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若我所料不差,應該跟東梁國的皇後,也就是佘煜胥的母後有關。」
這些年,他被佘煜胥壓制著,費勁心思都在想著,如何才能擺月兌他的束縛。
之前,他還不夠強大,沒有足夠的渠道去搜尋有關于佘煜胥的有用訊息,以至于此刻說起來竟發現自己對那個人的了解已經是少得可憐。
顧惜若對了對手指,眸色里滿是精光閃閃,「段某人,那為何他二人會想要奪取鸞佩?于亓雲帝來說,究竟為何?于東梁國太子來說,那又是為何?」
段天諶臉色有心不好看,心中隱隱想到了一種可能,眸光頓時變得深沉如海,內含波濤洶涌,像是滔天巨浪要傾覆而出,要將這天地間的事情都盡數淹沒其中。
許久听不到他的回答,顧惜若有些疑惑,一抬頭卻看到他那雙陰鷙而嗜血的眸子,心尖兒不由得顫了顫,下意識的就握緊了雙拳。
看見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神色愈發顯得冷沉難看,她有片刻的擔憂和猶豫,片刻後,便見她猛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縮著脖子,怯怯弱弱的喚道︰「段某人……」
段天諶被她驚醒,霍然回神,卻對上那雙明亮如星的眸子,不由得哂然一笑,握緊她的手,給予她足夠的力量,「若若,別擔心,我沒事!雖說現在能夠漸漸釋懷,可就是還有些較為沉重的事情難以擱下罷了!不過,相信我,我會很快就從這些往事中走出來的。不管過去怎麼樣,將來都有你做伴,我沒什麼好擔憂的。」
顧惜若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又反握回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即便她的兩只小手盡數張開,也不能全部都將其囊括包裹住。
其手背滑膩,掌心卻略顯粗糙,有著長年握劍之人該有的薄繭,觸模上去,一股異常的感覺快速流過,仿佛通過這樣的手就能夠感受到噴涌在肌膚下的無窮無盡的能量。
「篤篤篤——」
一陣敲門聲卻于此刻煞風景的響起,段天諶不由得皺眉,甚至是惱怒的盯著那扇門,恨不得將門外打擾的人大卸八塊。
顧惜若有些好笑,轉頭看去,隱約中似乎看到了門口處站著的兩道修長的身影,目光微凝,想也不想就沖著外面喊道︰「有什麼事兒,進來說吧!」
這麼說著,她也快速的從段天諶腿上爬下來,無視他那黑得能夠滴墨的神色,安安靜靜的坐在了圓桌一角,低著頭,沒有看向那兩個一起走進來的人。
駱宇和青冥甫一看到她這副模樣,起初先是一愣,而後很快就釋然了,自然而然的將其理解為獨屬于小女孩的害羞。
可只有段天諶知道,事情的真相並不是這樣。
他的小妻子估計是要被那兩張紅腫的眼楮嚇到了,覺得無法見人了。
說起來,她倒還真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居然還懂得自己哭得那麼狠,肯定不會留下什麼好的形象。
嗯,這或許是個好現象!
