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夢,很長很長。(百度搜索4G中文網更新更快)
藍小陌醒來的時候,她覺著整個世界都是顛倒的。全身酸軟無力,像是睡了萬萬年那麼漫長。極緩慢的睜開疲倦的雙眼,頭頂不再是淡藍色的簾幔、也不是喜慶的大紅。她,這是在哪里?疑惑間,微微側頭。
床尾,一抹金色的身影痴痴的趴在床沿邊上。他單手撐頷、雙眸緊閉,看樣子是睡著了。他的腦袋小雞啄米似的低垂著,神情很是疲憊。溫暖的陽光從窗口斜著照進來,打在他長而翹的睫毛上。圓嘟嘟的小臉沒了往日的粉潤、也少了少年的青澀,倒是多了幾分憂愁與煩惱。
諾兒?
藍小陌心下一驚。再看房間里的擺設,熟悉的軟榻、奢華的梳妝台。嗚,原來這里是冷闕宮,她的院落。想起方才軒轅傲那刺穿她心髒的一劍,她至今仍心有余悸。還記得她的靈魂在消逝以前,她看見漫天飛舞的血霧中,哭的撕心裂肺的百里相若和不遠處朝天怒吼的軒轅傲。畫面就定格在那一瞬間,越來越遙遠。生命就這樣流逝,她甚至還能感受到蝕骨的痛。那樣的痛,定是活不成的。
不自主的撫上自己的胸口,那里完整無缺。除了隱隱傳來的心殤,並無其他的痛楚。
她,又活過來了麼?
師父曾說,她在末鏡之端中的肉身破碎之時,便是她魂歸之時。看來,她確只是回到第一世走了一遭,真真切切的感受一回三人愛與恨的糾纏。而且,命運的齒輪,並沒有因為她的介入,而有任何的改變。
斜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藍小陌,你終是回天乏力。想來,她死後,幡然醒悟的相若定是給軒轅傲種下情殤之毒,然後為了她破六界之戒、轉世輪回。于是,他們三人在這三世中,互相傷害、互相折磨,直至生命的終結。不過,她依然感謝此次的重拾記憶。至少讓她知曉,她曾和相若有過那麼甜蜜的日子;至少讓她明白,她最不該嫉恨的人,便是給她五百年修為、養她護她當她是心頭肉的軒轅傲爹爹。
所有的愛恨情仇,在這一刻,讓她覺著遺憾的同時卻心生滿足。忽然間,她很想去看看千年玄棺里躺著的人。那是她愛了三世的人、痴纏了三世的人。那是她的夫君。
輕輕的起身,「吱呀」的床板聲吵醒了淺眠的人。諾兒慕然睜大水汪汪的大眼,興奮的沖到藍小陌的懷中,使勁的撒著歡。
「姐姐,你終于醒了,終于醒了!國師果真沒有騙我,他說今日姐姐定會醒來。太好了,真真是太好了!」
藍小陌爽朗一笑,諾兒總是這般的窩心。輕拍他瘦弱的背,藍小陌的手猛的一緊。怎的這些個日子不見,諾兒瘦了一大圈?自己的身子也更像散了架似的,怎麼都使不出力道。
「諾兒,我昏睡了多久?」
「一個月了。」諾兒欣喜的抬起臉。這一個月,可是急壞了眾人,所幸姐姐終于醒來。在瞧見藍小陌干枯的唇瓣後,他立馬抬起右手拍了拍自個的小腦袋。
「諾兒真是太笨了!國師走之前曾叮囑諾兒,說姐姐一月不進食,全憑大家的內力續命,定是餓得慌。諾兒為姐姐準備了桂圓蓮子羹,一直都熱著呢。」
看著諾兒利落的轉身、熟稔且自然的盛粥,藍小陌的心覺著滿滿的。幾個月前,他還是連衣裳都不會穿的少爺,如今,卻能乖巧溫順的伺候她。微笑著接過諾兒送過來的粥,她欣慰不已。有這麼個小貼心跟著,倒也是件幸福的事。
慢著,他方才說,師父走了?明知道自己今日會醒來,他為何要匆匆忙忙的離去?師父素來疼愛她,若不是遇上要緊事,定會等到她醒來。思及此,藍小陌將口中的粥咽下,正色詢問。
「師父什麼時候走的?走之前有沒有說什麼?」
「今個一大早就帶著水兒走了。他曾說,若是姐姐問起,就說他回忘憂山了。」
