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兩只終于咬完耳朵了,臉上的神情也恢復了原先的嚴肅和凝重,于此刻劍拔弩張的氣勢正好配合。睍蓴璩曉只見他們對看了一眼,齊齊退到暗衛後面,往院落的某個角落里奔去。
蒙面人頓時眼楮一眯,眸底深處似是有寒光閃過,剎那間便飛出暗衛的包圍,直奔著顧惜若而去。
卻見他的身後,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援手們瞬間陷入了混戰當中。
顧惜若攙著駱宇往開啟陣法的地方跑去,只是他二人一個受傷,一個筋疲力竭,跑也跑不快,不一會兒就被蒙面人追了上來,並且去路被攔。
「你到底想怎麼樣?」兔子被逼急了,都會咬人,更別提顧惜若這只性格無比暴躁的小兔子了。只見她快步走上前,擋在駱宇面前,毫不畏懼的對上蒙面人冰冷的視線。
蒙面人饒有興味的看著她,一言不發。
顧惜若揪著兩根小眉毛,戒備的看著那人,在心里暗暗問候了上千次那人的祖宗十八代。只是,那人不動,她也沒有本事去搞什麼「先發制人」,只得以她穿越過來前所未有的好耐性,與那人隔空進行眼神對峙。
如今這情景,能拖得一時便是一時,她就不信,堂堂諶王府里幾次三番的發生了這種荒謬的事情,不說段天諶臥病在床不理府內諸事,就是青擎受了教訓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後,居然也沒個防備!等她月兌險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的踹青擎幾腳,直到把他踹趴下為止。
尼瑪,諶王府能被他守成這個樣子,他得有多無能多奇葩!
雨越下越大,原先的蒙蒙細雨已經逐漸下成了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就跟被石子砸中似的,不多時,顧惜若渾身上下就濕得像是從水里撈起來一樣,寒意不停的滲透皮膚侵入骨髓,那股顫栗自內而外的傳遞出來,驚得她身子不住的打顫。
她咬了咬牙關,袖中的手已經收成拳頭,耐性也在沒有任何曙光的等待中慢慢告罄,扭頭看了駱宇一眼,抬步就向那人走過去。
如今擺在她面前的,無非就是兩條路︰要麼退,要麼進。
可身後的退路已經被酣戰的兩撥人堵死,她除了進,已經別無選擇。
又或者,她還可以坐以待斃,等待著所謂的「救援」。只是,方才的等待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耐心,就算是做蒙面人眼中的困獸,也更寧願來個什麼所謂的「困獸之爭」,自己開出一條路。
天幕邊緣撕開一線銀白,將她無甚表情的臉映得森寒冷酷,駱宇蹲在一旁,瞅見她這個模樣,暗暗心驚,驀地起身追了上去,想要阻止她的動作,「王妃,您再等等,王爺總會來救我們的,千萬不要沖……唔……」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蒙面人揮出的渾厚內力擊中,痛呼了一聲後,身子像破布般直直飛了出去,落在幾步之外的低窪處,濺起一朵朵渾濁的水花。他慘白著臉,看了顧惜若一眼,隨之吐出一口鮮血,便暈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顧惜若眸光一緊,連忙跑過去,探了探駱宇的鼻息,待確認他只是暫時昏迷過去後,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再重新看向蒙面人時,眼里頓時冰凌凝集,語氣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冷意,「我不問你是誰,也不直接開口求你放過我,反正一時半會兒你也不想離開,不妨與我比試一番,如何?」
她將駱宇挪到較高的地勢處,隨即雙手抱胸,靠在破舊的廊柱上,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慵懶貴氣。
雨水將她的發絲淋濕,緊緊的貼在了前額上,有幾縷甚至遮住了眼楮,被她狠狠一抹,便和臉上的水汽一樣被她狠狠甩開,那雙明亮的大眼楮又重新出現在雨幕那頭,熠熠生輝。
即便她身體的玲瓏曲線已經暴露在蒙面人面前,可在對上那雙明玉生輝的眼楮時,似乎就能讓人果斷忘記她衣著體態上的狼狽。
她一字一頓的說著,語氣鏗鏘有力,自有一股堅定自信,不像是在說什麼商量的話,而像是在告知蒙面人她的決定。
蒙面人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為她這突然的轉變而有些疑惑,更是不明白她此刻的底氣從哪里來,敢在他面前談這些無關緊要的話。
她以為,她能拖延得了多久?
