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臨近婚期的日子,藍小陌的心,愈是惶恐不安。淺淺的坐在窗前,她單手托腮無聊的看著桌上的忘憂花。都說忘憂花是天下至情之物,不知她的師父在那個世界可還安好?想來也是個怪事,這株忘憂花原本是相若親手種的。或許是沾了仙界的靈氣,它異常的有靈性。若是她笑,它便開得燦爛;若是她黯然,它便收起花朵陪她惆悵。
「忘憂,你也知曉我的憂愁,是麼?」
嘆一口氣,她緩緩的從袖中掏出一把精致的檀木梳,那是前幾日隨火鳳走了趟人間,在集市上無意間發現的。只瞧著第一眼,她便心生歡喜。完美的做工、上好的成色,配上相若恰是合適。不自覺揚起一抹甜蜜的笑,她拿出小刀,細細的在木柄上刻上優雅的線條。結尾處,她心隨情動,一筆一劃描上「若」字。
若人去樓空是他們命定的結局,但求這把木梳能永伴他左右。
「蝶兒好雅致,在睹物思誰呢?」
陡然,一道邪魅狂狷的聲音傳來。藍小陌心下一緊,這聲音她都快要熟悉到骨子里,自是能輕易判定來者是誰。慌忙將剛做好的木梳藏于身後,卻見軒轅傲鬼魅般立于自己面前。
還是一身高貴的黑、還是噙著興味的笑。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他總是高高在上、讓人捉模不透。想起麻雀口中自己與他的關系,藍小陌的心慎得慌。可是無論如何,要想改變自己與相若不能廝守的結局,她都得面對不想面對的人。或許,從軒轅傲下手,還能有所突破。思及此,她盡量狀若無事的平靜望向面前的人。
「你又來作甚?」
記得麻雀說過,軒轅傲很是寵愛自己。既然如此,那她也無需同他客氣。否則,反倒會引起他的疑心。
軒轅傲看似好心情的一笑,隨即長臂撈過藍小陌,宛若記憶中那般將她緊緊的圈在懷中。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撫上藍小陌微微閃躲的眼。
「蝶兒可知道,你每次撒謊的時候,都異常鎮定?」
藍小陌身子一顫,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知曉了自己的失憶?還在思量間,听得他繼續道,「可你的眼楮騙不了人。因為那里面,沒有我。」
藍小陌慕然睜大雙眼,還來不及辯解,看到的就是他黑暗嗜血的眸子里滿滿的哀傷與悲痛。這一眼,直讓她想起他死在她劍下的那一幕,刻骨、銘心。
心,無法抑制的巨痛。
他卻沿著她高挺的鼻梁來到她如玉的頸項。他一寸寸、一點點的刺傷他眼球的紅色小草莓。那是愛的痕跡、那是纏綿後的證據。他顫抖著左手不甘的撫上曾只屬于他一人的紅唇,忍下心中的滔天怒意,只任憑眼中的恨意瘋長。藍小陌莫名的害怕起來,以自己對他的了解,他的冷靜,只是風雨欲來的前奏。果不其然,他終是斂下嗜血的氣息,反魅惑的一笑。
「看來,蝶兒卻是如本尊預料中的那般,忘記了所有的事情。如此,只有讓你同本尊走上一遭。」
嗚!強大的黑暗氣息即刻包裹了她,還未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天旋地轉間,物轉星移,她便置身于另一幅畫面中。
這是一座靜謐偏遠的山谷。溪水潺潺、花香鳥啼,一只可愛的藍蝶自由自在的翱翔于天地間。不遠處,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自山林間徐徐而來。
藍小陌一愣,那不是軒轅傲麼?揉了柔眼楮,她適才發現,原來自己身處幻鏡中。她現下看到的,是她的過去。
那時的軒轅傲遠沒有現在這般瘋狂,更沒有以往她見過的歷經滄桑。此時的他,舉世無雙的容顏上,尚還有一絲青澀。花叢中的藍蝶調皮的在他身邊繞個不停,最後輕輕的落于他的肩頭。軒轅傲爽朗笑道。