尊貴的王爺殿下兩指慢慢的摩挲著那方下巴,徑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神色有多曖昧,也沒看到駱宇和
青冥那兩只無比哀怨而欲言又止的殘忍表情。
「咳咳……」駱宇和青冥剪刀石頭布後,終于還是駱宇倒霉,不得不走出來,刻意大聲的咳嗽了下,借此機會來提醒他們尊貴的王爺和王妃——
時辰到了,該好好談正事了。
段天諶冷不防瞪了他一眼,這才戀戀不舍的收回了視線,淡淡問道︰「有什麼事兒?」
駱宇心下大喜,連忙將手中的紙條遞了上去。
段天諶接過,看了看,眉宇間幾乎隆成了一座小山丘,隨即沖著駱宇晃了晃手中的紙條,挑眉問道︰「這是從哪兒來的?」
「王爺,方才屬下在外面守衛,突然之間有人射來了這樣的紙條,屬下擔心事情緊急,就趕緊拿過來了。至于那背後之人,卻是沒有察覺到。」駱宇拱了拱手,連忙回道。
顧惜若心中好奇,可駱宇和青冥還在這里,根本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抬起頭詢問。
想了想,小手在桌子下狠狠的扯了扯段天諶的衣袖。
段天諶無奈搖頭,將手中的紙條遞過去,卻見她連忙一把抓過,卻沒有立即抬頭去看,而是慢慢的挪動了下,埋著頭,將紙條放到桌子下面,鬼鬼祟祟的看了起來。
駱宇和青冥無比好奇,有些無法理解她這樣異常的舉動。
可是礙于段天諶的存在,根本就不敢明目張膽的看著,只能是強忍著心中的好奇,垂首躬身,靜候指示。
「王爺,您的指示是?」駱宇比不得青冥在暗室中修煉出來的定力,再者,以他這樣的身份,也不用這樣去顧及太多,直接開口,「如今,咱們是否需要先去驗證一下,這個消息是否是真的。」
段天諶手指在圓桌上敲打著,咚咚的聲音伴隨著他的話語,在屋子里飄蕩著,「先讓人給玉子傾遞話,讓他時刻注意著城內的情況,尤其是岐城城駐軍的內在情況,務必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警惕應付。」
駱宇和青冥互相對看了一眼,連忙應聲。
只是,想到柳屹暝來此的目的,二人就開始面露擔憂,紛紛將視線投到段天諶身上,異口同聲問道︰「王爺,柳屹暝此行,怕是不簡單,咱們是否需要過去支援一下?」
「怎麼支援?派誰支援?」段天諶忍不住挑眉,語氣中暗含冷嘲,「岐城那邊,本王倒不是很擔心,不過本王倒是很好奇,他既然要去岐城,為何還會來謨城?」
經他這麼一提醒,駱宇和青冥頓時恍然大悟,長長的哦了聲,而後又一起問道︰「那王爺的意思是,他在這里有接應的人?」
段天諶搖了搖頭,到底有沒有,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來此的目的,肯定不會那麼簡單。
能夠支使得了柳屹暝的人,除了柳朔存,應該就只剩下他那個七弟了。
如果一切皆是他的七弟授意,那是否意味著,他已經忍耐不住了?
他的顧慮,駱宇等人自然也意識到了,只是有些事情不宜從他們口中說出,此刻雖心里焦急,也只能安安靜靜的等待著段天諶的指示。
「這樣,」段天諶起身來回踱步起來,片刻後,指著青冥道,「青冥,你帶人去岐城,盡快將這個消息傳給玉子傾,讓他無論如何都要守好本王交代的事情,否則軍法處置。有你去,本王就不另外派人過去了。」
青冥見狀,連忙躬身接受,轉身就要走出去。
不想,身後就緊跟著傳來了一道大叫︰「等等,我也要去。」
青冥猛地頓住腳步,覺得王妃實在是太會找機會鬧騰了,竟連這等大事都不放過。
駱宇暗自哀嚎不已,心中所想也與青冥差不多,只是不經意間看到她的模樣,整個人頓時愣了愣,桃花眼也幾乎成了銅陵眼,滿是不可置信。
他揉了揉眼楮,直勾勾的盯著顧惜若,似乎也忘記了彼此的尊卑身份。
這是王爺的王妃?
為何眼楮紅腫不說,就是臉蛋都紅成一團團的?
這是怎麼弄的?