他揚了揚眉,沙啞而陰沉的笑聲從喉嚨深處發出,隱約能夠听到胸膛的震動,可落在顧惜若的耳中,那笑聲就實在是不敢恭維,想著估計烏鴉叫起來都會比他的動听上萬倍。
她緊了緊雙手,有些不耐煩的嚷嚷道︰「到底比不比,給個干脆話。磨磨蹭蹭的,怎麼連個娘們都不如……」
話落,周圍的空氣似乎凝固了起來,就連雨水仿佛也結成了一束束冰柱,打在身上臉上均是一股刺骨鑽心的疼痛。
顧惜若抿了抿唇,說心里沒有一點畏懼,那也是假話。只是,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能輕言放棄,否則她費盡心思做了這麼多努力,就要全部白費了。而駱宇所挨的那一掌,怕是也討不回任何利息。
「呵呵……」誰想,那蒙面人卻是饒有興味的盯著她生動變幻的神情,半晌後才說出了他來到這里的第一句話,「說吧,你想比什麼?」
無論比什麼,她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是以,他有這個精力來陪她玩上一玩。
不得不承認,比起讓她那張張揚的小臉上出現絕望而認命的神情,他更願意看到如此刻這般掙扎不甘的憤恨。
顧惜若直接性的忽略掉他眼里從不曾消失的興味,心頭暗自竊喜,只是面上依舊不動聲色,「比什麼,這個稍後再說。現在說說其他的。如果我輸了,我繳械投降;但是如果你輸了……」
她頓了頓,唇角一勾,眸光流轉間綻放出令人心驚的光芒,蒙面人見之眼里也不由得劃過一抹驚艷,隨之便听到她冷著聲音鏗鏘有力的道︰「如果你輸了,你就必須放過我和我的屬下,然後給我滾出這里!記住,是滾,不是走!」
蒙面人雙眸一眯,眼里閃過一絲殺氣,周身釋放出無窮無盡的寒意,眼里的興味也被陰鶩冷沉所取代,那模樣,直恨不得將顧惜若生吞活剝了方才解恨!
顧惜若眸光微閃,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她知道,剛才從那人的眼神里快速捕捉到的殺意,並不是錯覺。可即便如此,她也必須得賭上一把,否則就真的是——等死。
「怎麼樣?想好了沒有?比還是不比,爽快點,給句話。當然,如果你怕輸,也可以就此喊停。大不了,你抓了我之後,就得听我天天嘲諷你而已。我這人,肚子里什麼墨水都沒有,但是罵詞卻有一大堆,想必說起來,你听著也很帶勁兒。」顧惜若眉眼張揚神情輕松,就連蒙面人也忍不住在心里贊嘆她的好定力,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心里是有多忐忑不安。
蒙面人卻是突然笑了,明知道這是激將法,卻還是為她語氣里的堅決和胸有成竹小小的吃驚了一把,心中提防的同時,又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為何會有這樣的底氣,倒也十分配合道︰「說說看,比什麼!」
顧惜若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對了對手指,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後,直接鎖定在蒙面人身上,那毫不掩飾的不懷好意模樣,就像是在看一只被她拔毛洗淨抓進鍋後還幫忙燒火的小貓咪。
蒙面人被她這賊亮賊亮的眼楮看得心里發毛,心頭驀地升騰起一股不安的感覺,只是方才的話還縈繞在耳邊,此刻就算想要喊停,似乎也還不到時候。
「王妃不可!」身後忽然傳來駱宇虛弱的聲音。
顧惜若一怔,連忙回頭看去,卻見他捂著心口腳步踉蹌的走過來,唇邊還掛著一道血痕,愈發襯得那張臉慘白如紙。
他重重的咳了幾聲,附在她的耳邊低聲道︰「王妃,為今之計,不宜與這人正面交鋒,您退到一旁,讓屬下來應付就好。若是您出了什麼事兒,屬下又如何向王爺交代?」
「交代個屁!」顧惜若咆哮了聲,忽然覺得這話不夠文雅不夠妥當,連忙訕訕然改口,只是語氣里還有著難以掩飾的怒不可遏,「如今的情景,你也看到了,你喊來的那些人也所剩無幾,都到了這個地步上,你以為你一個人就能應付得過來?更何況,你沒看到那人的神情嗎?你覺得他是對你比較感興趣,還是對我比較感興趣?」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那個蒙面人,神情悲憤。
若不是這蒙面人死纏著她不放,她又何至于站在雨里搞什麼「比試」和「眼神隔空對峙」?
