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內,哭聲低回,不再需要刻意壓制,顧惜若伏在段天諶的肩頭,任由淚水模糊了視線。♀
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得到了盡情釋放。
這一刻,在這個男人面前,她不用偽裝所謂的堅強,那唇線上的一抹紅,終于能夠在淚水的濕潤下,盡數被抹去。
這一刻,她不用隱忍心中的喜怒哀樂,可以盡情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仿佛之前的一切不過是場夢,如今那心心念念的良人終于走到她的面前,所有的夢都會為白晝的烈日光彩所驅散擊碎。
段天諶緊緊的抱住她,看著那單薄的身子在他懷里不停的顫抖,雙瞳里頓時盛滿了痛色。
耳旁的哭聲如哀傷之樂久久縈繞,他靜心凝听著,想要把其中的所有委屈情感牢牢記在腦海里,等著下一次,一定要為她全部討還回所有的利息。
直到聲音沙啞,顧惜若才慢慢止住了哭聲,窩在他的懷里,低低的抽泣著,整個小身子也跟著一顫一顫的,直教段天諶心中疼痛難當。
他緊緊的抱住那個瘦得只剩骨頭的小妻子,抬手在她腦後的長發上輕輕撫模著,安慰著。
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滿滿的疼惜,恨不得將她刻入自己的骨血之中,用自己的鮮血為她洗去那驚懼的噩夢。
他將彼此推開些微的距離,伸手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手下動作很輕,生怕一個用力就會把她給嚇碎了一樣。
「若若,對不起,我來遲了。」
他滿心滿眼里都是自責,自責他為何就不能早點尋到破陣之法,自責他為何要對她過度放心,竟然會舍得丟下她一個人,獨自前往岐城這危險未卜的地方?
顧惜若望進他幽黑深邃的眼眸,看到那毫不掩飾的擔憂、緊張、自責、後悔和痛意,所有的委屈又跟著涌上了心頭,癟癟嘴,想要哭,卻驀地想起懸崖邊上被勒令禁止的話語,所有的委屈和不甘便盡數咽回了肚子里。
「若若,怎麼了?是不是還覺得難受?若是覺得難受,就跟我說,或者盡情的哭出來。」段天諶指月復輕輕的摩挲著她紅腫的眼楮,聲音柔軟得幾乎能夠滴出水。
不想,顧惜若卻只是堅定的搖搖頭,哽咽著道︰「我才不要呢!哭又不能解決什麼問題!從今以後,我才不會那麼沒用,誰讓我流淚,我就讓誰流血。」
她說得堅定而果決,眼楮紅腫得厲害,只剩下一根極細的眼縫。
可即便如此,段天諶卻感覺到自那眼縫中射出的耀眼光線,如漆黑天幕中乍然升起的辰星,耀眼奪目,幾乎攝取掉世間所有人的心魂。
他驚詫于她此刻巨大的心性變化,卻又覺得悲慟萬分。
若不是發生了什麼無法忘懷的事情,他的小妻子又何至于變成如此?
而這一切,皆是因為——
他來遲了!
來遲了!