提起國師,諾兒的語氣中帶著莫名的傷感。藍小陌不是沒留意到諾兒的變化,她拿著勺子的手一頓。師父帶著水兒走了?水兒粘他,她自是知曉的。想來,冷闕宮人多,師父性子又淡且不喜與人親近。以前肯留下來,是因為擔心她。現下她好了,師父定是不願意再多呆一天的。既然如此,藍小陌將心中的感激掩下,過些時日她再尋個機會去探望師父。
「哦,對了,姐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國師說,龍炎王最多三日便會醒來。如何,是不是很高興?」
國師還說,龍炎王醒來後,他們幾個就再不用日日喂那忘憂花精血了。悄悄將袖擺拉下了些,巧妙的遮住手腕上滿滿的刀痕。
藍小陌呼吸一窒。相若要醒了?怎會?怎會如此?她是親眼看見他躺在千年玄棺里的,沒了心髒,他又該如何醒來?!揚起一抹絕望的笑,傻諾兒,又要哄她開心麼?
見姐姐不相信,諾兒急了。他兀自站起來,手舞足蹈的比劃。
「是真的,姐姐!在你昏睡的那日,國師拿出一盆忘憂花,說是有解百毒、起死回生之效。只需日日以忘憂花的根睫喂食龍炎王,他便會慢慢長出一個新的心髒!最重要的是,龍炎王現在的心髒已經長全,連胸口處的傷痕都自動愈合了。只是,國師說,他還需要三日時間的適應,方才會醒來。」
藍小陌震驚的深吸一口氣。忘憂花有起死回生之效,她不是不知道。想起去到末鏡之端的那天,師父曾對她說,他或有法子救相若。當時,她還以為是師父為了寬慰她而故意騙她。現在想來,那時的師父就早有想法,只是不願意給她太多的希望。所謂,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師父,是擔憂她再也承受不住一念天堂、一念地獄麼?
強壓下心中的狂喜,藍小陌激動的掀開被角,隨意的攏了件外裳套在身上,便急急向外奔去。
「快,快帶我去看看!」
此刻,她暗自期許的同時,更多的還是心慌。她害怕,她害怕一切又只是黃粱一夢!
冷闕宮靜謐的後山,一向是不準外人涉入的禁地。穿過狹窄的山洞,里面別有一番天地。偌大的溫泉吞吐著細小的白泡,四周還縈繞著綻放的花朵。現下已是深秋,即便是穿著長衫,藍小陌還是覺著有微微的寒意。不過,這里,卻氣候溫暖、花香鳥啼。
確是修養的好地方。
溫泉旁是一張古樸的龍玉床。不再是冰冷的千年玄棺材、不再是鋪天蓋地的寒意,熟悉的白色身影就這樣靜靜的躺在那里。像嬰兒般寧靜、像流水般雋永。
藍小陌的腳就這樣頓在了原地。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再也控制不住的俯來,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抬起頭正欲奔向躺著的人,一道藍色身影忽的飄進她的視線。
「娘子!」
這聲肝腸寸斷的呼喚直讓她淚如雨下。
莫離欣喜異常的從溫泉的另一頭飛了過來。他極不可思議的上下打量先前還混睡著的人,情難自抑的將娘子緊緊的摟在懷中。他沙啞著嗓子一遍又一遍柔聲的述說。
「娘子,你終于醒來了,終于醒來了!」
今日輪到他值守照顧龍炎王,所以,他才安排了諾兒隨身伺候娘子。看著娘子眸底的喜悅與希望,他知道,他的娘子,徹底的醒過來了。不止是身體,連著她的靈魂也回來了。然,下一刻,他慌亂的推開了些懷中的人,急忙將身上的外袍月兌下罩在娘子的身上。小心的攏了攏衣裳,他的口氣泛著濃濃的心疼。
「天冷,娘子身子弱,切莫著了風寒。」
「都是諾兒不好,只顧著將姐姐帶過來,都忘了提醒她多穿些。」
諾兒嘟著紅唇自責,十指扭曲的擰巴在一起,恨不能將自己掐出水來。藍小陌柔聲一笑,「莫離不怪你,姐姐也不怪你。」
抬頭,迎上莫離泛著淡淡紅暈的俊顏。他好看的眼眸,還有微微的血絲。想來,讓他一個大男人整日守在此處,應是極勞累的。可是,莫離還是俊美無雙的莫離,為何藍小陌偏偏覺著他不僅消瘦了、憔悴了、還蒼老了許多?