這大晚上的,又刮風又下雨,真當她樂意去應付這些破事情?
駱宇模了模鼻子,回頭去看蒙面人,發現對方的注意力都在顧惜若的身上,雖不願意承認,可在事實面前,他卻還是牢牢記得身為屬下的職責,仍舊不死心的繼續規勸道︰「王妃,一看就知道那人對您不安好心,屬下又如何能放任您獨自去面對?更何況,若是讓王爺知道……」
「那他也得先知道才行啊!」顧惜若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心里十分不舒服。
現在她已經不相信,諶王府里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那個人會不知道。可是為什麼沒見到他出現,這又是個問題。虧他還說要教導她「為妻之道」呢,就這種態度,她都要懷疑他的肚子里有沒有料兒了!
不行,等解決了這里的事情,她一定要好好的教導他何謂「為夫之道」!
「都說完了嗎?」蒙面人似乎耐性極好,被晾了這麼一段時間,也絲毫不覺得有什麼,「說完了,就說說你要比什麼吧!」
「比誰胸大!」
顧惜若斜睨著他,挺了挺小胸脯,狠狠的扔下了一顆炸彈!
「咳咳……」駱宇聞言,冷不防被口水嗆到,只覺頭頂上方飛過一群烏鴉,下意識的就往某個部位看去,卻發現某女那足可以殺人的眼神正射向自己,唰一下轉回了頭,緊緊的盯著自己的腳尖,心想著這是什麼比試?
真虧王妃能夠想得出來,這不明擺著的事實嗎?
殊不知,顧惜若要的就是這個明擺著的事實。比武功,她比不過;比力氣,她也比不過,細數起來,唯一能夠派上用場的,除了那個「臭脾氣」,就是這張厚得無往不勝的臉皮。
她就不信,這個蒙面人真的敢跟她比——胸。
而且,就算比了,她也絕對是最後勝出的那個人!
她得意的揚眉,雙手抱胸懶懶的倚在廊柱上,與蒙面人四目相對,一時間火星飛濺,隱約能夠听到空氣中 里啪啦傳來的火花爆炸聲。
蒙面人愣了好一會兒,才從那四個字所營造的巨大震動中回過神來,黑布下的薄唇緊緊抿起,一雙眼楮里噴薄出無窮無盡的怒意,似是要將顧惜若吞噬燃燒。
顧惜若心下畏懼,抿著唇戒備的看著他,全身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隨時做好了抵抗反擊的準備。就連駱宇也艱難的挪動腳步,用自己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顧惜若,不退不讓的迎上蒙面人幾近殺人的視線。
「喂,你輸了,是不是該放過我和我的屬下了?」顧惜若似乎不知道惹怒了那人,還從駱宇身後探出頭來,而與此同時手指卻在駱宇背在身後的手掌心里劃了劃,待看到駱宇幾不可見的微抬下巴時,她才慢慢走出來,挺直了脊梁,正好站在了蒙面人的對面。
誰想,蒙面人淡淡的瞥了他們一眼,卻是忽然收起了渾身的戾氣,背著手冷冷道︰「現在說輸,還為時過早了。不是比大麼?可以,總得親手驗過才知道真假的,你說是不是?」
話落,便見他急速的飛掠過來,伸手就要往顧惜若胸前探去。
「你無恥!」顧惜若氣得臉紅脖子粗,閃身避過他的襲擊,一個空翻就翻到了幾步之外,和駱宇已經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蒙面人一心想要討回自己的臉面,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伸手就要扣住顧惜若的肩膀,卻見她及時的縱身一跳,瞬間就蹦到了左手邊堆疊的石塊後,笑眯眯的看著他。
他眉頭微皺,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回頭,卻見駱宇已經奔跑到院落里的東南角落里,手里正拿著一塊石塊,抬頭不期然的觸上他怒不可遏的視線,忽然笑了起來,手里的石塊瞬間落下。
陣法立即啟動!