想到這里,他一直壓制著的滔天悔意和恨意也洶涌奔騰起來,尤其是在看到她這樣的隱忍時,胸腔中滿含著的激蕩怨毒,如冰河破堤,洶涌直貫。
他用力的將她擁入懷中,手下的力道大得幾乎能夠捏碎她的肩骨。
她癟癟嘴,不悅的擰眉,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暢,連忙將他推了出去,努著嘴怒道︰「段某人,你這是要做什麼?謀殺妻子啊?」
段天諶怔了怔,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臉上頓時浮上了一層愧疚,伸手攬住她的雙肩,額頭抵著她的,態度很好的認錯,「若若,是我錯了。我不該讓你置身于如此危險之中。若不是我太過于自負,你也不至于遭受這份重罪。我該死,我就該被千刀萬剮,我……」
說到最後,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此刻的復雜情緒,舉起手就要朝著自己的臉狠狠扇下去,卻被顧惜若及時攔住。
他垂眸看她,有些不明所以。
「段某人,不是你一個人的錯。」顧惜若緊緊握住他的手,臉色雖顯蒼白,卻依舊難以掩飾此刻的神采,眼眸如貓一般眯成一線,那幽黑詭異卻更見高漲,她偏過臉,視線落于虛空,不復平日的張揚與囂張。
段天諶只覺得那樣的眸光鬼魅中帶著旁人無法忽略的冷冽,自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讓他的心止不住生疼——
那是鈍刀子一下一下的疼痛。
他張了張唇,卻又听到她冷冷道︰「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錯在那個人身上。他今日施加在我身上的,我一定會百倍千倍的償還給他。此生,我與他的恩怨,不死,不休。」
段天諶深呼吸了一口氣,湊到她的跟前,扳正她的臉,讓她從自己的眼瞳中看出那個小小的自己,努力平復著心中激蕩的憤怒和仇恨。
片刻後,他笑著道︰「若若,你現在所說的這些話,我都會記得。不過,那個人,就讓我去解決,好嗎?我不希望你的手上沾染了血腥,你依然可以做想做的自己。」
「段某人,你……」顧惜若還欲反駁,段天諶卻不給她機會,薄唇堵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話,在這小小的天地中,呼吸彼此交纏不休,身子緊緊相擁,意亂情迷之中,所有的悲傷與苦痛似乎都化作了過眼雲煙。
不多時,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開了些許,顧惜若只覺腦中混沌難當,雙手撐著他的胸膛,呼吸微顯急促。
她側臉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听著耳旁那微微加速而有力的心跳聲,眼角忽然就滑過一抹晶瑩的淚珠。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對他的依戀,已經到了如此深重的程度。
就如此刻,她滿腔的恨意,在他織就的柔情蜜意中,都可以暫且擱置在一旁。
不會覺得不甘。
也不會覺得難過。
因為她知道,這個男人會為她做主的。
絕對,會!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在他胸前的衣襟上蹭了蹭,直到蹭掉臉頰上的淚痕,才沙啞著聲音,道︰「段某人,咱們走吧。」
這個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段天諶環顧了一圈,想到他放在手心的寶貝就住在這樣簡陋的山洞里,雙眸中頓時涌起一股狂風暴雨,二話不說就打橫抱起她,大步走了出去。♀
經過剛才那樣的折騰,顧惜若本身就已經累到了極點,此刻被他懷抱里溫暖干淨的陽剛氣息環繞,整個人就開始昏昏欲睡,閉著眼嘟囔了句「懲罰那人的時候記得叫醒我」後,便陷入了昏睡當中。
段天諶緊了緊手臂,調整了下她的位置,使得她能夠睡得更舒服些,眸光在掠過那張蒼白無人色的小臉時,漾滿了憐惜。