當然,他是沒體會過,用那種粗糙而且微微帶著凸點的桌布來擦臉,是有多損傷皮膚,更不明白此刻顧惜若的造型完全是他家尊貴王爺的英明杰作。
段天諶忍不住皺眉,眼刀兒一橫,就把駱宇那好奇的目光給逼了回去。
而後,他就回頭看去,卻見顧惜若正頂著一雙紅腫的眼楮,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似乎只要他不答應,隨時都會撲上來,找他拼命。
他無奈嘆息,走過去,伸手撫模了下她的紅眼楮,柔聲勸慰道︰「若若,岐城事情多,而且萬分凶險,我讓青冥去就好,你跟著去瞎湊什麼熱鬧?難道乖乖的跟在我身邊,不好嗎?」
顧惜若自動把他這話理解為「乖乖的跟在我身邊,別亂惹事」,心里頗是不舒服,可能夠決定她去留的人,就在眼前,她怎麼都得把這事兒敲定下來,再清算舊賬。
但見她伸手扯住段天諶的衣袖,力道大得幾乎能把那濕重的袖子擠出水分來,頗是委屈道︰「整天困在謨城里,我都快要忘記我老爹是做什麼的了。你若真是為我好,就該讓我多去經歷一些事情,別老是勸著要我待在你身邊,享受你的保護。萬一哪天你不在我身邊了,我該怎麼辦?遇到事情就束手無策,遇到劫匪就束手就擒嗎?」
這話,她是說得格外誠懇,直把駱宇听得連連點頭,看著滑稽的造型,忽然也覺得很是可愛,就連青冥都忍不住回頭,在觸及那張臉時,有片刻的怔忪,可很快就為她話里的堅決和長遠考慮所感佩。
段天諶眉頭頓時擰成麻花狀,想到上次她也是拿這樣的話來應付自己,最後卻把她自己弄得郁悶不舒服了那麼多天,此次若是再中她的計,他這個王爺,在她心里的地位,也真是越來越無足輕重了。
思及此,他就是為了捍衛自己說一不二的地位,也絕對不能答應。
「若若,不是我不答應,而是上次你也這麼跟我說過,但是結果呢?」他努力扳正了她的小臉兒,冷肅著顏色,滿臉的不容商量。
顧惜若愣了愣,可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也明白他所指的是什麼,心里不是不感動。
可感動歸感動,她卻不能因此動搖了此刻的決心,尤其是在看到他愈發剛毅的臉色時,那股倔脾氣也跟著上來了,想也不想就沖著他吼道︰「段某人,你不是說要我養你的嗎?我若是不把自己弄得強大一點,勤奮一點,我又怎麼去養你?你是否忘記自己的小白臉身份了?若是忘記,我不介意現在就給你普及一下。」
咚咚——
一旁听著的駱宇和青冥齊齊跌坐在了地上,眼神也齊刷刷的射向段天諶,說不出是震驚還是受傷,腦袋里滿滿都是「我養你」「小白臉」的字眼。
他們覺得,一定是自己耳鳴,或者是出現幻听了,居然听到王爺說要王妃養。
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待反應過來後,他二人才覺察到此間情況的不合理,王爺指不定是在哄哄王妃的,當不得真,隨之二話不說就連滾帶爬的站起來,縮到某個角落里,豎起耳朵傾听起兩人的談話。
直覺上,他們覺得會听到很多驚世駭俗的言語和不為人知的事情。
段天諶卻不給他們這樣的機會,凌厲的眼色一掃,直接冷冷吩咐道︰「你們先去外面候著。沒有本王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
駱宇和青冥迅速的交換了一個眼神,一致認為留下來會有好戲看,打定了主意要留下來,便也同時舌忝著笑臉,笑眯眯的上前。
「王爺,屬下忽然覺得,此事可能與屬下有關,屬下留下來,指不定能夠幫您勸動王妃呢!」
「對啊,王爺,屬下也深以為然啊。王妃,此事關系重大,您還不如听王爺的,直接待在謨城吧。」
「你們是哪根蔥,居然敢來插手我倆的事情?」
異口同聲的怒斥聲響起,將某兩個得意洋洋打著小算盤的人頓時驚在了原地,紛紛不敢置信的盯著憤憤不平的兩人。
這是什麼意思?
一致對外嗎?
為何他倆竟有種好人難做的感覺?
顧惜若瞪了瞪段天諶,憤恨的別過臉,看著杵在跟前不知道作何反應的倆人,不悅叱道︰「你倆還不快出去?記得不能守在門口,直接都給我站在台階下!」
駱宇和青冥額頭上齊齊掉下三根黑線,王妃還是比王爺要絕得多了,居然還懂得把他們趕遠一點。
不可謂不用心良苦啊!