剎那間,強烈的壓迫氣息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陣法里立即轉變了天地,眾人似乎看到了天上風雲變幻,雷電交加,狂風暴雨般的強大力量將陣中之人掀翻在地,哀嚎聲頓時此起彼伏。
顧惜若看著陣中之人的痛苦表情,心里不免有些發怵。
剛才在駱宇手心劃來劃去時,她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她負責引開蒙面人,為駱宇贏得啟動陣法的時間,而駱宇也要她務必站到石塊後,否則就會被此陣所傷。
可以說,就算蒙面人不起「親自驗證胸大胸小」的想法,她也會費盡心思的將他引開駱宇身邊的。
只是,蒙面人和她之間的距離,也不到三步,誰會想到這這法竟會這麼厲害,在三步之內就將人困在了里面。
來到這里後,她對這個時代的文化和智慧都持著敬畏的態度,也曾在書里見過一些所謂的「陣法」,只是礙于這些東西太過于高深莫測,她根本就沒有機會能夠真正感受接觸。
而今日一見,果然比她想象中的要厲害很多。
看來,以後要是怕辛苦,不想練武功,也可以學一些厲害的陣法,擺弄幾塊石塊就行了。
她想得如此入迷,以至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動靜,更沒有注意到駱宇驀然睜大的雙眼和驚恐的表情。待猛然回神時,蒙面人已經掛著一身猙獰的傷口沖到兩步之外的距離。
顧惜若見狀,心頭頓時一緊,急急往後退。冷不防腳下一滑,整個身子便往後栽去。只听「砰」的一聲,後腦勺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她頓覺腦袋暈暈的,渾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氣,在失去意識之前,隱約還看到那個蒙面人朝她沖了過來。
……
不多時,陣法重又關閉!
看著眼前這不見一絲縫隙的石頭,駱宇的臉幾乎黑成了鍋底。
剛才他離得遠,而天色又黑,根本就看不到那個蒙面人的動作。但如今想來,那人應該做了什麼,不然王妃也不至于往後栽倒,從而和他一起消失在石塊里了。
不用想都知道,這石塊里定然挖了地道。指不定這些蒙面人來去自如,都是這地道的功勞,又指不定這地道正是王爺找了多年都未曾找到的。
他走上前,在那石塊上敲了敲,沒發現有任何的動靜,隨之在石塊周圍的地面上踩了踩,同樣沒有異常。又將僅剩下的三名暗衛招呼過來,貓著腰仔細的找尋著開啟石塊的方法。
片刻後,他臉上寫滿了頹敗。
忽然,身後傳來「轟」的一聲巨響。他驚喜回頭,卻見前方地面裂開,一分為二,一群人正從里面大步走出來,為首一人,正是——段天諶。
他苦笑了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王爺,你出現得可真是太不及時了!
幸虧王妃不在這里,否則,此刻說不定就沖上去掄起拳頭狠狠的揍你一頓了。
只是,王爺不是應該在養傷嗎?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他傻愣愣的看著,片刻後,腦子里靈光一閃,但見他猛地大拍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簡直是笨到了姥姥家。
到了這個時候,他若是再想不出這是王爺專門布下的一個局,他「駱宇」這個名字就倒過來寫。
可是,你說王爺布局就布局吧,為何還要把王妃也給布了進去?王爺不是很在意王妃嗎?
乍一見到駱宇這狼狽的樣子,段天諶眼里快速的劃過一絲詫異,在環顧了一圈後,才抬步往他跟前走去,蹲使視線與其平齊,不解道︰「駱宇,你怎麼在這里?」
「王爺,屬下是陪王妃過來的。」以前也見識過段天諶翻臉不認人的脾氣,駱宇覺得,在他沒開口問具體情況前,自己還是提前交代清楚比較好,「此前,王妃去找屬下,問了一些藥物上的事情。後來說是要去見一個人,屬下便帶王妃去了暗牢。只是,從暗牢出來後。遇到了刺客,便與刺客過起招來,不得已之下,屬下就啟動了院內的陣法。」
說著,便見他跪在了地上,低著頭請罪︰「屬下擅自闖入此處,請王爺責罰。」
「王妃來了這里,你為何不提前跟本王稟報?」段天諶抿唇,靜靜的看著他,眼楮里不斷集聚起來的狂風暴雨彰顯著他此刻的沖天怒氣,但見他伸手揪起他的前襟,陰沉著臉叱道,「那王妃現在人呢?」
駱宇低垂著頭猛地抬起來,眼里閃過一絲危險的訊息。
他就說呢,王爺對王妃如此在意,怎麼可能會將王妃也布入了局中。如今看來,王爺是根本就不知道王妃的行蹤。
可他陪著王妃來這里之前,已經讓自己身邊的人給王爺遞過話了,難道是遞話之人陽奉陰違,實則是受了別人的控制?
