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爽從來不是怕事的人，但那麼多雙眼楮一起對準自己，心里難免會有些尷尬。可是，這會兒佔據她內心並不是尷尬，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因何而煩躁？表面上看，當然是因為康橋那份輕蔑、那份高傲，可是骨子里，她卻憎恨這廝不爭氣、沒品位，什麼樣的女人都要！
她心里隱隱有點痛，一種受到挫敗的痛。
臭不要臉的東西！她心里狠狠地罵一句，手上卻挑起一根鴨腸，迅速扔進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起來，咀嚼得很賣力，咀嚼得咬牙切齒。
青春年少時，自己喜歡的人、關注的人，臉上的絲毫變化當然逃不過自己的眼楮。
何子熠靜靜地看了一眼周清爽，看了一眼她很夸張的動作。
他想說話卻又停了下來，因為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可是，就這麼干瞪眼，總不是個辦法，所以他頓了頓，擠出一絲笑︰「清爽，何必生他的氣！看這廝那德性，就一個流氓！」
她沒有說話，只是在咳嗽。
火鍋的紅湯已入味，有些辣，所以她便不住地咳嗽，一直咳出了眼淚。
眼淚果真只是因為辣椒？還是因為她大海般的心事？
「這廝就是一個下流坯子，惡心，想吐！」她終于止住了咳嗽，這會兒又咬牙切齒低聲罵，「這個臭流氓不得艾滋病誰得？」
「就是！一天到晚，就曉得沾花惹草，還干點什麼不？」他隨口迎合了一句。
「沾花惹草，你沒看看那個女的，什麼品位，頂多就是一支狗尾巴草！」
說完這一句話，她自己也覺得好笑。康橋和自己到底有什麼關系？自己為什麼要去管他的閑事呢？可是她卻實在笑不出來，就仿佛有什麼東西堵在胸口上。
「就是，又丑又老，還是頭肥豬！」何子熠再次隨口道。
這種時候，他只能順著她的話往下走。
一個女人當著一個男人面，口里說著另一個男人，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何子熠並不是傻瓜。可是，有些事情勉強不得，有些話明明知道會讓自己傷心，卻不得不說。
「清爽，為這個臭流氓生氣，不值得！」
能夠說出這句話，他已經鼓足了很大的勇氣，因為他的心也有些痛。
這一次，她好像听進去了他的話。
她的眼里突然有了光芒，可是這光芒只是流星般一亮，接著便消失了。
她的目光又一次呆滯，直愣愣瞪著鍋里翻滾的紅湯。
她就這樣呆呆地看著汩汩道，並沒有再說一句話。
她竟然沉默了。
有時候，沉默更讓人傷心。何子熠的心突然被傷的很厲害，仿佛是被這翻滾的紅湯燙傷了一般。
所以，他默默地抓起湯勺，他要把自己的傷心和哀愁攪拌進著滾燙的鍋里。
他低著頭，握緊了湯勺，不停地用力，不停地攪動，鍋里道已經蕩出很多，可是他卻一點沒有發覺。
她雖然還在發呆，卻已經發覺了何子熠的變化。她當然知道何子熠為什麼有這種變化，可是她實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她不得不去想那個流氓。
人世間，人與人的感情往往就是一個怪圈︰我喜歡你，你喜歡他，他卻喜歡另一個她。于是，很多美好的感情就這樣錯開了，錯過了。為什麼會這樣，會不會是安排人世間感情的時候，月下老人故意這麼做的？也許，正因為感情上有了陰差陽錯，世界才會如此豐富多彩，才會有圓滿，也有遺憾。
有時候，遺憾和心痛豈非也是一種美？
想到這些，周清爽的心慢慢鎮定了一些。
她靜靜地看了幾眼何子熠晃動的手，突然笑了笑，低聲道︰「子熠，還是讓我來吧，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
他並沒有否認自己內心的慌亂和失落。
他抬頭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又靜靜笑了笑，便順從地把湯勺遞給了她。
可是，她的心並不比他案件，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還是要去想那個流氓。腦海中晃動著那個胖女人親昵的動作，她的心就慌亂，心一慌亂，手上的動作便沒了章法，深一下淺一下，灑得滿桌子都是紅湯。
「算了，不攪了，吃吧。」
她停住了動作，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她順手提起湯勺，放進盤子里。緊接著，她又伸手抓起酒瓶，用力晃了晃，酒瓶早已空空如也。
「子熠，再來幾瓶。」她突然很想喝酒，莫名其妙想喝酒。
何子熠也想喝酒，也莫名其妙想喝酒。所以，他根本沒有猶豫，又要了十瓶啤酒。他想大醉一場。心，只有麻醉了才不會痛。心痛的感覺很不好，所以他也很想醉。
酒水是飯店利潤最高的，老板當然希望客人越要得多越好。所以，何子熠的話音剛落，酒便已經就送來了。
何子熠端起酒瓶，歪著瓶口，咕咚咕咚先給自己倒了一杯，接著給她倒了一杯。
白色的啤酒花在杯子里泛濫，一圈一圈往上冒。
周清爽呆呆地看著白色的啤酒花，仿佛第一次覺出這啤酒花也很美。
看了一會兒，她突然冒了一句話︰「什麼玩意！」
何子熠愣了愣，隨口接道︰「啤酒花嘛，一堆泡沫，不是玩意兒。」
「人家不是說啤酒花！」她突然有點生氣，有點沮喪。
他明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可卻故意不懂。因為要是什麼事都弄懂了，痛苦的只是自己。
「那你說的啥？」他明知故問。
「那個臭流氓唄！真不是個玩意兒！」她嘟噥了一聲。
他好像沒有听見她的話。
他猛然端起酒杯，一揚脖子，咕咚咕咚，一杯酒已倒進了喉嚨。
她酒杯的泡沫 啪啪，漸漸散盡。
所以她也猛然伸手，端起啤酒，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接著又迅速重重把杯子戳到桌上︰「痛快，再來一杯。」
何子熠一句話沒說，還是先給自己滿上，又給她倒上。她也沒有說話，又端了酒瓶，又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幾杯酒下肚，她已覺得有點飄。
飄渺的感覺有時候真好。所以，她還想喝。
何子熠雖也有些暈，但意識還算清醒。
「清爽，喝多了會傷身體的！」
「心都傷了，還要身體做什麼！」她已有幾分醉意，所以說出口的話已接近了自己此刻的內心，接近了心靈深處的情感。
何子熠的心猛地一揪，突然便愣住了。
他突然想哭，想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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