段天諶原本黑著的臉頓時晴朗起來,看來他這個小妻子,還是懂得維護他的。只是,這個「小白臉」的稱號,可是不能繼續掛在他的頭上了,否則將來有一日想要翻身,那也是極其艱難的。
「還不快出去?難道想要本王和王妃送你們嗎?」他濃眉高高豎起,說著極為不悅的話,眉眼里俱是一派晴朗笑意。
駱宇和青冥自認倒霉,本來還以為能夠借助王妃的氣勢,去為自己謀求一些額外的福利。不成想,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成了這倆夫妻加強「一致對外」覺悟的試驗品了。
失策啊失策!
他二人互相對看了下,同時哀嘆了聲,低垂著頭,腳步一轉就往外走去。
直到那扇門關上,听到腳步聲漸漸遠離時,顧惜若才露出她的本來面目,一手揪起段天諶的衣襟,惡狠狠的威脅道︰「段某人,我要去!你敢不答應我,我就跟你拼命!」
段天諶無奈的嘆息一聲,將她的小手扒拉下來,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下皺起的前襟,才懶懶的靠在圓桌上,淡淡道︰「若若,不是我不允許你去岐城,而是此時情況緊急,你得掂量清楚輕重啊!」
「就是因為情況緊急,我才要去岐城的啊!不緊急我還不去了呢!」顧惜若振振有詞。
段天諶被噎了下,眼里狡黠的光芒一閃,徑自問道︰「青冥是要去辦事的,如果你遇到了什麼情況,他是要辦事還是要照顧你?」
顧惜若不悅揚眉,「他辦他的事兒,我去我的岐城,有什麼關系?」
「可你的武功不高,遇到刺客了,打得過人家嗎?」
「你笨啊,打不過不會跑嗎?更何況,那些暗衛和龍鱗衛都是干什麼吃的?連我一個弱女子都保護不了,我看也該全部 嚓掉腦袋!」
「……」
尊貴的諶王殿下幾乎吐血。
他算是知道了,這小妻子的臭脾氣已經上來,如今擺明了是要跟他對著干的,他如果一味的阻止,只怕下一個要 嚓掉腦袋的人,就是他了。
王爺殿下想了想,決定采取迂回戰術。
「若若,你還記得,蒼京分別時,岳父是怎麼叮囑我的吧?我可是答應了他,不能讓你去冒險的啊!你忍心讓我在他面前做個食言之人,不被他待見嗎?」
顧惜若揪了揪小眉頭,伸手將他的面皮往兩邊扯,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你傻啊!我爹遠在千里之外,你就算把我弄丟了,他估計也不會知道。更何況,你還是小孩子嗎?為何事事都要向他匯報?」
段天諶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下,盯著那張反駁有力的小嘴,額頭青筋直跳。
卻見他猛地欺身過去,將她的小臉兒當成面團揉,「是不是誠心要跟我唱反調的?嗯?」
這女人,簡直是油鹽不進冥頑不靈。
「誰叫你不讓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顧惜若一面笑著辯解,一面伸手推他,「我跟你唱反調,也是事出有因,這怪不得我。你該慶幸,今日我還肯詢問你的意見,若是以往的顧惜若,指不定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騎上馬離開了。」
段天諶手下的動作輕了一些,揉捏也改為撫模,微笑問道︰「現在的你,跟以前的你有什麼區別?」
明知故問!
顧惜若白了他一眼,啪啪啪打下他的手,對了對白皙的手指,沒說話。
段天諶默然看著那低下的腦袋,沉吟不語。
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自然是很樂意的,至少這也說明,她終于從之前的抑郁當中恢復回來了。
這一點,令他十分欣喜。
可自從上次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私心里,他就不希望她離開身邊。若是可以,他倒是寧願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來承擔。
不過,他的小妻子似乎也很倔,竟是連他的規勸都听不進去。
罷了罷了。
既然她想要飛翔,那他就為她撐起一片蔚藍的天空吧。
各自沉默了許久,段天諶終于還是妥協,把那顆小腦袋抬起來,不出所料的看到那張嘟著的小嘴瞬間咧開,他忽覺自己被坑的無助感。
只是,既然做了決定,也沒有必要去遮掩什麼,便也含笑著道︰「若若,我想過了,你要去岐城,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要把誰留在你的身邊,要帶多少人去,這個得我說了算。」
顧惜若笑得眯起了眼楮,像一弧月牙,熠熠生輝,「好!」
段天諶也跟著眉目含笑,勾起她的下巴,指月復輕柔摩挲,細膩柔滑的肌膚帶來的觸感,真是好得不可思議。
在她的明媚笑意里,心里的郁悶和煩躁也隨之一掃而空。
這輩子,他怕是都要栽在這樣燦爛的笑容里了!
