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御國邊境小鎮,鳳儀客棧。
「老板,三間上房。」莫離雙手交叉環胸,手握寶劍,向著亦步亦趨的店主冷冷道。
這間客棧是整個小鎮上唯一可以落腳的地方,雖算不上豪華,但總比今夜風餐露宿要好。
那店主精明的眸光一亮。面前的三人,一進門就吸引了眾人所有的注意。他們行動敏捷、舉止優雅,一看就是有身份的練家子。尤其是中間的女子,婀娜的身段、如水的眼神,讓人忍不住猜測銀色面具下的風光。他掩下心中的驚嘆,認真的翻閱賬簿後,面露難色︰「實在對不住,大俠,小店今日只剩三間稍房。」
「喲,是怕我們沒銀子麼?」上官劍鴻不悅的勾起了胸前的垂發,將一錠金燦燦的元寶,看似隨意的擲到了店主的面前。
那人匆匆瞥了一眼櫃台上的金元寶,蹙了蹙橫眉,似有難言之隱。須臾,他哈腰俯首一笑︰「大俠千萬別誤會,只是新皇登基在即,來往賓客過多,小店確是沒有上房。」
藍小陌美麗的鳳眸一暗,這店主不像是在說謊。隨即眼神制止上官劍鴻無謂的掙扎,正要開口,卻听得身後一道溫暖如玉的男子的聲音︰「在下願將上房讓與這位姑娘。」
藍小陌聞言心頭猛的一跳,怎會是他?面具下性感的紅唇震驚的微張,她僵硬著身子杵在原地,不敢回頭。
那是曾讓她迷戀到蝕骨的聲音,那是曾一句話便讓她生死相隨的聲音。她憤恨的握緊拳頭,任憑長長的指甲深深的陷進雪白的肉中。
說好了此生此世永不再見的人,不過數月,便狹路相逢。
莫離望向渾身散發出冽冽寒意的娘子,俊顏掠過一抹心疼。她始終是放不下,既然放不下,又何苦折磨自己?不安的輕扯她寬大的袖擺,將她飄遠的思緒拉回。
店主待看清來者後,正欲相迎,卻在得到對方的暗示後,忙不迭沖著中間的女子討好道︰「既然這位爺願意割愛,那煩請三位隨我來。」
「太好了,本使尤為挑床,宮主且就湊合湊合,今晚與我擠一擠吧。」這廂,上官劍鴻毫不避嫌的蹭向盛怒的藍小陌,還不忘用狹長的丹鳳眼偷瞄門口男子的反應。當然,這話,很明顯是說給那人听的。
第一次,面對上官劍鴻的揩油,藍小陌沉默著沒有推開他。
百里相若溫暖一笑,也不生氣,似乎,根本就不把官劍鴻公然的挑釁放在眼中。他只是一如既往含情脈脈的望著銀色的背影,長而翹的睫毛下,是望穿秋水極致纏綿的貪戀。
陡然,人群中有人驚呼,一只渾身金黃色、頭頂長有兩個犄角的靈寵,突的竄至銀子腳邊,興奮的嗅著她身上的味道。
藍小陌身子一顫,低頭看向她魂牽夢繞的火魔,差一點就控制不住想抱個滿懷。此刻,小家伙正急切的在她身邊轉著,還不時拿前爪撓著她的衣擺,似乎,要證明什麼。
許久,得不到答案的它直起肥碩的小身子,抬起小臉望向陌生的銀色面具。下一刻,它慌亂的後退幾步,機靈的眼珠子滿是不可思議,最後,皆化作深深的失望。
對不起,水兒,她用了特殊的氣味遮掩了自己原本淡淡的體香。縱然你嗅覺靈敏,也無法正確判斷。隱下鼻尖的酸意,藍小陌緩緩轉身,看向躲在百里相若懷中傷心透頂的火魔,故作淡漠道︰「多謝公子美意,本宮主感激不盡。只是我一向不喜靈寵,還望公子好生看管。」
在對面的女子回頭的那一剎那,百里相若銀色的眸子劃過顯而易見的痛。雖然早已料到她面具遮顏,但中厚、低沉的聲音顯然不是她的,唯獨那亮如星輝的眸子一如當初。水兒的判斷應不會有錯,否則,它也不會沒命的跑去撒歡。可為何,她不認它,它也不識得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快速上前幾步,側身擋住正要上樓的三人,素來自若的百里相若語氣略顯焦急︰「素聞冷闕宮宮主行事主見、少年多才,不知百里相若可否有幸,能交上宮主這樣的朋友?」
「宮主性格冷清,不喜與人結交,還望龍炎王海涵。」莫離向前一步,明確拒絕,所處位置恰好擋住了百里相若望向娘子的灼灼愛意。