再抬起頭時,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深不可測,甚至細看之下,那其中覆蓋著的暗沉與陰霾,幾乎能夠遮天蔽日。
洞口處,青冥焦灼不安的來回踱步,旁邊的灰袍人被他晃得頭暈腦脹,忍不住怒道︰「青侍衛,您能否冷靜些?周圍的人都被咱們清理干淨了,諶王爺進去也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可是,為何王爺去了那麼久都沒出來……」青冥止不住嘆道,不經意間掠過洞口處的一方衣角,雙眸里立即涌上一層狂喜,想也不想就沖了上去,「王爺,您可終于出來了。王妃,王妃她怎麼樣了?」
說著,他就要湊上前,想要查看一番。
段天諶眼刀兒一橫,其中的警告意味甚是濃重。
青冥嘴角的笑意一僵,連忙訕訕然的退到一旁,讓出了前面的道路,只是那脖子依舊伸得老長老長,似乎沒親眼看到顧惜若的情況,心里還很不罷休。
「王爺,」那灰袍人也跟著迎了上去,拱了拱手,道,「咱們是否現在立即離開?」
段天諶低頭看了看呼吸均勻的小妻子,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反倒是淡淡問道︰「雲公子是否還在此處?」
灰袍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把目光盡數放到青冥的身上。
青冥無奈,連忙從身後走出來,淡淡道︰「啟稟王爺,雲公子還在外面候著,並未曾離去。他說,害怕對方再布下什麼詭異的陣法,希望看著您和王妃安全離開。」
段天諶點了點頭,心思千轉百回,重又邁步上前,冷漠的聲音也隨之飄入了兩人的耳中。
「這個地方,給本王毀掉。這里的人,一個不留!」
青冥和灰袍人面面相覷,不過看到他方才的陰鷙神色,瞬間明白此次佘煜胥是真的觸犯到他的逆鱗,各自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如游龍般迅速的竄了出去。
不一會兒,在段天諶等人的身後,立即響起了震天動地的巨大聲響,恍若驚雷炸響天際,將清晨山谷中的這片寧靜悉數埋葬。
段天諶抱著顧惜若,腳步穩健的走在狹窄的山道上,身後跟著灰袍人、青冥及一眾侍衛。
一路上,不曾遇到佘煜胥的任何手下,許是別處喧囂鋪就了此地的寧靜,又或許在不為人知的山谷中正進行著令人心神巨震的廝殺,可是,那都不要緊。
這里,便是永遠的安詳和寧靜。
他給予她的,就是這一片靜好的路途和歲月。
段天諶如是想,甚至在將來的璀璨人生中,也的確這麼做了。
蘇靳寅和玉子傾正負手站在一處高地上,看著遠處傳來的動靜,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下一刻,便見玉子傾大步走下那處高地,高舉起右手,無數的士兵就整肅軍容,手持長槍,等著他的下一個命令。
他眸光堅定的看著前方,振臂一揮,所有的士兵頓時如潮水般涌了上去,只听凌亂的腳步聲起,那些人已經四處散開,尋找他們此次行動的目標。
蘇靳寅看著眼前這樣的局面,自心底里嘆息了聲。
當日,段天諶來到之時,已經遲了一步——王妃已經被人帶走了。
猶記得,段天諶苦苦找尋諶王妃卻不見絲毫蹤跡時的沖天唳氣,幾欲將世間所有的一切悉數毀滅。
他相信,若是青冥沒有立即找來那姓雲的公子,把布置在此處山谷里的陣法解開,只怕段天諶的怒火就會燃燒到東梁國的土地上,借此來發泄尋愛妻而不得的萬分悲痛。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段天諶是心狠手辣的,就像當初為了雲氏滿門,可以屠盡他家族中人一樣,沒有什麼能夠讓這個人失去理智。
可此次,他卻是見識到了這個人的另一面。
或許,這個世上,也就只有似諶王妃那樣的女子,能夠讓段天諶傾心相待。
他低下頭,攏了攏袖子,憶及之前從東梁國傳來的消息,唇角溢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世人愚鈍者,多不勝數啊!