他雙眸微微眯起,心頭暗自冷笑不已。
很好,這背後之人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本事也足夠大,居然將他身邊的人都控制住了。看來,他真的需要徹底整治一番,否則哪天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思及此,他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指了指那塊石塊,「王妃被蒙面人襲擊,落入了石塊當中。屬下猜想石塊之下必有地道,便于此處苦尋地道入口,可始終都沒找到。屬下辦事不利,請王爺責罰。」
「一會兒自己去暗室領罰。」段天諶瞥了他一眼,隨即起身走到那石塊面前,伸手拍了拍,又繞著走了一圈,最後又停在了原處,一手撐在石塊上,微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駱宇自知有愧,也不敢上前打擾,只得乖乖的站在原地,不敢多言一句,暗自將今晚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梳理清楚。
半晌後,段天諶低垂著的頭才緩緩抬起來,猩紅的雙目緊緊的瞪著掌下的石塊,恨不得將這石塊劈開,找到那個自己想要見到的人。
是他大意了,以為所布下的這個局,怎麼都跟她扯不上關系,安全方面自然也不用擔心。更何況,諶王府里處處是侍衛暗衛,一般人根本就奈何不了她。
卻沒有想到,在他出手去清除「毒瘤」時,她竟然會來了這里,而且還好巧不巧的撞上了那些人。是該說她太能惹事呢,還是說她的運氣實在是太差了呢?
「屬下參見王爺。」是青擎的聲音。
「嗯,回來了,」段天諶轉過身,負手身後,「讓你查的,都已經查清楚了?」
青擎點點頭,遞上一張紙條,「回王爺,已經查清楚了。紙條上列出的商鋪,全部都是那人的。除此之外,還有蒼京最大的青樓——滿庭芳,城南最大的賭坊以及城東最好的酒肆,都是屬于那個人的。」
他說得很平靜,但是內心里早已是一片澎湃洶涌。
就在三個時辰之前,他正在府內守夜巡邏,卻突然接到王爺的命令,帶著一張紙條,連夜去查清蒼京十幾二十家或大或小的商鋪的幕後主人。
這一查,他整個人頓時被嚇傻了。
只是,能夠嚇傻他的,並不是這些商鋪有多日進斗金有多關聯甚大,而是這些商鋪背後的主子,竟然是那樣一個人!
能夠躲過瞞過蒼京諸多勢力的搜查追蹤,並將暗樁埋得那麼深,那人的本事還真是可怕至極!
若是以往沒察覺,指不定王爺身邊又多了一層隱患,可如今把這個隱患徹底揪出來了,委實讓人高興,要如何處置,便看王爺的意思了。
段天諶揉了揉眉心,伸手接過那一張紙條,周身充斥著冷寒的氣息,語氣也變得格外森冷,令人不寒而栗,「你去告訴青靈,明天午時之前,本王要看到這些商鋪全部消失。不管用什麼方法,不論付出什麼代價。」
「王爺!」青擎和駱宇齊齊大驚,忍不住驚呼出聲。
那可是蒼京城將近四分之一的勢力和產業啊!說毀就毀掉,這也太……太嚇人了吧?如此不計後果的做法,可不像是王爺的風格啊!
段天諶眼刀兒一橫過去,將那兩人的話生生掐斷在喉嚨里。
以前不知道那人的手伸得到底有多長,這才一次又一次的容忍著,如今好不容易順著藤把瓜模清楚了,再不動手,又要等到什麼時候?
他不過是索要這些年的利息罷了,還沒真正想要跟那人攤牌算賬呢!將來若真是算起來,毀掉的就不只是這一點了。
更何況,此次那人還將手伸到了他的王府里,動了不該動的人。這口氣,他要怎麼咽得下?
