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兒,都辰時了,該起了。愛睍蓴璩」
淡藍色的簾幔里、偌大的龍玉床上,身著中衣、側躺著的百里相若寵愛的在藍小陌額間印上一吻,溫柔的輕喚。昨夜,她硬是摟著自己不放,說是怕黑。拗不過她的堅持與撒嬌、也違背不了內心深處的渴望,他輕聲誘哄與她同吃同睡。殊不知,他早就發現她那對水汪汪的大眼里暗藏的狡黠。只是,他就是狠不下心來,更不忍對她說一個‘不’字。
可誰知,熟睡後的她是那麼的不安分、一個勁的掀被子。于是,他在三番五次的被驚醒後,索性將她牢牢鎖在懷中。後半夜的香軟滿懷,讓他第一次知道了,原來,與心愛的女子一同睡覺,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朝陽透過窗戶斜打在她慵懶的容顏上。臂腕上枕著的嬌小吟呢了一聲,微蹙著秀眉往他懷里縮了又縮。
「嗯,再睡會。」
百里相若輕輕的斜勾起一抹極美的笑,真是惹人愛的小丫頭。他滿目愛意的撫上她白皙的臉頰,不明白為何只有一天的相識,彼此卻像是經歷過萬萬年般相知相愛。胸口被她蹭後,傳來心癢難耐的酥麻感。他忍不住捧起她的小臉,沿著她低垂著的眼瞼,一路灑下密密麻麻的細吻。如小狗般咬住她的紅唇,他溫雅的聲音似天籟。
「陌兒可還要去後山?昨日你說想看看那里的溪水。」
藍小陌聞言輕應了一聲,然後不自覺的往他懷里又縮了幾分。自他躺到千年玄棺里以來,這是她第一次睡得這麼安穩。相若就在她身旁,不再是毫無溫度冷冰冰的尸體,而是溫熱熟悉的懷抱。不用擔心他會離開、也不用害怕醒來後春夢一場,她柔笑著將右腿隨意的搭在他腰間。尋了個舒適的姿勢,手腳並用的纏上哭笑不得的人。
百里相若柔情似水的望著懶貓一樣的人兒,心底劃過從未有過的甜蜜。她是老天爺賞賜給他的禮物、她是他孤獨寂寞了萬萬年後的貼心棉襖,她是他的陌兒。悄悄在心底念個口訣,轉瞬即逝間、物轉星移,他們便置身于春意盎然的後山。
枝繁葉茂的深山老林中,陽光透過厚厚的樹葉斑駁的灑在二人的身上。清脆的鳥啼、暖暖的春風、綠草上三三兩兩的紅。
蜿蜒的古樹下,一抹白色的身影曲腿斜坐著。他的懷中,上好的白色羊毛毯下裹著身形嬌小的人兒。這樣的姿勢,顯然他是難受的。可為了讓懷中的人睡得舒服、安心,他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姿勢。許久,直到太陽漸上枝頭,一個小小的腦袋才從羊毛毯里探了出來。
睜開惺忪的睡眼,藍小陌滿足的打了個哈欠。咦,怎的不是在自己的臥室?忙揉了揉杏眼,嗚,居然是在後山麼?!
這樣的意識讓她歡喜不已。自昨日看見這寶山後,她便嘟嚷著想來山上看日出、听溪唱。不曾想,今個一醒來,便能如常所願、享受大自然的擁抱。她歡快的直起身子,正準備四處走走,卻發現面前的光線越來越暗。天,那是她的相若!伸出如藕的手臂纏上他的頸項,她獎勵的在他下巴上大聲吧唧了一口。
「若,有你,真好。」
百里相若身子一顫。是啊,有你,真好。忍著那情動的撓人,他輕輕的為她披上外裳,然後輕笑著掏出一把檀木梳,溫柔的替她挽著發。她的三千青絲如墨般黑亮、如綢緞般柔軟,他極小心的一縷縷打理著,那雙銀色的眸子寵溺的就快要滴出水來。
看著他專注的為自己挽發,藍小陌甜的連心尖兒都是柔的。想起他離去的前一夜深情為她梳頭的情景,她不由斂了嬉笑,痴痴的望著面若冠玉的他,一字一句的鄭重許諾。
「若,你為我挽發一日,我便留在你身邊一日。」
其實她想說,這只是你想要的誓言。事實上,她已經無法在離開你。百里相若手上的動作忽的一頓。片刻的恍惚後,他如水的眸子愈發的閃亮。柔笑著迎上她愛的灼熱目光,暖暖的回應。
「那我便日日為你挽發、年年為你挽發。」
藍小陌心下泛喜,原來,她要的幸福是如此的簡單。斜睨到外裳袖擺內里繡著的一個小楷‘陌’字,她不由好奇的翻出細細的研究。自己身上的外裳,明顯不是昨日自個穿的。但袖口處的‘陌’字,卻是與先前衣裳上的那個‘陌’字,如出一轍!
