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密室,一間被布置成唯美婚房的密室。
滿屋子的紅,鋪天蓋地的襲來。左手邊上的龍鳳床、鴛鴦被、吉祥枕…。還有床邊地上一大一小兩雙同心鞋。這些物什雖嶄新如初,但一看便知,應是有些年成。床的斜對面,是一張女子用的奢華的梳妝台,梳妝台上精致高貴的鳳冠熠熠生輝。
藍小陌大腦一陣暈眩,莫名的熟悉感和壓迫感緊緊的包裹了她。潛意識里,她總覺著她來過這間婚房,可她分明又很清楚,這只是感覺。
強忍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她顫抖著雙手輕輕撫上鳳冠下面壓著的大紅色的雲錦嫁衣。才踫上,指尖下的觸感,如電流般竄遍全身。她身子不禁一顫,這件嫁衣,柔軟如月、透明如絲,迎著燭光,隱隱折射出絢麗的光芒。怕是,怕是她那件聖麟羽衣,也比不上其萬分之一。
陡然,腦海中涌現一個歡快的甜蜜的女子的聲音,像極了自己第一次見到軒轅傲時,大腦中突然冒出的那個女子的聲音。
這一次,她說︰若,我要穿上這件雲錦,嫁給你!
嫁給你!
啊!
一個踉蹌,藍小陌詫異的險些跌了下去。慌亂中,她抓住梳妝台的邊緣,卻無意中翻開了嫁衣的袖擺。袖擺上,一個小楷「陌」字,就這樣攤在了她的面前。那是和她身上衣袖上的「陌」字,相同的做工、相同的縫制技巧,連「陌」字的最後一筆收尾,都如出一轍!
震驚和不可思議席卷了她,這一切太過詭異,以至于她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恍惚中,她任由自己無力的癱坐在冰涼的地上。美麗的鳳眸一片死寂,眼尾,有微濕的晶瑩。夢中的朦朧畫面,卻在此時,變得異常清晰。
漫天的血霧,漸漸變淡慢慢散開,一襲欣長秀美的大紅色頹廢絕望的跌坐在蜿蜒的樹下,隨風飄舞著的墨黑的長發遮住了他的臉。
許久,他抬起了與百里相若一模一樣的臉。面若冠玉的俊顏上,滿是灼灼的清淚。須臾,他淒美一笑,伸出如蔥的手指,絕望的撫上懷中死氣沉沉的大紅色嬌小女子。男子的眼淚,如河蚌的珍珠啪啪的打在,女子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
從未有哪次,如同今日這般,讓藍小陌將夢中的女子看的真切如斯。
傾城傾國、出水芙蓉的嬌美臉蛋上,眉如彎刀、唇若櫻桃。這張臉,與自己,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只是女子眉間,有一朵妖冶至極的藍蝶、栩栩如生的藍蝶!
……。
天啊!
藍小陌一個寒顫,驚慌失措中,開始回憶方才驚現的夢中畫面。余光中,瞥見梳妝台背後牆頭上掛著的丹青。來不及細細思索夢中女子的身份,藍小陌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子,走向了不遠處的書桌。
滿滿一壁的丹青。牆上掛著的、書櫃里放著的,都是丹青,不同年份的丹青。有幾幅,甚至因為長期的翻閱而略顯陳舊。
丹青里面描繪的都是同一個女子。有嫣然巧笑的優雅,有故作使壞的可愛,還有熟睡後的文靜。不管是哪一個她,女子的眉間,都有一朵妖冶至極的藍蝶……。
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涌了出來,藍小陌心痛如絞,從來沒考慮過的情況竟然變成了自己最不願看到的事實。萬千思緒堵在心頭,如即將破堤的洶涌洪水、猛獸般吞噬著自己。下意識的捂住被自己咬得青紫的唇,將抽噎聲淹在一室的喜慶中。
轉身,狼狽的逃離現場。
身後,似乎有人在呼喊,好像冥的聲音。可她听不見,也不願回頭,只是任由自己消失在靜謐的黑夜。
怎會這樣,怎會這樣?
原來,原來,夢中的男子,真的是他,真的是他!他一次次護她、救她,將她捧做手心里的寶,更千方百計的讓她愛上他,只因為,她與他痴愛的女子、與他成親時被殘忍殺害的女子,長得一模一樣麼?!
百里相若,為什麼,她只是替身?又是替身?一直都是替身!
想起軒轅傲從一開始便固執的喚她「蝶兒」,以及他眉間那朵與夢中女子一般的藍蝶,藍小陌斜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那個人,應該就是,軒轅傲一直深愛著的人——藍小蝶。
這也是為什麼,軒轅傲和百里相若之間,那說不上是仇人卻比仇人更甚的關系;還有為何每當百里相若一出現,軒轅傲便緊張的刻意高調顯示他與自己不尋常的曖昧。
呵,敢情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他們二人的玩物、被當做一個替身的玩物!虧她還聰明的自詡,她歷經情劫,終于守得月明、擁得良人!
好一個良人!
將心中的驚濤駭浪和恨意掩在無人窺見的深處,藍小陌環住自個瑟瑟發抖的身子,冷風吹得她寒意肆起,一如自己冰封的心。看一眼天色,不知不覺,竟在街頭晃蕩了一整夜了麼?用力甩掉身上披著的百里相若的外袍,她頭也不回,倔強的迎著風,快速奔向紫裟殿。
要想知道,夢中地上的黑影、也就是殺害藍小蝶的人是誰,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藍姐姐,你上哪去啦,可急壞畫兒了!魔尊大人昨夜尋了您一宿,到現在還沒回來呢!」才踏進院落,一身粉衣的畫兒便沖上來環住她,焦急的問長問短。
藍小陌听聞心頭忽的泛酸,在這個無親無故的異世,總算有一個真心待她好的人。想著她即將做出的決定,怕是自己最割舍不下的便是這個活潑可愛的丫頭了。掩下一身的疲憊,她拍了拍畫兒的肩,盡量裝作與平日無差的樣子,笑道︰「去傳信給魔尊大人,就說我要與他一同用早膳。」
「好 !」純真的畫兒見藍小陌平安歸來,也不再多問,領了命歡快的跑了出去。
沐浴過後,藍小陌特地穿上了軒轅傲送給她的聖麟羽衣。看著銅鏡中嬌美如花的自己,她瞥一眼台上放著的藍色顏料和畫筆,緩緩的勾起一抹不屑的笑。
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傳來,藍小陌知道,該來的,始終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