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弄得這樣狼狽,嗯?尚。」林澤宇抓著他的手有些用力,好像是狠狠掐住他似得,讓周尚疼得差點松了手去。他另一只手拼命抓著,臉色十分難看的對著林澤宇︰「我怎麼樣跟你沒關系!早點從我眼前消失!」
林澤宇彎下腰,臉緊緊對著他的面孔︰「怎麼沒有關系?我們可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同伴。」
「同伴?你還好意思說這句話?當初你是怎麼對我的你忘記了嗎?!你將夏听說的事告訴了我父親,周家逼得听說從克洛帝斯退學!」周尚怒吼著,脖頸全是因為用力支撐而蹦出的青筋。
「呵,」林澤宇輕呵一口氣,鼻息間的氣息彌留在了周尚眼簾,「那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什麼?」周尚一怔。
林澤宇嘴角上揚,臉上看不清表情︰「你以為我是真的為了你,才這樣做的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周尚幾乎要掙扎起來,卻發現他的手十分用力的掐著自己的手背,根本動彈不得,連想爬上去都十分困難。
林澤宇用另一只手拂開周尚額間的發,聲音空靈︰「是了。你只關心你自己,卻從沒有關注過身邊的其他人。你只覺得你是最喜歡她的,最想留在她身邊的……卻不知道,我比你更想要她。」
「想擁抱她,想她身上的味道,想親吻她,想將她永遠禁錮在自己懷里……」扣著周尚的手越來越用力,「比你,更想得到她!」
「你——」周尚心口的血一下子涌了起來,他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頓,這個不要臉的混蛋!卻發現自己現在的處境根本連抬起手都困難。只能漲著臉,咬牙切齒的罵道︰「做夢!就你這樣陰險的人,听說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她只會厭惡你!」
林澤宇微笑著,臉上的表情十分怪異︰「厭惡?她如何會厭惡?你是說你會將我對你所做的事情告訴她,是嗎?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能夠讓你永遠說不出口呢?」
周圍的聲音仿佛一下子靜了,听不到鳥叫,听不到風聲,听不到音樂廳里其他學生練習的聲音,周尚就那麼睜著眼看著林澤宇,他這才注意到他握著他的手上,佩戴的白色手套。在他的記憶里,林澤宇是從不帶手套的!
「如果想要得到什麼,就要鏟除周圍一切障礙……」林澤宇忽然一把拉起了周尚原本握著扶手的手,狠狠舉了起來,臉就這樣靠近他的視線,眼瞳甚至可以映出他的面容,「不要忘記,這是我們四大家族的訓示呢。」
猛地用力一甩,周尚整個人懸空了出去!
他伸出手想抓住什麼,卻發現距離隔得那麼遠!視線所能及的地方只有林澤宇,他就那麼笑著,看著他︰「忘記告訴你,安曉生之所以會邀請你來這里,也是我慫恿的呢。」
不——
夏听說……
周尚最後腦海空白的那一刻,只有這一個名字。
「砰」音樂廳後面的草坪上猛地發出重重的重物墜落聲,原本還在練習樂器的幾個學生一頭霧水的探出窗外,待看見草坪上竟然摔著一個人時,頓時尖叫起來︰「啊,有人,有人跳樓了!」「快,快告訴老師!」「快去報警啊!」「叫救護車!有人跳樓了!」
安曉生從音樂廳逃出來之後到了體育場後面的一個倉庫里。倉庫兩邊都堆放著器材,他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恐懼的全身發抖。剛才發生了什麼?周尚要將自己騙他去平台的事告訴夏听說嗎?夏听說會怎麼想?她會不會再也不跟他說話了?
他滿腦子都是自己的詭計被周尚揭穿的事情,根本不敢想之前他把周尚推到扶手外的狀況。
一直到外面傳來的警車救護車,還有學生來來回回奔跑的聲音,他才從地上站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推開門去。
外面已經一片昏亂了,很多學生都往音樂廳那邊趕。音樂廳的後面圍滿了人,他想擠進去,卻發現人太多了,根本連一步也走不了。有警察在那里拉起了警戒線,緊接著,有兩個護士推著一輛推車出來,上面似乎躺著一個滿身鮮血的人,被送上了救護車。
「有人跳樓了嗎?」「不知道啊,我就听見砰的一聲。」「不是跳樓啊,隔壁山坡有人看到說,平台上有兩個人呢。還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穿著克洛帝斯的校服啊。」「什麼?他殺?!」「不知道,我剛才听有個警察說,跳樓的那個曾攀在扶手上一段時間,後來掉了下去。」
掉了下去?!這幾個字一下子響徹在安曉生的心里,他猛地想起之前自己下樓的時候似乎有听見周尚的喊聲!還有他曾用力推了周尚一把……
難道那個時候……
他摔了下去!