將疑惑掩下,她望向龍玉床上的人,直言不諱︰「莫離,我想要看看他。」
她對他的情,是他們都知道的吧。
「好,娘子慢些。」
悄悄將一抹傷痛藏在無人窺見的深處,莫離故作平靜的將娘子牽到龍玉床旁。其實,他很明白,為什麼國師會選擇這個時候回忘憂山。這其中的原因,是他們幾個想承認卻又不敢承認的。他們費盡心思將百里相若救回,自是希望他能早日醒來。然,愈是臨近相若醒來的日子,他們也就愈發的不安。
因為,他們比誰都清楚,娘子的心里,只有百里相若。
藍小陌緩緩的坐上床頭。還是溫暖如玉的臉、還是出塵月兌俗的雲淡風輕。她顫抖著右手撫上他絕美的容顏,淺淺的呼吸灑在她的手心。那是生命的力量、那是奇跡的見證。清淚就這樣,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身上。真好,她的相若還在,真好。
極小心的來到曾讓她膽戰心驚的胸口處。試探性的貼上他的心頭,砰砰有力的心跳聲傳來。藍小陌右手一抖,嗚,他的心在跳,真的在跳!側頭,不可思議的對上莫離和諾兒偷笑的眉眼。這當真是奇跡、這當真是奇跡!
「娘子切勿擔心,龍炎王的心口,已和常人無異。」
在莫離的眼神示意下,藍小陌顫顫巍巍的撥開相若的衣裳,露出完整的胸膛。天!那新長出來的肉,和他原來的肌膚一樣嬌女敕、一樣白皙,壓根就看不出任何的不同!輕輕的撫模他光滑的胸肌,溫熱的觸感電擊般襲向自己。這是她的相若,真的是她的相若。藍小陌忍不住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謝謝,謝謝你們。」
如若不是他們、如若沒有他們,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要在悔恨中度過多久。
莫離溫柔的拭去娘子臉上的淚痕,心卻止不住的疼痛。她的娘子說的是謝謝,殊不知,他們要的,又何止一個謝謝?
「娘子別哭,一切都會好起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句話,莫離當真不知道,他是在安慰娘子,還是在安慰自己。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藍小陌低頭一笑。自己多大的人了,還這般沒出息?更何況,相若還在身邊看著呢!吸了吸鼻頭,她看到莫離衣襟上被她弄濕了一片,隨即她略顯不好意思的別開了頭。確定相若至多三日便會醒來,她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下,心情也變得極好。想起另外兩人,她開口詢問。
「劍鴻和無殤呢,怎的不見他們?」
莫離和諾兒的眼中同時閃過一抹心酸。莫離瞥一眼山洞外,心中感慨萬千,面上卻是無事的。
「劍鴻這妖孽,娘子你是知道的。他整日沒個規矩,就愛喝花酒,怕是現在還沒回來;師兄是個痴人,一心撲在專研醫術上,此刻應是在自己的院落里。」
「不是的,莫大哥,諾兒才經過公子的房間。那里面沒人!」
藍小陌一愣,看著莫離搶先的回答、以及諾兒振振有詞的辯解,心中劃過一絲疑惑。直覺上告訴她,莫離應是有事瞞著她。卻見莫離爽朗一笑。
「是我糊涂了。昨日師兄才告訴我,他要下山親自購些藥材。娘子,他一回來,我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師兄知道後,定會即刻來看你的。」