他正這麼感慨著,忽然听到身後傳來一陣穩健的腳步聲。
回頭看去,卻見灌木叢掩映下的山道中,一行人緩緩走過來,當先一人,臉色陰沉,懷里還抱著一個看不清面容的人兒,不用想都知道,那肯定是諶王妃。
蘇靳寅連忙迎了上去,眸光復雜的掃過那個身影,淡淡道︰「王爺,王妃沒事兒吧?可需要傳召大夫來檢查一下?」
「不必,」段天諶看了他一眼,隨即緩緩收回了視線,越過他走到那處高地上,目光淡淡掃過面前的那些人,不痛不癢道,「大夫就不用去找了。直接把雲公子叫過來。本王有事兒要跟他商量。」
蘇靳寅連忙點頭應是,立即退了下去。
灰袍人從他身後走出,與他並肩而立,半晌後,別有意味道︰「王爺,你私自調動岐城城駐軍,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落人話柄?」
段天諶連個眼角都欠奉,也不管地上有多髒亂,自顧自的坐了上去,朝著青冥伸出了手,「把披風給本王拿來。」
話音落地,他的手上就多了一件藏青色的披風。
但見他小心翼翼的蓋在顧惜若的身上,又輕抬起顧惜若那瘦弱的身子,將她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的。
許是感覺到了異樣,沉睡中的顧惜若不悅的嘀咕了聲,在他懷里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又繼續睡了過去。
段天諶看著她放松舒展的眉宇,眸光漸暖,出口的話卻是冷冰冰的,「且不說此事傳不傳得出去,即便是傳了出去,那又如何?本王敢這麼做,自然就想過由此可能引發的後果。♀這小小的岐城里,量誰也不敢欺上瞞下陽奉陰違。」
灰袍人訝然失笑,摘除自己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儒雅俊秀的面龐。
他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中的銀色面具,笑著道︰「王爺好籌謀,微臣佩服。既然王妃已經救出來了,微臣便也先行告辭了。」
語畢,他丟下手中的面具,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段天諶卻于此時叫住了他,對上他疑惑的雙眸,沉聲道,「此次的事情,多謝南陽侯出手相助。只是,這里的事情還請南陽侯守口如瓶。否則,你該知道後果是什麼。」
南陽侯孟昶自然明白他所指的是什麼,本意並不是與段天諶做對,也不可能會做出什麼自毀前程的事情。
但見他拱了拱手,謙卑恭敬道︰「王爺請放心。微臣雖然身輕言微,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不過,王爺答應微臣的事情,不知……」
「本王說出的事情,定會如數做到。」段天諶冷冷打斷了他的話,大手在空中一揮,孟昶也不敢再多說,獨身一人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段天諶緩緩收回了視線,伸手在那張小臉上撫模了下,低下頭,在那額頭上印下了一個輕輕的吻。
看著那睡得滿足而舒心的面龐,他只覺自己整顆心都要融化了,雙臂不由得收緊了些,根本就不去理會身前身後的喧囂煩亂。
青冥站在身後,看到自家王爺如鄰家男子般陷入了兒女情長之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仰頭看了看藍天,不時點點頭,感慨下今日天氣不錯,適合談情說愛什麼的。
不多時,蘇靳寅返回了此處,身後還跟著一名白衣男子。
在看到段天諶不顧形象的坐在地上,柔情脈脈的端詳著懷中之人,各自的神色都有片刻的不自然,腳下的步子也在不遠處停了下來,生怕走過去打擾了此番靜謐祥和的畫面。
論起此刻最沒眼色的人,除了青冥,便再無他人了。
但見他左右看了看,在看到那漠然靜立的蘇靳寅和白衣男子時,連忙驚喜提醒道︰「王爺,蘇大人和雲公子到了。」
蘇靳寅和雲修互相對看了眼,分別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對方的無奈,看到段天諶已經朝他們看過來,也不再猶豫,抬步走了過去。
他二人正要行禮,卻被段天諶攔住,「不必多禮了。表哥,來給若若看下。」
雲修訝異,卻還是趕緊走了過去,蹲,正欲伸出手給顧惜若號脈,卻見段天諶又攔住了他的動作,在那只皓腕上展開了一方錦帕,才抬頭示意他繼續。
「你還真是……」看著那方錦帕,雲修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搭上脈搏,片刻後,俊雅的容顏上染上了點點愁緒,那修長的手也隨之收了回來。
段天諶見狀,眉宇間頓時高高隆起,將顧惜若的小手裹在了披風里,確定不會被風吹到後,才急急問道︰「怎樣?若若的身子如何?」
「不是很好,」雲修蹙了蹙眉,輕聲嘆道,「她本來就受了極重的內傷,兼之這幾日沒能及時治療,沒有好好休息,如今身子已經陷入了極度虧損狀態。不過,奇怪的是,似乎在這期間曾經服用過什麼治療內傷的丹藥,此刻倒是沒有什麼生命危險。待我回去再開點藥,讓她服下,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段天諶向來都喜怒不形于色,可此刻听到這樣的話,英俊的眉宇也跟著染上了一抹暗沉的唳氣。
他嘴唇緊緊抿著,看著依舊睡得香甜的小妻子,心里像是被什麼絞痛著,所有的情緒肆意翻滾,久久不能停息。
雲修看了看段天諶,又瞅了瞅靠在他懷里看不出面容的女子,忽然意識到這個表弟妹對他的影響,已經超過了自己的想象。
一時間,竟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須臾,段天諶緊了緊懷中的人兒,抬眸看向雲修,神色里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期待,「表哥,那麼,如果她就這麼睡著,醒不過來,又該如何?」
總不能睡個十天半月吧?