莫非,天庭上也有她之前甚是喜愛的繡娘?!又或者,這個繡娘的手藝與先前為她做衣裳的人,不相上下?這當真是太好了!
「若,我以後的衣裳,但凡是有刺繡的,都得出自這位繡娘!」
這句興奮的話語,已然沒了商量的語氣,倒像是霸道的要求。看著面前的人滿滿的都是對那位‘繡娘’的贊賞,百里相若有一種極微妙的偷樂感。他強忍下心頭的笑意,寵愛的刮了刮她的鼻翼。
「好,以後都做給陌兒,只做給陌兒。」
如此一來,得到相若的滿意答復後,藍小陌覺著自己的人生就快要圓滿了。有山、有水、有最愛的人,這樣的美妙小日子,當真是快活似神仙。
哦,不,不是,相若本來就是神,而她,正在修仙的路上。
陡然,肚中傳來饑腸轆轆的聲音,藍小陌翹著紅唇撒嬌︰「若,我餓了。」
百里相若一愣,她幻化成人形至少已有幾十年,怎還會感到饑餓?難道,這小東西平日里都不修行的麼?如是想著,除了至關重要的場合需要應付吃食,萬萬年來只飲晨露和仙丹的相若,輕皺著眉道。
「不如,我教你闢谷術。如此一來,陌兒便不會再覺著餓了。」
藍小陌怔了怔。闢谷術?那豈不是得馬上修煉?嗯,不行不行,就算是修煉她也不能虧待了自己的胃。于是,她沒命的搖頭,快速的起身後開始搜尋野味。
「陌兒,這畫眉還有幾日便成人形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陌兒,老虎乃百獸之王,切不可傷它。」
「山雞的肉太硬,不好吃。」
「這鳥還是個雛兒,沒什麼肉的。」
……。
藍小陌猛然停下前進的步伐,硬生生讓跟在她身後小心護著她的人撞了上來。該死的相若,她從前怎麼不知道他有菩薩心腸?!連捏死一只小鳥他都能如此念叨。殊不知,她現下不僅是餓得慌,連耳朵都要起繭啦。轉身,她雙手叉腰,不甘的蹙著眉、故作凶狠的瞪著一臉無辜樣的百里相若,聲色俱厲的威脅。
「若是再不讓我吃東西,我就將你剝了皮下酒吃!」
百里相若的身子微微向後揚去。須臾的對峙後,他無奈的嘆一口氣,「陌兒,龍肉是最難吃的。你定不會喜歡的。」
什麼?龍肉!
藍小陌驚訝了半晌,才明白過來,原來相若的真身,是,龍?!嗚,那豈不是很威風?難怪他能成為眾神之首,這先天的優越條件也怕是佔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吧。如是想著,她邪惡的念頭肆起。一改先前凶巴巴的潑婦樣,她輕扯相若的衣袖,討好著黏了上去。
「若,我想看看你變成龍的樣子。」
百里相若卻一反常態的沒有立刻答應。藍小陌見他沒有反應,自是以為他不願意。畢竟,這真身,也不是誰都能輕易見得的。于是,她更加賣力的搖晃著相若的袖擺,翹著紅唇、整個小妖精般誘人。卻見面前的人不說話,只是無聲的打著唇語。
「親我。」
「嗯?」
「親我。」
藍小陌一愣,在看見他灼熱的快要將她融化後的眼神後,方才明白他無聲的唇形所表達的意思。不自然的泛起一抹羞澀的紅,二人雖是早已有過肌膚至親,但每次在他面前,她都無法抑制的表現出少女特有的純真一面。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愛情?