……
舒旭仰躺在軟塌上,偏著頭,瞅著被關在籠子里無力趴伏的小狗,神色平靜。
他的隨從也算是好本事,眨眼就找到了一名大夫,把傷了內髒的小狗給救了回來,雖然此刻還沒能全部恢復,可這條狗命,倒是保住了。
他從來都怕狗,只是沒有一個人知道。
以前有個兄弟,懷疑過他的弱點,特意送了一只狗給他,他沒對狗動殺手,卻對送狗來的那個兄弟下了狠心。
而如今,知道了他這個弱點的女人,要怎麼處理呢?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輕笑聲,「主子,剛剛傳來的消息,諶王妃似乎要在今晚離開謨城。」
「嗯。」舒旭應了聲,不咸不淡。
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既然她要離開,他也應該給她送份大禮不是?
瞥了眼沒有聲息的小狗,他懶懶起身,緩步走了出去。
……
院落門口。
顧惜若對著月亮惆悵。
天黑,月暗,星繁,風涼。
很不錯的一個夜晚。
當然,如果可以忽略掉身旁那喋喋不休的聲音,一切就更加完美了。
從她離開房間,一直到現在,段天諶已經把所有遇到的情況都說了一遍,甚至都想好了對策,她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個人的話怎麼有那麼多?
她只是要去岐城而已,又不是去了不回來,至于這樣嗦嗎?
「王爺,一切都準備好了。」青冥牽著一匹馬,走到段天諶跟前,打斷了他的話。
與此同時,顧惜若長舒了一口氣,暗地里給青冥豎起了大拇指,萬分感謝他的及時出現,將她從水深火熱當中救了出來。
段天諶驟然被打斷,心里十分不喜,看著青冥時,越來越不滿意,「怎麼準備了那麼久?動作如此慢,若是王妃遇到了危險,能夠指望你去相救嗎?」
青冥忍不住含淚凝噎。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居然遇到了這麼個不明真相的王爺。
他早早就準備妥當了,若不是不敢過來打擾,他至于平白挨了這麼一頓罵嗎?
這麼想著,他幽怨的眼神忍不住飄向顧惜若,指望她能夠為自己說句話。
顧惜若為段天諶近乎幼稚的行為很是頭疼,唉聲嘆氣的拍了拍腦袋,老人似的勸道︰「行了,段某人,如今能夠任勞任怨的人已經不多了,遇到這麼個不錯的侍衛,你就該知足了。如今時辰也不早了,我們還是趕緊啟程吧。」
說著,她就牽過侍衛手中的韁繩,利落的翻身上馬,寬松的衣裳在空中揚起漣漪般柔軟而漂亮的弧度,擦亮了天際的那一抹黑色天幕。
青冥見狀,連忙也跟著上馬,恭謹的候在顧惜若的身側,與之落下一個馬頭的距離,神色堅忍而警惕。
「若若,方才我所說的話,你都要記住。」段天諶抬步上前,仰頭看著她,伸出手,將掌心攤到她面前,「你要向我保證,一定要平安完好的回到我身邊。」
顧惜若點了點頭,將手放到他的掌心,雙掌相對,微涼的粗礪之感與溫熱的柔軟觸覺,讓彼此皆為之一震。
抬眸望進他那雙黑曜石般璀璨的雙眸,她鄭重其事道︰「你放心,我向你保證,一定會平安完好的回來。更何況,我還有好多債沒向你討回呢,怎麼舍得不回來?」
段天諶啞然失笑,反握住她的手,轉而看向青冥,斂起臉上的笑意,帶著特有的威嚴氣勢,冷冷吩咐︰「務必要保證王妃的安全。否則,你也不用回來見本王了。」
「是。屬下遵命。」青冥端坐在馬上,朝著他的方向,低頭回應。
段天諶緊了緊那柔軟的小手,隨後放開,直直倒退回門前的台階上,靜靜的凝視著馬上的女子,衣袂翩翩,唇角輕揚,說不出的英氣爽朗,風流颯沓。
顧惜若回以一笑,隨之抖了抖韁繩,揚鞭策馬,閃電般沖了出去,身後跟著一眾黑衣侍衛,她白色寬大的衣袖迎風飛揚,在黑夜中猶為顯得明亮。
「王爺,咱們回去吧。」駱宇忍不住出聲,眉宇間俱是一派剛毅,「王妃跟您學了那麼多本事,想來應付那些人,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您盡管放心好了。」
段天諶點點頭,心中何嘗不明白這樣的事實。
只是,以她那樣的心性,他是真的不放心。
想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離開自己,到那麼遠的地方呢!