「你也別太擔心,」雲修低頭思忖了下,輕聲道,「她只是身子過度虧損,休息夠了,自然就會好起來的。當然了,若是能夠先把內傷治愈,一切就好辦多了。」
段天諶聞言,壓在心頭的稍稍放了下來。
內傷而已,有他在,他相信很快就可以痊愈。
「那麼,這段日子,就勞煩表哥了。我們可能會留在此處,進而打擾你一段時間。」他想了想,繼續道,「若若這樣的情況,我很擔心,她會發生什麼意外。」
雲修點點頭,「沒問題。難得的見到你對一個女子上心,尤其是這個人還是你的王妃,我這個做表哥的,自然是義不容辭。可是東梁國那邊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
不想,段天諶卻是想也不想就回道︰「就那麼辦!亓雲帝的意思,本就不在于這所謂的和解談判上。依我看,不出幾日,滯留在東梁國的人就要被撤回來了。」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也不想去思考太多。
橫豎還有旁人去費精力,他又何必去操那份心?
撫了撫懷中人的面頰,他眼眸處涌上一層憐惜。
如今,他所求的也不多,只是想和他的小妻子好好相處著,至于那些軍國大事,就見鬼的都跑一旁去吧。
雲修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副模樣,抿唇輕笑了下,眸光在那顆只看到頭發的腦袋上掃過,下意識就道︰「等你的王妃醒過來,我可要好好看看,到底是怎樣溫婉賢淑的女子,能夠把你的心給套得那麼牢?」
段天諶聞言,怔愣了下,後來似是想到了什麼,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
雲修有些莫名其妙,看著他俊臉上浮起的暖意,又瞅瞅旁邊別過臉抖著肩膀憋笑的青冥和蘇靳寅,整張臉頓時變得無比尷尬,暗暗想著,難道是他說錯了什麼?