踮起腳尖,她忍著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大膽的響應他想要的熱情。然,這一吻,卻差點讓她因呼吸不順而暈厥。她忍不住心下犯疑,是不是忍了太久的男人,都會特別的有耐力?卻听得他貼在她耳際,輕咬著她耳垂軟軟的要求。
「以後陌兒醒來,都得親我一次,不能只是親下巴。」
藍小陌的臉更紅了。敢情,他還一直在糾結她只是親了他下巴而已?相若,她還真不知道他也會有這麼可愛、這麼萌的一面。淺笑著點點頭,在瞥到他不由自主浮現的滿足笑容後,她趕緊督促。
「快些變嘛,陌兒好想看。」
百里相若笑了笑,隨後他身形驟變。天空中驚現一條赤黃色的蛟龍,如萬物之主般俯視著眾生。在空中變幻了好幾個不同的姿勢,好生一翻施展他的威儀霸氣後,百里相若穩穩變成人形落于呆立著的人面前。
「好看麼,陌兒?」
藍小陌出竅的靈魂,終于在相若的詢問下回過神來。她從未見過龍,原來龍長成這樣?!怎的同以前書中描繪的完全不一樣?不是說,龍頭上有兩個犄角的麼?為何他沒有?還有,她看了這麼久怎麼就是沒找到龍的那…。那啥?頗為失望的嘆一口氣,藍小陌也不回答,只是斜著得意的笑,舉起手上的兩只野兔晃了晃。
那是他化身成龍的時候,她‘不經意間’撿到的。
這一刻,百里相若終于明白了她的真實用意。頭一次,他那曾蠱惑萬前仙女的真身,竟然不被這丫頭放在心底。莫名的失望涌起,他不再關注那或許就要成仙的野兔。不甘的低垂著濃密的睫毛,他的語氣有些小孩子氣的幽怨。
「陌兒若是不喜歡,日後睡覺的時候我就化成真身,夜夜嚇你。」
「不要不要!」藍小陌趕緊扔了野兔擺手證明自己的清白。明知道他是故意嚇唬自己,她還是極為配合的在他臉上夸張的親了一口。沒想到,素來溫文爾雅的他,也會有如此調皮的時候。不過,這才是相愛的人,應該有的心境。思及此,她覺著她的相若,是愈發的愛自己了。
「陌兒不是不喜歡,只是被你的威儀震懾住了。若的真身同你一樣漂亮、一樣優雅!」
「就知道貧嘴。」
百里相若寵溺的輕吻她的額頭,那斜向上的嘴角顯示了他此刻的好心情。自己,這是怎麼呢?怎會如此小肚雞腸的與陌兒計較瑣事?難道,真是愛的愈深、就愈發不自信了麼?主動攬過地上的野兔,他並不嫻熟的去兔皮,然後生火烤兔肉。動作雖是生澀,但一如既往的出塵月兌俗,完美的就像一副畫、山水畫。
用他的話說,他可舍不得陌兒做這些粗活。
藍小陌感動一笑。有些人,天生就是好性子。前世他在山洞為她烤兔肉、呵護備至;現在他挽著衣袖、架著篝火為她準備吃食,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接過他轉動著的木條,想起那時他吃烤兔肉時的講究,她深情的重復他以前的那番話。
「大火,八分熟,反復轉動十二次,多一次不行、少一次不可,如此烤出來的兔肉才外焦內女敕,鮮美異常。」
百里相若微微一怔。如此精準奇怪的烤兔肉法子,他還是頭一次听說。不過,只要是陌兒喜歡的,就算再復雜,他也會去嘗試。就著陌兒的指示,他認真的撕下一小塊烤好的兔肉,體貼的送至她唇邊。
滿足的咀嚼、下咽,藍小陌開心的驚呼︰「對,就是這個味兒!來,若,你也嘗嘗。」
抵不過藍小陌的軟磨硬泡,他終是破了萬萬年不曾破過的戒。吃凡食本無不妥,只是會影響修為的提升與純淨。所以,萬萬年來,他始終堅持用闢谷術。不過,沒想到的是,這兔肉的味道,委實不錯。尤其是陌兒親手喂的,他更加覺著美味可口。