「駱宇,」他眯著眼,看向前方黑暗渺茫的的道路,忽而問道,「你覺得,現在的王妃和以前的王妃,有什麼區別。」
駱宇心中一動,不明白他這麼問的意圖是什麼,有些猶豫,「王爺,屬下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麼?」段天諶忽然有些不確定,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中,神色飄渺而迷茫。
駱宇暗自心驚,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低著頭思忖了下,而後繼續道︰「不過,依屬下看來,比之以往,王妃變得穩重踏實了許多,尤其是有了很多獨屬于自己的想法和抉擇,這或許是件可喜可賀的大好事。」
段天諶呵笑了下,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置可否,隨之大步往里走去,身後輕飄飄的丟下一句話,「去把舒旭叫來,本王有要事與他相商。」
……
不遠處的一處隱秘屋頂上,舒旭正冷冷遙望著顧惜若等人離去的方向。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可真是難以想象,像段天諶那樣冷血無情的人竟也會有如此婆婆媽媽的時候。
本來還以為,顧惜若在段天諶心里,也只是個普通的女人,起不到什麼大的作用。
可如今看來,倒是出乎了他的想象。
他凝眸注視了片刻,最後還是拂袖離去。
剛回到自己的住處,便看到隨從走上前,恭敬回道︰「主子,方才諶王派人來傳話,說是讓您去見他,有要事相商。」
他挑了挑眉,半晌,哂然一笑,揮退了自己的隨從,腳下步子一轉,徑自走出門,往段天諶居住的院落過去。
甫一走入,駱宇就頂著那張妖孽般的張揚笑臉迎上來,「舒侍郎,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啊!」
舒旭下意識的退了一小步,欠身微笑,透出若有似無的疏離,「駱御醫,這話可真是讓舒某銘感五內啊!只是可惜,舒某沒有這個榮幸,能夠如駱御醫這般得到王爺的青睞與重用。」
「舒侍郎嚴重了。」駱宇笑容可掬,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意味深長道,「不過,王爺並非不知人善用,舒侍郎只需要在王爺跟前多走幾圈,讓王爺看到你的能力,想要青睞和重用,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你說是吧?」
舒旭頷首微笑,溫潤和煦,不置可否。
駱宇也是點到為止,側身讓出前方的路,與他一同走了進去。
室內,段天諶正扶額看著手中的公文,待看到並肩而入的兩人時,指了指案前的桌椅,淡淡吩咐︰「坐。」
舒旭和駱宇依言坐下,眼觀鼻鼻觀心的喝著茶。
「舒侍郎,好久不見。」段天諶壓下手里的公文,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慣常的笑意,挑眉問道,「這些日子,本王忙于公事,倒是疏忽舒侍郎了,還請舒侍郎見諒。」
這些日子,舒旭雖跟著他過來,可他卻絲毫沒有重用的意思。
一方面,有顧惜若的原因,若是讓這個人整天出現在他面前,估計他的小妻子不瘋也會抓狂的,另一方面,也是在看到此人被他冷凍後,依舊持著的無所謂態度,令他心存懷疑,直覺此人並不簡單。
可目前,他對這個人的認知,完全處于猜測的階段,而支撐這些猜測的證據,並還沒有找到,他也只能是當作不知情。
駱宇差點被茶水嗆到,猛低著頭,盡量不讓其他兩人看到他的失態。
誰能告訴他,這到底是不是錯覺?