段天諶搖了搖頭,無奈笑道︰「你可真是說錯了,我這個王妃可不……」
「可不什麼?」懷里的人動了動,慵懶到極致的聲音及時打斷了他的話,下一刻,但見她雙手舉起舒展,像只貓兒般露出那張虛弱卻透著一股慵懶的小臉,一雙黑溜溜的眼楮靈動的轉了一圈,分別在段天諶、青冥和蘇靳寅的臉上劃過。
許是被她抓到了現行,青冥和蘇靳寅臉上皆是無比尷尬,紛紛心虛的轉過身子,佯裝鎮定的看著天,看著地,就是不敢看那雙明亮的眼楮。
顧惜若也不拆穿他們,許是睡過一覺的緣故,她的精神狀態也好了不少。
她抬眸,看向段天諶,見他絲毫不覺得愧欠的盯著自己,小手在披風下狠狠的掐了把他腰間的肉,皮笑肉不笑道︰「段某人,別人說我溫柔賢淑,你有意見?」
「沒……沒有意見……」段天諶眉心一跳,一面想著這小女人受了傷,手勁兒居然還這麼大,一面伸手撫順了她鬢間的亂發,笑得妖孽惑人,「若若,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最溫柔賢淑的。」
青冥和蘇靳寅齊齊被口水嗆到,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想要從他那張臉上看出些許勉強的痕跡。
可是除了那璀璨明媚的笑意,他們卻是什麼都沒看出來。互相對視了下,紛紛從彼此的眼中窺出了同情的氣息——
諶王爺,似乎魔怔了。
雲修訝異的看著段天諶,從來都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說出這樣曖昧的話,而且還是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一時間腦子沒轉過彎來,下意識就道︰「天諶,這話,我怎麼听著那麼勉強?」
「咳咳!」段天諶警告的橫了他一眼,臉上卻不期然的浮起一層微紅,連忙解釋道,「若若,你別听他亂說。我這是真心實意的,不存在什麼勉強。你要知道,你的所有蠻橫無禮,在我眼里都是最溫柔賢淑的!」
顧惜若頓時眯起了雙眼,語帶危險︰「你的意思是,我囂張蠻橫,你都看不過去,非要轉換成溫柔賢淑,才堪堪入目?」
段天諶忍不住扶額,連連擺手,「沒。我的意思是,你無論怎樣,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就猶如在大部分的男子眼里,女子溫柔賢淑才是最好的一樣。」
顧惜若可不管他說的是哪種好,剛醒過來,神情里本就帶著一絲慵懶,可此刻,眯起眼就如一只貓兒,朝他露出了最尖銳閃亮的牙齒。
「你們都給我轉過去!」小女人一聲令下,豪氣萬丈,其他人心知有好戲看,紛紛笑著拒絕。
「王妃,屬下覺得,此處風景尚好,轉過去就看不到啊。」某個無良屬下唯恐天下不亂。
「是啊,王妃,您剛醒過來,不宜操勞太多。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蘇某可以鞍前馬後為您效勞。」就連向來清峻的蘇大人都婉言拒絕。
「表弟妹,他們所說的,正是我也想說的。」雲修一身白衣仙風道骨,只是那臉上的笑,落入段天諶的眼里,卻是該死的欠扁。
三人的眼楮里幾乎都散發著光彩,似乎極為期待接下來的好戲一樣。
顧惜若那雙眼楮可是雪亮著的,哪里不清楚他們心中的小九九?
可是,要看好戲,也只有她能看;要欺負段天諶,也只有她能夠欺負。
不得不說,在維護自個兒男人面子的這點上,顧惜若是貫徹得十分堅決的。
一看灼灼的目光就直接定在了段天諶的臉上,她心里那個怒啊,河東獅吼般使出吃女乃的勁兒吼回去,「都給我轉過去!不轉的人,馬上給我月兌光衣服去轉圈!」
唰一下,那幾個幸災樂禍的人連忙轉了過去。
青冥猶自不死心的想要偷瞥,卻在下一瞬听到顧惜若冷冷的呵斥︰「都給我好好站著。誰若是敢亂動,甚至是偷看,我就讓人扒光他的衣服。」
這一下,見識過顧惜若「真性情」的人,立即不敢亂動了。
扒光衣服,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他們堅信,以顧惜若這不作假的性子,絕對是可以做得出來的。
唯獨雲修有些愕然,可秉著「非禮勿視非禮勿听」的君子原則,還是也跟著背過身子去。
他終于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
原來這個王妃,沒有多溫柔賢淑,卻是少見的囂張狂妄啊!