安曉生整個人一僵,他捂住自己的嘴連連後退了幾步……是他推的他,他將他推下了樓……他,是殺人凶手?!
他猛地撞開身邊幾個圍觀的學生拼了命的跑,那幾個被撞的學生只覺得莫名其妙︰「誰啊?」「干什麼啊那人!」「哦,好像是林家的少爺,就是那個小提琴很厲害的人。」「他發什麼神經病。」
學生正竊竊私語著,遠處一個去調查情況的警員正好走了回來,他手里拿著一個透明塑料袋,袋子里裝了一封信︰「警長,我在他教室的抽屜里找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另一邊還在記錄地面細節的警長抬起了頭。
那個警員道︰「有人邀請了墜樓者前往音樂廳的頂樓,信上結尾處有寫信人的名字。我按照名字找到了那個寫信人,但她表示從未寫過這封信,也沒有見過這封信。」
「帶回去,調查上面的指紋。如果有那個寫信人的指紋,就帶回警局盤問。」警長說著,指著另一邊還在做筆記的幾個學生,「那邊還有幾個目擊證人,也一同帶回去。」
警員立刻點頭︰「是。」
夏听說在知道這件事情時,已是第二天早上了。早上她還在看書,就听見外面的警車聲,幾個警局上樓將平時與周尚有過聯系的幾個學生都請上了車,連同她自己。
夏听說有些不解,開口就問︰「發生什麼事了?」
「周尚你認識嗎?」警員為她解疑道,「昨天傍晚,他在你們學院的音樂廳墜樓了,現在仍在醫院搶救,生死未卜。我們需要調查取證。」
周尚墜樓?夏听說整個人一僵。才短短過去一天,怎麼忽然發生這樣的事情。昨天見到他時,他還好端端的。
心頭疑惑不解,夏听說便跟著警員去了警局。
到的時候看見里面已經有一部分學生在被盤問了,其余等在門口的人都竊竊私語著,還是不敢相信周尚墜樓的事情。有幾個目擊者倒是透露了一部分信息︰「我當時在練鋼琴,听到門外踫的一聲,就出去看了。發現有個人摔在草坪上。還以為是從梯子上摔下來的。」「我听我一個學長說,他在山坡和女朋友約會的時候看到屋頂有兩個人。」「該不會是殺人吧?」「會不會是吵架了,一不小心摔下去的?」「如果是一不小心的,為什麼不叫救護車?」
周圍還在議論紛紛,夏听說卻已經被先叫進去查問了。
警員給了她一封外面包了塑料袋的信,信里面的內容是指「她」邀請周尚,去音樂廳頂樓談論事情,並且底下還有她的署名。夏听說當然知道這封信不是她寫的,也清楚警察應該是調查到個中情況,否則她現在不會這樣安然無恙的坐在這里。
「你認得這封信嗎?」警察先開了口。夏听說回答道︰「這封信我沒有見過,因為不是我寫的。雖然模仿了我的筆記,但字體仍舊可以分辨。」她說著拉過邊上一張紙寫了幾句與信上一模一樣的話,遞給警員︰「你可以拿到北京硬筆大賽主評委周先生那邊,讓他分辨。」
警員點點頭︰「我們已經核出這封信上的筆跡非你所寫,而且調查到上面有兩個人的指紋,但沒有你。」
他說著拿出另一個塑料袋︰「這個里面是信封外的包裝紙,包裝紙上有多個人的指紋,其中與信封中指紋相同的,只有一個人。」他起身打開旁邊的錄像機,指著上面一個人影道︰「我們根據上面的指紋,和信封上的印戳找到了賣信封的店家。這是在報刊亭邊上的銀行錄像所拍到的畫面,里面在三天前的中午,有一個克洛帝斯的學生在報刊亭買了這信封和信紙。你認識上面的人嗎?」
上面的人……夏听說看到畫面的瞬間整個後背都挺直了起來!
安……曉生?