越想下去,段天諶心里就越憤怒,手下暗暗凝聚起真氣,「砰」的一聲,掌下的石塊應聲而裂,碎石粉屑之中,露出一個如井口般大小的洞。
他一怔,連忙大步走過去,眯起雙眼,卻見洞口下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駱宇艱難的挪了過去,待看到里面烏漆抹黑的情景時,頓時大喜過望,「王爺,這或許就是那蒙面人帶走王妃的入口了。」
段天諶聞言,唇角冷冷一勾,若他所料不差,這里不僅是地道入口,更應該是他苦苦找尋多年的「秘密通道」。
那人果真是夠膽量,旁人都是把地道入口建在牆上或者一些物事兒上的,他這招更絕,直接建在了石塊下面。不過,從此刻開始,這個入口將會永遠不存在。
他懶懶向後面伸手,「拿火把過來。」
不一會兒,一把火把就遞到了他的手中,在明亮的光線下,隱約能夠看到里面暗藏的通道。
青擎和駱宇頓時大喜,只是兩人喜悅的出發點卻不一樣,駱宇是為著顧惜若的行蹤有了下落而內心高興,而青擎,則是為段天諶多年的願望終于得以實現而由衷高興,「王爺,這條通道,或許就是咱們苦苦尋找的那一條了,今日這發現,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啊!」
段天諶笑著點頭,只是想到那張笑嘻嘻的小臉,那笑瞬間被掩埋在不易察覺的苦澀當中,回頭看了看兩人,忽而沉聲吩咐道︰「青擎,你帶人去將本王剛才走過的地方都填起來,不許留任何一處漏洞,務必要仔細,而駱宇……」
駱宇被點名,想也不想就順口接道︰「王爺,屬下隨您一起去,將功贖罪,勢必要將王妃找回來。」
段天諶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眸光閃了閃,忽然走到他的身旁,捏起他的腕脈,眉頭隨之不易察覺的一皺,無視他近乎哀求的眼神,不容拒絕道︰「你傷勢不輕,就留在王府里歇息。一會兒去藥廬,給自己抓點藥治治。更何況,此刻王府內的局面還不是很穩定,你和青擎留下來,本王也放心。」
一番話就將駱宇的後路堵死,除了听從命令,他還真不敢去說一個「不」字。
只見他點了點頭,鄭重的保證起來,「王爺放心,您不在的時間里,屬下使出吃女乃的勁兒也要把王府守得固若金湯,不許任何不明危險人物進出。待王妃回來後,屬下再到王妃面前負荊請罪。」
段天諶點了點頭,轉身拿過一旁的火把,就要跳下入口處,不想,路管家卻突然跑到了院門口,許是顧忌著他平日的囑咐,並不敢直接踏進來,而是直接站在門口處大喊︰「王爺,宮中來了旨意,讓您前去正廳接旨。」
駱宇和青擎頓時面面相覷,不明白這個時候天還沒亮呢,怎麼會有旨意下來?
段天諶皺了皺眉,忽而沉聲問道︰「來傳旨的人是誰?可有打听到是為了什麼事兒?」
「回王爺,傳旨的人,是伺候在皇上身邊的張公公。奴才無能,打听不到任何消息。請王爺恕罪。」那頭,路管家已經朝著一行人所在的方向直直跪了下來。
駱宇聞言,眉心不安的跳了跳,想起今晚顧惜若跟他提到的事情,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連忙道︰「王爺,事情怕是不好。」
段天諶看了他一眼,直覺他有事兒隱瞞,冷哼了聲,直接問︰「駱宇,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駱宇暗暗咬牙,左右看了看,不得已上前,湊到段天諶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混賬!竟敢算計到本王頭上!他們嫌命太長了是不是?」段天諶怒不可遏的揮出一掌,本就不牢靠的牆面頓時坍塌了一部分,露出院落外蔥郁的竹子和掩映在竹子當中的通幽曲徑。
他周身忽然釋放出極其濃烈的怒意,又連著揮出好幾掌,殘牆崩塌,聲響巨大,即便天空仍舊飄著毛毛細雨,依舊不能掩蓋住連綿之勢下升騰起的煙塵滾滾。
片刻後,他才冷靜下來,又是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重又看向駱宇,冷若冰霜,眼如鋒刃,看得駱宇心里又是好一陣心驚膽戰,「你留在府里,給本王拖住那張公公,同時要記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查清楚,等本王帶王妃回來,再一一的解決掉這些不安分的東西。」
他說得很緩慢,只是在提到「東西」這兩個字,渾身忽然散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
駱宇心下一驚,知道那些人是觸犯到了他的底線,連忙應是。
段天諶的臉色才稍微好轉了些,點了點頭,拿過火把就跳下了那個入口,原先跟著他的那些人也一起跳了下去,不一會兒,院子里又恢復了它獨有的死寂。
青擎看了看院內淋灕遍布的鮮血和橫陳在地的尸體,眼里冷凝之色愈發濃重,招過幾個隨從囑咐了幾聲,便朝著駱宇抱了抱拳,朝著門口走去。
「駱公子,您看這……」路管家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他,欲言又止。
駱宇卻恢復了他一貫的痞痞笑容,把一只手當作扇子,搖得不亦樂乎。
只見他拍了拍路管家的肩膀,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吆喝著道︰「路管家,走,咱們去看看這宮里的人,順便瞅瞅有沒有什麼好玩的樂子。爺辛苦了大半夜,正需要點樂子來提提神呢!」
路管家苦笑了聲,看來他真是老了,乍一听到宮里半夜來消息了,整個魂兒都差點沒了,哪里比得上駱公子這瀟灑自然的態度?