段天諶目光灼灼的看著顧惜若,看著她容光煥發的容顏和她眾人面前維護自己的舉動,心里滿滿的都是感動。
他笑了笑,兩個小梨渦明顯的顯露出來,看得顧惜若有片刻的暈眩。
片刻後,她就板起了臉色,雙手把他的俊臉扯向兩旁,像扯面筋般,咬牙切齒道︰「你可真是長本事了啊!居然還敢背後議論我囂張蠻橫了。我讓你說,我讓你說……」
她一連說了好幾個,那副青面獠牙的模樣,在清晨的日光下卻顯得格外明亮可愛。
段天諶被她這麼扯著,面皮被蹂躪出各種各樣的形狀,自己卻是笑得格外開心。
顧惜若見狀,心里更加惱火,想也不想就對著那脖子咬了下去,「我咬你,我咬醒你,居然還敢給我笑!」
「嘶……」某個被咬的人吸了一口冷氣,聞著懷中之人淡淡的馨香,心神好一陣恍惚,再回過神來時,脖子處已經多了一個紅紅的印記。
他伸手撫上被她咬過的地方,方才唇齒下的柔軟而奇特的觸覺還在,垂眸看著她時,紅唇皓齒,對比極致的誘惑,他只覺額頭青筋直跳,一種情不自禁的感覺像潮水般洶涌襲上大腦,對著那紅唇就重重的吻了下去。
「唔……」顧惜若哪里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做,待意識到周圍還站著幾個人時,小臉轟地紅了起來,不由分說就將他推拒出去,想也不想就厲聲呵斥,「段某人,你干嘛啊?這里還有人呢!」
真把那幾個人當死人不?
經此一事,她以後還怎麼在他們面前抬起頭?
段天諶心下發惱,一面月復誹著方才把我的臉當成面團揉時怎麼沒想到有人在,一面厲目掃過,沖那幾個人叱道︰「都給本王離開這里。越快越好!」
「是,王爺!」青冥和蘇靳寅聞言,連忙逃也似的往前跑去,那模樣,真像是後面被什麼狼犬追著似的。
只是,細看之下,他二人的耳根處已經紅了起來。
雲修則是一開始就躲在了遠遠的地方,看到青冥和蘇靳寅落荒而逃的狼狽模樣,笑得雲淡風輕,想著還是他足夠明智。
「雲公子,您怎麼來了這里?」青冥慌不擇路之下,竟意外發現了雲修那白衣身影,連忙一驚一乍的叫了起來。
「噓,你想干什麼?打擾你家王爺的雅興嗎?」雲修豎起根手指,眯著狹長的眼楮,笑得漫不經心,可任誰都能看出他眼里的狡猾之色。
蘇靳寅同情的看了看青冥,又回頭看了看那兩道被掩映在蔥郁綠樹之中的身影,眼里快速的劃過一絲什麼,走到雲修的身旁,決定離青冥這個惹事精遠一點。
顧惜若有些無奈,明亮的雙眸靈動的轉了一圈,哪里還能見到什麼人影?
這麼想著,獨屬于段天諶的陽剛氣息就立即覆蓋了下來,將她所有的心神全部攫取住。
她眨了眨眼,看著驟然放大的俊臉,想要推拒,卻發現唇齒交纏中,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力氣。
唇上傳來的清涼觸覺,迅速的竄至全身,她鼻息間皆是那股爽朗干淨的陽剛氣息,就在那由他營造出來的溫暖中,腦中暈沉,思緒百轉起伏。
她緊緊的偎在段天諶那堅實溫熱的胸膛處,听著耳旁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
段天諶眸光柔得幾乎能夠滴出水來,看著她在自己懷里,眼神變得迷離,嬌媚動人的臉上染上薔薇色,眸光一暗,不自覺的收緊了雙臂,將她圈得緊緊的,共同沉浸在這久別重逢的親吻當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惜若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段天諶才放開她,末了,還意猶未盡的啄了兩下她微微紅腫的雙唇,唇角跟著揚起一抹笑意。
顧惜若沒好氣的瞪著他,可她的眼神本來就迷離魅人,此刻一瞪,卻成了無比嫵媚的嬌嗔,看得他又是心旌搖曳,對著那紅唇又是好一陣綿長激烈的長吻……
「唔,別……別了……」顧惜若真是怕了他了,雙手撐著他的胸膛,癟著嘴,又嗔了他一眼,氣息不穩,「段某人,你要記住,我現在還是個傷患,是個病人,你要好好的對我!」