這怎麼可能。那是一個連捏一只蟲子都會嚇得手抖腳抖人,哪里來的勇氣去推周尚下樓!更何況,他們之間也沒有這樣大的仇怨!即使安曉生再不喜歡周尚,也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從警局回來,夏听說只覺得太陽穴腫得厲害。警察告訴他,他們其實已經調查出寫這封信的人是安曉生,根據錄像也調出了安曉生當日去音樂廳的畫面,但惟獨沒有音樂廳屋頂上的攝像頭。他們想聯系安曉生,卻發現他已經不在學校了,他們希望如果夏听說看見了他,能夠及時通知警方。
如果說安曉生推了周尚下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以安曉生的性格,別說是殺人,就算是殺一只雞都不敢下手。但警察有他上音樂樓的證據,而且那封信的確有可能是他寫的。
屋頂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是意外嗎?
她一邊思索一邊走回克洛帝斯,還沒有到門口,忽然看見前方有幾輛車停了下來,從車里下來十幾個黑衣人,全部繃著一張臉,齊刷刷的沖進克洛帝斯。
周家的人!夏听說猛地提了心︰糟糕,周家一定知道周尚發生的事可能與安曉生有關,如果安曉生先被周家的人抓到了,估計不會有好下場!她得在他們找到他之前,先找到他!
夏听說立刻進了克洛帝斯,因為昨晚發生的事情,學校每一個學生都人心惶惶的,老師三申五令禁止學生討論那件事。但學生私底下依舊是議論紛紛。之前因為有目擊證人看見安曉生出現在音樂廳樓上,導致學校一大片莫名的風聲在謠傳是安曉生推了周尚下樓。
她一心著急尋找安曉生,卻找遍了他平常去的許多場所都沒有看見他。想到之前他們經常聚在金徽章休息室,便也跑去看了看,卻發現休息室里只有林澤宇一人。
林澤宇見夏听說進來,立刻將手中的一份資料遞給她︰「我昨晚听說了關于周尚墜樓的事,便差我父親一個警局的朋友幫我打探,今天得來消息說是這件事牽扯到了安曉生身上。我覺得以安曉生的性格,應該不至于推周尚下樓,許是有別的原因,便進行了調查。」
「你查到什麼了?」夏听說見他遞了資料過來,立刻打開看。
林澤宇在旁邊說道︰「我也是剛剛拿到,只看了前面幾頁……但是,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夏听說哪里管他說的,直接翻了開去。但上面出現的第一張照片,卻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照片上面正是安曉生推開周尚的畫面,她繼續往下翻,周尚從扶手里摔了出來,墜了樓。
「這照片是誰拍的?」夏听說立刻問道。
林澤宇搖了搖頭︰「那人我雖是認識,但不好將破他的姓名。他膽子十分小,拍了這照片就想刪掉,但因為我在調查此事,而他父親正好有事求著我們林家,便將照片給了我。其余在他手機里的源文件,都已經被刪除了。你放心,拿到這照片的只有我一人,如果你想保護他,我們可以不把照片交出去。」
「你覺得周尚墜樓是他做的?」夏听說抬起頭,她睜著一雙眼楮看他。
林澤宇面上平靜如水︰「照片已經證明了一切。」
夏听說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開口道︰「有的時候我們眼楮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實……我要去音樂廳樓頂調查。」
林澤宇點了點頭︰「好,我幫你。」
現在整個音樂廳都被封鎖了,夏听說想要上去還是得借助林澤宇的幫助。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先找到安曉生,她擔心周家的人會下手對付他。她與林澤宇開始在整個克洛帝斯搜尋,林澤宇負責主要幾個教學樓、實驗樓區域,而她負責學校內綠化帶、山坡、樹林以及湖兩邊樓亭。
夏听說他們在找,周家的人也在找。如今周尚生死未卜,周正華是恨不得碾死安曉生。還有夏听說,如果不是因為她,他的兒子根本不會這樣躺在醫院里!如果不是因為她,他的兒子也不會變成這副德行!
曾經的周尚是多麼耀眼,多麼自信,可自從遇到夏听說,他整個人就像徹底變了模樣!為了區區一個女人,竟然做出那麼瘋狂的事,如今還從樓上墜了下來!
手術室的燈已經連續亮了十個多小時,剛剛從美國趕來的醫生已經進去替手了,他現在心頭交集萬分,站在手術室門口前後踱步,卻還是無法靜下心來。周家的幾位長老都趕來了醫院,生怕這個寶貝的未來繼承人有個三長兩短。
而克洛帝斯這邊,周家派去的人已經快要把學校翻個遍了。林澤宇也挨個在空下來的教室和實驗室尋找安曉生,他找了三四棟教學樓,卻沒有見到安曉生的蹤影︰「會是去外面了嗎?」
不,不會……克洛帝斯正大門和側門都有監控,並沒有看見安曉生離開的身影,所以,他一定在學校內!