「你這藍蝶,甚是討本尊歡心,本尊就予你五百年的修行,助你成人形。」
言罷,他修袍一揮,一道藍光自他手心射向活潑的藍蝶。不過須臾,響亮的啼哭聲震徹山谷。不著寸屢的白白胖胖的女娃,應光而生。她揮舞著小手、蹣跚著步伐努力的爬上軒轅傲的膝頭,女乃聲女乃氣的笑著輕喚︰「爹爹,爹爹!」
軒轅傲不由一笑,那笑容,是他少有的真切。他隨即月兌下外袍裹住圓滾滾的小身子,霸氣的將她抱在懷中,然後漸漸消失在唯美的山林間。
「丫頭,你日後就跟著爹爹!」
看到此處,藍小陌忽然覺著眼前一片模糊。她無意識的伸出右手抹了一把臉,卻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心靈感應?軒轅傲,給她五百年修行,讓她從小小的藍蝶變身成人。他是她的恩人,他是她自小崇拜的,爹爹。
「魔尊大人,少主不肯用膳、不肯沐浴,只是吵著要爹爹!」
一位貌似女乃娘的女子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俯首稟告。書房里端坐著的人,劍眉微蹙,隨即放下奏折大踏步邁向偏殿。少主房中,愁眉苦臉的小家伙在看到高大的身影後,興高采烈的奔了過去。卻在靠近的前一刻,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抓小雞似的擰在半空中。俊美的男子故作威嚴的看向依舊笑得頑皮的孩童,聲色俱厲的責罵。
「為何不用膳?為何不沐浴?爹爹都聞到蝶兒身上的臭味了。」
半空中的孩童聞言收起了無辜的笑。她不安的耷拉著臉,咬著手指猶豫了半晌,終于諾諾的小聲道︰「他們說蝶兒是野種,蝶兒不喜歡。」
這句話聲音很小,卻足夠整個偏殿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魔尊大人饒命!魔尊大人饒命!」
幾十個隨身伺候的小斯通體一顫,「噗通」一聲全都跪了下來。魔尊大人的黑暗氣息讓室內的溫度驟降,他危險的半眯著眼楮,深吸一口氣。溫柔的將沮喪的孩童護在懷中,蒙上她漂亮的大眼。側頭,不問任何緣由,一招劈向跪著的人。頃刻間,方才鮮活的生命全都化作烏有。
小家伙抬起了可愛的腦袋,東張西望也沒能看到先前的人後,她天真的詢問︰「爹爹,那些人都去哪呢?」
「他們不中用,爹爹罰他們去漠北開荒。蝶兒乖,蝶兒不是野種。蝶兒是爹爹的心頭肉,記住了麼?」
「嗯!」
接下來,藍小陌看見自那以後,軒轅傲對她的飲食起居親力親為。不,應該說是呵護備至、無上寵愛。他給她喂飯、洗澡更衣;他教她識字、練劍;他傳授她武功、教她人生的哲理,卻從不強迫她學任何不想學的東西。她不喜女紅,他便棄了教學的繡娘;她不吃白菜,他所有的膳食里面都見不到這道菜;她睡覺不安穩,他夜夜哄她入眠。他與她同吃、同睡、同住,形影不離,甚至上朝也會帶著她。
她看見一個未婚男子帶大小孩的窘迫與無奈,也看見自己,真的,是他的心頭肉。
「爹爹!蝶兒尿濕褲子啦!」
院落里,五六歲的小丫頭眨巴著大眼,提著濕漉漉的褲頭,扭著臉望向哭笑不得的爹爹。
「爹爹不是同你說過了麼?蝶兒是女子,尿尿的時候要蹲下來。」
扎著兩個小辮子的蝶兒不甘的翹起粉女敕女敕的唇。她調皮的翻了個白眼,小聲的咕噥。
「可爹爹就是站著尿的,為何蝶兒不可以?」
「因為蝶兒是女子,爹爹是男子。」
從來不知道,軒轅傲也會有如此耐心的一刻。
「何為女子?何為男子?」
小家伙孜孜不倦、問得不疲。可這問題卻難倒了軒轅傲,片刻的思量後,他索性蹲子正色道。
「有小鳥的就是男子,沒有小鳥的就是女子。」
「是不是有了小鳥就可以站著尿尿?」
「嗯。」
「那爹爹給蝶兒做個小鳥好不好?好不好,爹爹……」