為何他听了王爺的話後,竟有種「王爺越來越無恥竟與舒侍郎有什麼不可告人關系」的感覺?
舒旭也是被他這樣的態度驚了驚,半晌後才緩緩道︰「王爺嚴重了。微臣慚愧,竟然幫不上王爺什麼忙。回京之後,還請王爺在皇上面前為微臣美言幾句。」
說著,他便抬頭看向段天諶,兩人的視線于半空中交匯踫撞,很快就移開,只字不提此間的種種因果關系。
一切,亮如明鏡。
「王爺召尋微臣前來,不知有何要事?」舒旭垂了垂眼瞼,拱手問道。
段天諶站起身,拿著手中的公文,走到他面前,將公文遞給他,「你看看這里面所寫的。」
舒旭詫異的接過,翻開大略瀏覽了下,微垂的雙眼里劃過一絲暗芒,須臾,目光平靜的將公文遞了出去,「王爺,微臣斗膽一問,這是何時傳來的消息。」
「就在不久前,」段天諶接過公文,漫不經心的扔到了長案上,「舒侍郎怎麼看?」
舒旭擰著眉看他,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後又覺得自己這樣的態度過于大膽,連忙低下頭,徑自分析道︰「王爺,依微臣看來,此事詭異叢生,需得謹慎。姜振亭也是東梁國的老將,領兵作戰的能力,絕對是世間少有人能敵的。若真是要拼個你死我活,只怕也未必會戰敗。此次卻輕易就向咱們遞來了這樣的公文,欲要與咱們和解,只怕其中有詐。」
段天諶聞言,背著手,繞著他走了一圈,狀若無意道︰「世間少有人能敵嘛?舒侍郎對這位虎威將軍倒是十分了解得清楚!那依你之見,本王若不答應這次的和解,而是堅持著初衷,繼續與他戰場相見,其勝算會有多大?」
舒旭低下頭,眼里劃過一絲陰唳,語氣里卻是帶著獨屬于他的恭敬,「微臣不過一刑部侍郎,平日里只會查查線索斷斷案,哪里懂得這些戰場上的事情?王爺可真是折煞微臣了。」
「舒侍郎,你這話,請恕駱某不敢苟同。皇上派你隨王爺來此,想必定有他的道理,或許也是看重了你的能力,又豈是查查線索斷斷案而已?」駱宇端著一茶壺,走到他的面前,又從桌案上拿起他的茶盞,給他沏了一杯,不容拒絕的塞到了他的手里,竟是沒問過他的意思。
「駱御醫說的是,卻是舒某矯情了。」舒旭有些不自然的端著那茶盞,呷了一口,暗自思量著此二人的目的,再抬眸時,也已經恢復如常,態度誠懇的問道,「王爺,那您的意思是?」
段天諶半眯起眼,負手站到窗前,幽幽嘆道︰「本王的想法,估計舒侍郎會覺得有些意外。如今皇上臥病于龍榻之上,本王這身為兒子的,竟然不能親自侍奉床前,每每思及,總覺萬分歉疚不安。是以,本王決定,接受東梁國的和解!」
舒旭聞言,眼里快速的劃過一抹詫異,怎麼都沒想到,他所謂的「意外」就是如此。
不過,對于他來說,這樣的決定,的確是夠意外的。
以段天諶的本事,想要與虎威將軍決戰生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卻接受了這莫名奇妙的和解,恐怕回到蒼京後,又會引起好一輪的口水激戰。
但想到臥病在床的蒼帝,他似乎又能理解這樣的決定。
他們離開蒼京已有一個半月,若是繼續以這樣的態勢發展,就算南部邊境的事情全部處理清楚,蒼京里也沒有段天諶的什麼事兒了。
只是,段天諶跟他說這些,是為了什麼?
莫名的,他抬眸看向段天諶那勾唇淺笑的樣子時,心頭忽然升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他便听到段天諶幽幽嘆道︰「此次和解前,本王已經接受了亓雲帝的邀請,前往東梁國,與亓雲帝當面談一談。之後的事情,就等待朝廷的指令了。把舒侍郎叫來,也就是跟你說一聲,你今晚就要跟本王離開謨城。」
今晚?
怎麼會這麼急?