藍小陌點點頭,故作不經意間再次掃視了莫離的大眼。他不是個會說謊的人,那閃躲的眼神證明了她的猜測。也罷也罷,既然自己給不了他們幸福,他們自有選擇的權利。
「娘子,你身子單薄。要不先回房休息?我讓廚房給你做些好吃的。」
藍小陌搖搖頭。好不容易醒來、好不容易再次看見相若,她可舍不得輕易的離開。
「不,我要在這陪著他。我要他醒來後,第一個看見的人,是我。」
莫離身子狠狠一顫,娘子的心,當真沒有他們半分的位置麼?知曉娘子的執著,他也不再堅持。隨即喚上諾兒,靜靜的離開。
瞥見漸漸消失的背影中,莫離的腳步竟有些虛浮。火紅的夕陽打在只著一件中衣的莫離身上,看起來是那麼的單薄、那麼的憔悴。藍小陌的心,猛的一緊。她對著洞口的人呼喚。
「莫離,你怎麼呢?是不是生病了?」
即將踏出洞口的腿停了下來。藍小陌看見他極緩慢的轉身,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喜悅。
「這些日子休息不好,沒關系,娘子,好生的調養幾日就沒事。」
藍小陌點點頭,揮手示意他離去。若只是單純的休息不好,他又怎會這般虛弱?呵,看來,莫離確是有事隱瞞。不過,她現下沒有心思關心這些問題。因為,她的整顆心,都在百里相若的身上。
斜睨一眼幾案上放著的透明的瓶子。瓶子里面,是一株枯萎得厲害的忘憂花。她微微嘆一口氣,這忘憂花的根睫已經被拔得差不多。想來,為百里相若療傷很是傷害這株忘憂花。思及此,她輕輕的撥弄低垂著的花瓣,誠懇感激。
「謝謝你,忘憂花。」
沒想到,這株忘憂花竟也是極通人性的。它忽的揚起耷拉著的花瓣,隨風輕舞。藍小陌柔美一笑,這忘憂花,還真是像極了她在天庭里的那株。
也不知道,她的那株忘憂花、還有她的水兒,現下可安好?
這一夜,除了諾兒按時送來晚飯並陪著她聊了一會外,她再也沒能看見其他三人。倒是深夜的時候,睡意朦朧中,她感覺有一個冰冷的身子緩緩的靠近。在距離她不到一寸的地方,那人忽的停下,然後靜立在原地細細的打量她許久。直到天色漸白,那人才悠悠的離去。
從頭到尾,藍小陌也不曾睜開眼。無殤,若是這樣的偷窺能讓你好受些,那她寧願永遠都假裝不知道。
山洞外,冷闕宮前殿,上官劍鴻的院子里。
一抹妖艷的紅無力的斜靠在貴妃榻上。他雌雄莫辯的臉上始終噙著嫵媚的笑,只是眼尾的朱砂愈發紅艷、亮麗的有些不似常人。他極難受的側了側身子,一貫的妖媚語氣中透著黯啞的低迷。
「什麼叫愛喝花酒?我上官劍鴻可是浮夢樓的頭牌,能有這麼低趣味麼?再說了,我都這樣了,被人直接上了都無法反抗,哪還有心思喝花酒?」
莫離瞥一眼蒼白的緊的人,遞上一盞溫熱的茶,無奈的嘆一口氣︰「我這不是一時心急胡亂編造的麼?」
上官劍鴻白一眼莫離完整的右手手腕。怎麼三人同時割手腕取血,莫離就聰明的只割左手;而他和無殤就是兩手都割?更不公平的是,莫離流的血並不比他們二人少,怎的唯獨他一人還生龍活虎的?
「你就是存心擠兌我。別不承認啊,諾兒可都告訴我了。無殤不在,你說他是在專研醫術;我不在,你就編排我喝花酒。你這木魚腦袋,就…。就不知道在陌陌面前……。為我說些好話麼?」
話未完,上官劍鴻一口氣沒提的起來,開始猛烈的咳嗽。莫離也不與他計較,好心的為他順著背。
「身子不好就不要逞強說那麼多話!有本事養好了身子,自己去和娘子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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