明顯一亮,一個箭步便走到她跟前,腦袋還往她身後看了看。
「別看了,你家王爺現在還不能動,事情都交給我去解決了。」顧惜若晃了晃自己的小胳膊,笑吟吟問道,「說吧,堯王爺給出的是什麼理由,竟連你和青擎都攔不住?」
「回王妃,堯王爺說,他是領了皇上的旨意,前來探病的!」青冥連忙道。
「哦?奉旨,探病?」顧惜若眸光流轉,嘴角忽而揚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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