舒旭眸光微閃,片刻的訝異後,笑容可掬道︰「既然王爺已經做好了安排,微臣自然是唯王爺之命是從。容微臣回住所收拾下行囊,片刻後再回來。」
不想,段天諶卻是擺了擺手,阻止了他的動作,「不必了。東西,本王已經命人前往你的住處,幫你收拾好了。駱宇,你且帶著舒侍郎到外面等候一會兒,本王片刻後就到。」
舒旭有些對他如此古怪的舉動,感到十分不解,不過好在他也足夠鎮定,懷揣著一堆的疑問,便也與駱宇一起走了出去。
室內,段天諶對著捻起那封公文,淡淡的瞟了眼,便將其湊到燭火邊點燃,手一松,點點灰燼就飄落在地。
他從案上找出一本折子,翻開後,拿出壓在里面的刻著蒼鷹騰空圖案的令牌,唇角無聲勾起,搖曳的燭火躍動在那那片冰眸中,昏黃的光芒盡數被反射回來,冷了一地的月光。
……
段天諶走出房間時,駱宇正有一搭沒一搭的拉著舒旭扯皮,看到他走出來,連忙停下了話,直接迎了上去。
身後,舒旭暗暗松了一口氣,頭一次對這所謂的「御醫」產生了敬而遠之的想法。
「王爺,咱們可要啟程了?」他也迎了上去,卻見段天諶點了點頭,當先走了出去。
門外,兩隊士兵已經持槍站立,最前方靜立著三匹馬,各由兩名士兵牽著。
段天諶等人一走出來,連忙有人上前稟報,事無巨細,听得舒旭暗暗多留了幾個心眼,同時對身旁這個人多了幾分戒備。
正這麼想著,卻看到一人捧著個包袱,走到段天諶等人的跟前,單膝跪地︰「啟稟王爺,舒大人的行囊,卑職已經收拾妥當了。」
舒旭雙眸一眯,兩束寒光直直射向跪在地上的人,心頭巨震,終于明白了段天諶此舉的目的。
饒是他如何算計,此刻也忍不住憤恨咬牙,再抬眸看向段天諶時,頭一次露出了除恭謹和微笑之外的表情。
段天諶卻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隨之「嗯」了聲,看向舒旭時,笑得格外意味深長,「舒侍郎,對于本王的安排,你可滿意?若是不滿意,本王可以再讓人去重新準備過。」
「不必了。微臣多謝王爺如此周到的考慮和安排。」舒旭瞥了眼那個包袱,頗是不齒道,「只是,王爺事先做這些事情時,能否詢問過微臣的意思,而不是直接闖入微臣的住處?」
段天諶有些好笑的挑眉,只涼涼的丟下一句「時間緊迫大局為重」,便利落的翻身上馬,動作卻是說不出的優雅。
正在這時,一道小小的人影沖到段天諶的馬前,直直跪了下去,磕頭參拜,「小民晉海玄參加王爺。」
一旁守著的侍衛連忙跑過來,拽起他的胳膊就要往旁邊拽,冷不防听到駱宇沉聲叱了句,也跟著跪了下來。
「你說你是晉海玄?」段天諶卻敏感的抓住了晉海玄話里的意思,沉聲問道。
晉海玄面色一喜,守在這里等了那麼久,終于等到了,忙不迭的點頭應道︰「啟稟王爺,小民正是。」
一旁駱宇擰著眉頭,走到段天諶身側,低聲說了幾句,隨後便見段天諶狐疑的審視了下舒旭和晉海玄,淡淡道︰「你哥哥是個好人,本王也很敬佩他。既然你想學本事,也不用去王妃跟前弄了,直接跟在本王身邊吧。」
晉海玄自然是喜不自禁,下意識的就看向舒旭。
不想,這個動作卻引得段天諶不悅皺眉,沖一旁的侍衛招手,命人將其帶了下去。
既然是晉海昀的弟弟,就更應該留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沒有什麼危險會比留在身邊更令人心安的。
舒旭眸光閃了閃,意味不明的看了下晉海玄,也跟著翻身上馬。
不多時,一行人就浩浩蕩蕩的穿過黑夜,往東梁國邊境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