藍小陌「噗呲」一笑。原來自己兒時,這般可愛、這般調皮,竟討著要‘小鳥’,當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畫面一變再變,十多年來,從牙牙學語的孩童、到撅著玩耍的年紀、再到少不更事的莽撞,她幾乎不曾遠離他半步。
「爹爹,別動,蝶兒很快就畫好了!」
桌案旁,隱隱已有少女模樣的她,大咧咧的坐在軒轅傲的腿上,一筆一劃小心虔誠的在他額間描著什麼。她手筆優美,舉止動作像極了爹爹。筆下的人微垂著睫毛,柔情的將她環住,寵溺的任由小家伙在他臉上胡作非為。此刻,她神情專注,像是在做一件意義甚大的事情。好生一陣的等待後,她利落的收筆,忙不迭拿出銅鏡,將自己的成果趕緊向爹爹炫耀。
「如何,爹爹?是不是和我額間的藍蝶一般模樣?」
看著額頭上栩栩如生的藍蝶,軒轅傲開心的在她右臉上印上一吻。她是他的寶貝、她是他的驕傲。只是,看著她一天天長大,他內心的擔憂也就越發明顯。
「蝶兒畫得很好。不過,蝶兒長大後,是不是也要像藍蝶那樣,離開爹爹飛到山谷中,尋找自己的天地?」
「自是不會!蝶兒就是爹爹眉間的藍蝶,飛到哪也不會離開爹爹!」
「傻丫頭!」
藍小陌身子的心狠狠一跳。原來,原來她真的說過,「我是你眉間的藍蝶,自由自在的藍蝶」。
「爹爹,完啦完啦,蝶兒要死了,要死了!」
書房里,一抹嬌小的藍色身影哭喪著臉,突地闖進來。魔尊大人曾特別交待,任何人都不得阻攔少主。正在與大臣商議要事的軒轅傲愣了愣,隨即眼神示意眾人離去。他無奈的嘆口氣,這丫頭,是被他慣壞了,愈發沒個規矩。
「你倒是說說看,怎麼個要死法?明知道爹爹在商議要事還偏得鬧騰?」
言下之意,若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她免不了要挨鞭子。當然,從小到大就只是做做樣子,因為從未有哪一次,他會舍得動手打她。
對面的人機警的環視了一遍四周,確定除了自己和爹爹外,再另無他人,她才一把解開自己的褲頭,露出光溜溜的細腿。白花花的大腿內側,是一片鮮紅的血跡。
「爹爹,蝶兒得了不治之癥,將不久于人世。蝶兒不想死,求爹爹救我。」
看著蝶兒一臉的委屈樣、還有那不知所措的表情,軒轅傲忍下心中的笑意。傻丫頭,怎的如此可愛?都怪自己疏忽,蝶兒大了,他還不曾同她說過這些事情。想來,也是自己的錯。
「蝶兒無事,只是來葵水了,這是女子都要經歷的。」
一面細細的講解,一面輕柔的將她橫抱起,繞至屏風後的池水旁。小心的替她洗淨後,方才將下人準備的月事帶為她穿戴好。她不安的扭了扭,有個東西墊著那里一點也不舒服。
「每個月都要來一次?女子真麻煩!」
她光著腳丫胡亂的踢著池中的溫水,不悅的念叨。摟著她的人見勢忙將她搗亂的腳抓起,就著自己柔軟的衣袍擦拭干淨後護在懷中。忍不住給她一個爆栗,他柔聲責備。
「方才爹爹才同你講,來葵水後要記得格外小心。切勿沾冷水、染風寒,更不可吃涼性的東西。怎的這般沒記性?」
「這是溫水,不是涼水。」
「蝶兒?!溫水也不可以。」
窩在爹爹懷中的人兒無可奈何的應了一聲。那里還有熱源涌出,她覺著小月復有些疼。不自覺的往爹爹懷中縮了縮,在須臾的思考後,她大著膽子問出了困擾了她好幾日的問題。
「爹爹,蝶兒近日來,胸口癢得很。」
「嗯?」
見爹爹不明白,她索性扯了腰帶,低下頭指著自己的兩個小饅頭,委屈的訴苦︰「它腫了,蝶兒怕爹爹笑話,一直沒敢對爹爹說。」
嗚!
軒轅傲深吸一口氣,素來處事不驚的臉上慕然驚現震驚與欣喜,混在一起竟也十分復雜。他望著可愛的小花蕾,狀若無事的為她攏好衣裳,斂下眼中情動的火苗,啞聲安慰。
「無妨,蝶兒要長大了,小花蕾也要跟著長大。」
這一幕,讓藍小陌羞紅了臉。她是過來人,她自是看得懂那樣的眼神。軒轅傲,她的爹爹,從來就不只是當她是少主,更多的,是他漫長的等待以及無法言明的愛意、男女之情的愛意。
可自己呢?她對他,究竟只是崇拜亦或是佔有,還是懵懵懂懂的少女情結?