末了,想到他方才的「小人行徑」,又伸手捶了捶他的胸膛,猶自不解恨。
段天諶忍不住捂上她的眼,伏在她的肩頭,語聲低啞,「若若,真想吃了你。」
他的聲音不高,在她耳邊吐氣如蘭,卻莫名的讓她紅了臉頰。
不甘心就這麼處于弱勢地位,她雙手環住他的肩頸,頂著一張紅彤彤的臉,嘴里倔強的哼道︰「現在可別說得太早了。誰吃誰,還不一定呢!」
「哦?」段天諶微怔,抬頭看她,片刻後,開懷大笑,自胸腔處傳來的震動,讓她的手掌心微麻,不自覺的收回,卻見段天諶湊到她耳旁,低聲說了什麼。
下一刻,顧惜若的臉幾乎紅得能夠滴血,埋首在他的胸前,恨不得地面開出一條縫,能讓她鑽進去。
這里,暖意洋洋,可在佘煜胥那里,卻是冰封千里。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佘煜胥盤腿坐在石床上,陰鷙的目光直直盯向跪在地上的手下,周身散發出來的唳氣,幾乎能夠讓那些手下窒息而亡。
言暢在一旁看著,心有不忍,連忙走出來,神色凝重道︰「主子,此刻並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為今之計,只有先離開此處,才是最安全的。此次,諶王有備而來,而且還帶來了岐城大量的城駐軍,在人數上,咱們就落了下風。唯有盡快離開,方為上上之策啊!」
佘煜胥當然懂得這其中的道理,可是一想到段天諶能夠解開他布下的陣法,悄無聲息的把人帶走,心里便是滿滿的不甘。
他身為東梁國的儲君,自小學習的便是東梁國皇室里的異術奇陣,就連他的師傅游弋都說,世間還沒有人能夠如他這般有天賦。
數十年內,他都不會找到對手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段天諶竟有了那等能耐了?
為何他從來都不知道?
「主子不必擔心,屬下已經打探到,尋找到外面那些陣法的人,並非是諶王本人,而是一名白衣男子。」言暢不知他心中所想,卻正好說中了他的顧慮,在他的示意下繼續道,「目前,屬下雖還沒查探到那名白衣男子的身份,不過看他與諶王的關系極其親密,並且眉宇間也與諶王有幾分相似,彼此之間的關系應該不簡單。」
佘煜胥此刻才不管是誰,單憑著對方能夠解開他辛辛苦苦布下的陣法,就足以被列入必殺之人的行列。
但見他動作緩慢的起身,撐著言暢的手走到洞口,眯著眼,迎著外面的日光看去,聲音卻是冷如冰雪,即便是暖日高陽都無法融化,「這個人,千萬要格外注意。離開這里後,找個機會,讓他永遠都消失在這個世上。」
「是,主子。」言暢在旁躬身應道。
頓了頓,他又抬頭看了看佘煜胥,斟酌了會兒,還是忍不住道︰「主子,此次之所以會出現那麼大的紕漏,而我們的手下竟也沒人能夠及時發覺,主要問題還是在先生的身上。屬下等人發現,先生已經被人殺死了,那個頂著先生的臉的人,恐怕也很不簡單。咱們是否需要……」
他做了個切脖子的動作,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佘煜胥斜睨著他,毫不猶豫道︰「那是自然。此事,你親自去辦。」
但凡敢覬覦他東梁國異術奇陣的人,他都不會讓對方存留在這個世上。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佘煜胥擰眉叱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做什麼如此慌張喧嘩?」
「主子,」一手下飛也似的跑了進來,單膝跪地,「外面已經被士兵全部包圍了。」
佘煜胥臉色唰一下就黑了下來。
向來都是他去包圍別人,什麼時候他也成了淺灘困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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