這頓野味,二人吃的甚是開心。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像極了動物在啃噬骨頭。然,不一會這聲音又忽的停止。藍小陌心下犯疑,與相若眼神交流後皆不動聲色的四處觀察。余光中,她瞥到一只胖乎乎的手撿了她扔在一邊的兔骨頭。那人的動作極快,幾乎是一瞬間便消失不見。藍小陌疑惑,卻發現不遠處的草叢中有聲響傳來。
側頭,與相若相視一笑,然後繼續二人若無其事的談天說地。
那人再一次的故伎重演,卻在即將踫到骨頭的那一刻,被藍小陌活活捉住了小手。
「小賊,抓到你了吧。」
藍小陌頗有些得意的轉身回頭。然,在看到那小賊的第一眼後,她愣愣的立在原地,極不可思議的望著那可愛的小家伙。
他還只是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孩子。胖乎乎的身子、肉嘟嘟的隻果臉、水汪汪的大眼、還有粉女敕的嘴巴,一整個可愛的小萌太!而且,還是一個沒穿衣服的小萌太!此刻,他驚恐不安的睜著大眼,可憐兮兮的望向她,就像是一只失足小鳥突地被發現偷食,很是驚慌失措。
藍小陌不由心疼萬分。這種深山老林,一個小孩怎會突然在此?看他那委屈樣,定是被家人拋棄了。最意想不到的是,看到他,她竟然奇跡般的想起了火魔!天,她怎會突然想起火魔?憐愛之意漸起,她松開緊握著的小手。
被釋放後的小家伙,立馬畏懼的往後縮了縮,直到退到一個他覺著足夠安全的地方,才停了下來。他緊張不安的看著面前兩個高大的身影,確定了對方沒有敵意後,方才畏畏縮縮的向藍小陌送來的食物靠近。
卻不是用手接。他先用鼻子小心的嗅了嗅,才高興的一把抓過。他一坐在地上,背對著藍小陌和百里相若,埋著頭兀自的吃的。看樣子,像是餓了許久。
藍小陌心下泛酸,這孩子好生的可憐。側頭望向身旁的相若,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他早已伸出左臂將她護在懷中。溫柔的輕撫她的後背,他輕聲安慰。
「他是才幻化成人形的火魔,心智尚幼。經歷些時日便好了,陌兒無需難過。」
藍小陌一愣。再細細的回味相若的話中之意後,她再一次看了看肉肉的小背影。這孩子,不是人?!片刻的震驚後,藍小陌便平復了下來。連她自己都只是藍蝶,那小家伙為什麼就一定是人?只是,她現在糾結的問題關鍵在于,這小家伙的真身,是火魔?
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百里相若柔聲解釋。
「火魔乃天地靈物,若是成人形後,能渡過天劫,則可以變身成強大的守衛者——終極一生守衛要保護的東西,直到主人解除命令。」
藍小陌聞言鳳眸一亮。如是說來,若是能收得此火魔,加以時日,說不定還能將小家伙養成一只貼心的靈寵。就像水兒那般!
吃完兔肉的小家伙忽的轉過胖乎乎的身子。撲朔著迷人的大眼,還沒完全學會人走路姿勢的他,一蹦一跳的到達藍小陌面前。他先是討好的蹭了蹭她的裙擺,然後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她的手背。最後,他干脆手腳並用纏上藍小陌的大腿,沒命的搖晃著撒著歡。
藍小陌輕柔的笑笑,這小家伙的動作和神態像極了水兒!暗自在心底做出了決定後,听得小家伙女乃聲女乃氣的呼喚。
「娘親!」
百里相若忍俊不禁,真會察言觀色的火魔。若是好生教,日後定能有所成。正在思量間,小家伙突然改變策略,撲向了他的腿。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