百里相若卻不以為意,他定定的望著始終不曾正眼瞧過他一眼的人,落寞道︰「是在下唐突了。只是宮主與本王的一位故人尤為相似,本王思念心切,敢問宮主能否摘下面具,讓我一睹芳容?」
藍小陌一怔,低垂著眼眸刻意躲開他熱烈的視線,不經意間將傷痛悄悄掩在眉梢。看來,他還是不死心。
「龍炎王真會說笑,我們冷闕宮的宮主,又豈是一個外人可以見得的?」上官劍鴻攀上藍小陌柔軟的手臂,親昵的將頭斜靠在她的肩頭,用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口吻格外的加重「外人」兩字。
百里相若聞言俊眉劃過一絲悲傷。須臾,他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痴痴的看向女子水汪汪的的大眼,緩緩道︰「我與她之間有些誤會,若是不能解開,本王,一世都不得安寧。」
劇烈的絞痛自胸口傳來,以往所有的愛恨情仇如潮水般涌上心頭。藍小陌強忍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抬起頭迎上百里相若逼視的眼,淡淡一笑︰「哦,不知龍炎王覺著,本宮主長得像誰?」
「藍小陌。」
人群中有倒吸聲傳來,誰都知道,昔日風光的藍小陌已葬身大海。龍炎王的這番說辭,顯然有些無理取鬧。半晌,女子好看的大眼彎了彎,似在笑。下一刻,她認真道︰「世人皆知,龍炎王甚是專情,能為一女子縱身大海。既是多情人,本宮主也不好拂了你的痴心。只是,藍姑娘已美人西去,已死之人自是不能借尸還魂的。希望龍炎王在看過本宮主的真容後,能認清事實、好自為之!」
既然他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事實,那她,唯有證明給他看,以此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廣袖飛揚、裙擺飄逸的躍起,藍小陌使出一招「漫天飛舞」。剎那間,五顏六色的花瓣緊緊的包裹住她和百里相若,將周圍的人完完全全的隔離開來。
輕輕的,她取下面具,欺身壓上百里相若,對上他錯愕的表情。此刻,她確定在他眼中看到了驚詫、痛楚,還有絕望。這些奇怪的表情混在一起,竟也十分復雜。
她將更多的重量壓到他微微後傾的身子上,再次靠近了些,以便他能夠看得更加清楚。現在,她臉上的這張人皮面具,是莫離熬了十幾個日夜才趕制出來的,其完美的仿真度連她自己都覺著不可思議。
溫熱的鼻息拂上她的臉畔,身下傳來巨響如雷的心跳聲。分別不過一百零六個日子,他怎的這般單薄消瘦?愈發清愁的絕美容顏上,兩鬢竟微微泛著白意。心,瞬間疼的厲害。片刻的恍惚後,她直起身子,緩緩帶上面具,揮手收回花瓣。除了殘留在空氣中的余香外,一切,與方才無異。
「如何,龍炎王,可看清楚了?」
百里相若不回答,魔障般立在原地,似還沒有從方才的那一幕中回過神智。看著這般哀痛的他,藍小陌心下巨痛。轉身,她主動攬上劍鴻的手,甜甜笑道︰「鴻兒,我們走。」
偌大的一樓,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有白衣飄飄的仙般男子,靜靜的立在原地。許久,他將一抹狡黠和欣慰藏在無人窺見的深處。
傻陌兒,你那一雙會心疼的眼楮,出賣了你……
沒人關注的二樓隱蔽的角落里,一個高大偉岸的黑色身影,斜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對著空氣,他邪肆一笑,命令道︰「棋兒,速去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