夏听說已經渾身都是汗了,學校的綠化帶非常大,更何況有許多地方都是灌木叢。安曉生有可能躲在任何一個地方,而她不能遺留任何一個位置,如果遺留了,或許就沒有辦法找到他了。
該死的,那個笨蛋會躲在哪里?
她用力擦去臉頰流下來的汗水,正想著到底什麼地方會比較好躲藏有不易被發現,忽然腦海閃過一個畫面,她猛地轉身朝著校醫院方向跑去!
克洛帝斯念書的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通常只要生病了,都會去市區的私立醫院,除非是小傷小磕踫,或者是扭傷之類的問題,否則平常不會有人去那里。就像當初方朔臣,才被送到校醫院就轉了出去。最重要的是,校園的病房後面背靠山坡,當初安曉生被周尚裝了麻袋丟在那里時,如果不是她繞道經過,根本不會察覺……他,會不會在就在那里?!
夏听說拼了命的奔跑,額間的汗不斷流淌到眼楮上,痛得她十分難受。但是她不能停下來……因為她知道,現在的安曉生需要一個人陪在他身邊!她相信他,信任他,也願意幫助他!
——你為什麼要一直跟著我?
——我,我只是……
——如果說不出理由,就不要呆在我身邊了。
——我也不知道理由!我只是想更靠近你,知道你的一切,知道你為什麼悲傷,知道你為什麼難過!我不想像剛才一樣,明明你那麼悲傷,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即使知道你心中難受,我卻無能為力!
你在悲傷,對嗎?你在難受,對嗎?
當夏听說趕到校醫院的病房樓後面時,就看見安曉生像一只雛鳥一樣蜷縮在窗沿下面,灌木遮蓋了他大半個身體,他全身瑟瑟發抖,卻緊咬著嘴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他害怕只要一張口,就會被人發現,就會被人抓起來。
夏听說沒有再猶豫,她幾乎是跨著大步走過去一把將他抱在了懷里︰「不要怕,我在這里,哪里也不去……」
——下來吧,我接著你。
——我就在下面,哪里也不去。
安曉生顫抖著抬起頭,當他看見眼前的人是夏听說時,立刻伸手將她反抱住,緊緊的,害怕一松開,她就會消失在眼前︰「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和他在爭吵,後來我推了他。然後嚇得跑下了樓……我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不知道他會墜樓的……」
「你需要休息。」夏听說捂住了他的眼楮,讓他不要再看著周圍,不要再恐慌,「外面什麼人都沒有,你放心,沒有人會傷害你。」
她知道,安曉生一定是從昨晚開始就在這里,他四肢都十分冰冷,全身抖得厲害。而且一個晚上都沒有睡。
她扶著他從安全通道上了校醫院頂上幾層的病房,那里的病房都空蕩蕩的,也沒有護士小姐查巡。她安撫他躺下,並為他蓋上了被子︰「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你先好好睡一會兒。」
她起身要走,安曉生像是再次被驚嚇到一樣飛快的抓住她,眼楮可憐巴巴的看著她︰「不是我……」
「我相信你。」夏听說拍了拍他的手背,「你現在很虛弱,我得去給你弄一些吃的。這一層病房沒有人會來,你在這里安心呆著,我馬上回來。」
安曉生點了點頭,緩緩松開手。
夏听說離開後就去附近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幾個面包和一瓶牛女乃,打算帶給安曉生。卻在返回校醫院的路上遇到了林澤宇。林澤宇見到她手里的東西,立刻開口問道︰「你找到他了?」
「嗯。他現在很疲憊,而且很長時間沒有吃東西。」夏听說拿著食物要走,林澤宇打算跟著她一起去,卻被夏听說拒絕了,「你留在這里吧,現在曉生情緒不穩定,我擔心他見到多的人會更害怕。」
林澤宇微微一愣,隨即努力挽起一個笑容︰「好。」
他目送夏听說離開,臉上的笑容也開始逐漸逐漸收攏,變得陰晴不定。隔了一會兒,他忽然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您好,請問是周家嗎?對,你們現在是在找一個叫安曉生的人嗎?我剛才看見他往校醫院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