「爹爹,這個女子是誰?!」
眾魔相聚的宴會上,少女初長成的她,一腳踢開衣著暴露、企圖勾引爹爹的曼妙女子。淺淺的唏噓聲傳來,這個女子可是右相之女,是右相為了討好接近魔尊,而特意安排的。現下,少主公然踹了此女,顯然就是不給右相面子。雖然魔尊大人甚是寵愛少主,但當著眾魔的面,又該如何讓少主下台?
軒轅傲悄悄將一抹歡喜掩下,他的蝶兒,是在吃醋麼?仰起頭飲了一口酒,他一把扯過憤憤不平的蝶兒,讓她側坐在自己的腿上。不理會眾魔詫異的眼神、也不理會右相和女兒難堪的臉色,他閃亮著黑暗的眸子,好心情的詢問。
「蝶兒為何要這般對待右相之女?」
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生氣的人兒,再次憤恨的斜了一眼魅惑的女子。她不是一個勢嬌的人、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看著那人接近爹爹,她的心,便酸澀的難受。如是想著,她緊了緊小手,低垂著眸子小聲道。
「除了蝶兒,任何女子都不能靠近爹爹。爹爹,只能是蝶兒一人的。」
驚訝的輿論聲響起,卻在看到魔尊大人嗜血的眼神後,忽的安靜下來。
「蝶兒可知道,你在說甚?」
此刻,軒轅傲的心跳得厲害。小家伙吃味的語調、酸酸的話語,怕是連她自己都還不知道,她的心早已走在了無法控制的邊緣。可是,他就是想要再听一次、再確定一次。他的蝶兒,是否萌發了,愛意?
被他緊緊圈在懷中的人,聞言抬起了頭。她堅定的迎上爹爹燦爛的眸光,一字一句道︰「除了蝶兒,任何女子都不能靠近爹爹。爹爹,只能是蝶兒一人的。」
面前的人忽的笑了。軒轅傲無法自抑的捧起他愛了十多年的小臉,眾目睽睽之下,就著他向往了無數個夜晚的紅唇,咬了下去。
這是她與他的第一次親吻,也是各自的初吻。那一年,她就要十五歲,即將成年。
藍小陌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時她的情動與心跳,還能听到軒轅傲想如擂鼓的心跳聲。
原來,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淪陷。她愛他,不只是崇拜的愛,還有,男女之情的愛。
極為不舍的松開懷中的嬌小,軒轅傲貪戀的望著有些紅腫的柔軟。此時,他的眼中只有蝶兒,只有蝶兒。
「可是蝶兒,只有爹爹的妻子,才能完完全全的佔有爹爹。」
「何為妻子?」
「嫁給爹爹的女子,便是爹爹的妻子。」
「那蝶兒就嫁給爹爹!」
嗚!嗚!
人群中響起震驚的倒吸聲。魔尊大人行事一向怪異,不曾想一手教的少主也是如此偏激。雖說二人並無血緣關系,這畢竟是有傷大雅的事、是世俗所不容的事。可他們,竟當著眾魔的面親吻不說,還彼此許下婚嫁的承諾!不過,他們一個是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一個是從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少主,這魔界,又有誰敢說個‘不’字?!
「那好,」諄諄誘導、終于得到滿意答復的軒轅傲,收起心中的狂喜,霸道的將蝶兒摟得更緊了些。側頭看向敢怒不敢言的眾魔,他一貫的俯視眾生的姿態。
「就請眾魔為本尊和蝶兒做一個見證︰待到蝶兒滿十六歲,本尊將迎娶她過門!」
看到這里,藍小陌禁不住笑了出來。軒轅傲,怕是一早就算計好了,只等她自投羅網。或許,連那個無辜的右相之女也是他一手安排的,而那時的她,天真的只想和爹爹在一起。其它的所有一切,她都還不知道。
------題外話------
謝謝135556790的花花,hongbaobao的五星評價票,songxy的月票。~
寫到這里,小湘都快被自己弄哭了。軒轅傲好可憐,就是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