他模了模被駱宇拍過的肩膀,在晨曦微露中一步一步的往正廳方向走去。
……
顧惜若不知道自己暈沉了多久,只模模糊糊的感覺到自己像是漂浮在了水里,身子浮浮沉沉又有些輕飄飄的,根本就著不了地。
她想要掙扎,卻發現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氣,想要呼喊,話還沒說得出來,胸口卻是悶得格外難受,就像是被淹在水里無法呼吸一樣。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溫醇渾厚,富有磁性,像是迷蒙中自然而然的催眠,帶著她走向沉睡的宮殿。
「段某人……」夢境里,她唇角勾了勾,張開雙手就要抱住他的胳膊,肌膚相觸下手掌心傳來的溫熱感,將她有些浮沉的神志燻得七葷八素,最後竟沉沉的睡了過去。
待她緩緩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塊冷硬的石頭上。石頭很大,幾可做床,只是比起床的舒適,它倒是咯得骨頭生疼。
她眨了眨眼,片刻後才將之前經歷過的事情一一過了一遍,之後便見她猛地撐著石床坐起身,盤著腿,偏著頭,模了模後腦勺,又模了模自己的手臂,隱約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夢中那道熟悉的聲音似乎真的存在過,而她抱著段天諶胳膊的余溫似乎還在熨燙著她的手掌心。
「唔……」她揉了揉眉心,微微申吟了聲,待腦袋里發脹發疼的感覺消退了些,她才從石床上走下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滿地鋪陳的小石頭上,發出一陣陣細碎的響聲,容易讓人想到夜晚某種動物磨牙的聲。
她看了看四周,才發現這是個不算大的山洞,洞口比她高出很多,幾束陽光從洞口掩映的樹木中射進來,正好照在幾塊大石頭上。那石頭似是被人刻意處理過,打磨圓滑,大大增強了山洞的采光度,使得本該有些昏暗的山洞明亮了許多。
顧惜若暗暗驚奇,負手身後快速的掃了一圈,在看到石床一頭擱著的一塊破布時,眸光閃了閃,隨之抬步走了過去,拿在手上隨意的抖了抖,沒抖出小說里常寫的「武功秘籍」什麼的,倒是被破布邊緣印著的一個圖案吸引住了視線。
她眯著眼楮瞅了瞅,半晌才勉強辨認出這是一條青色的小蟲子,蟲身歪歪扭扭的,有點像蛇身,很難看,也很惡心。
那蟲子不知是用什麼線繡上去的,材料很特別,看著有些泛黃,可是模上去卻觸手光滑,停留多一會兒就覺得指月復處傳來一股清爽之感,像炎炎夏日把出了汗的手泡在冰水里,舒乏解熱,格外的心曠神怡。
她暗自驚奇,指月復又在那些線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轉而看向那塊布上的文字。
只是還沒等她看出個所以然來,身後突然陰風乍起,陰森森的感覺配合著手下傳來的清爽之感,驚得她生生打了個寒顫,手一松就將那塊布丟到了地上……
「唔……」一道霸道而凌厲的掌風襲向顧惜若的胸口,她不由得悶哼了聲,唇角頓時劃下一道殷虹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