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去多久,夏听說的歇斯底里漸漸平靜下來,忽然開始變得那麼沉默,一言不發,連一個眼神也沒有。愨鵡曉
趙珂坐在駕駛座開車,他從後視鏡看了夏听說好幾眼。他知道此時此刻哪怕說再多話,她也無法听進去。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她想要听什麼,不知道他應該說什麼。他在這個社會上跌打滾爬那麼多年,盡管是被捧著長大的,但是在政界,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他從小就被教育到大,從小就被訓的透徹。
而現在,他卻忽然發現,自己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只是重復的在街道上開,來來回回……繞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夏听說說︰「送我回家吧。」
車燈漸漸照入了高大的別墅群,趙珂將車停在了夏家大門,很快就有佣人前來開車門。夏听說在下車前,說了一句話︰「謝謝。」
那一瞬間,趙珂腦海想過很多話,他只想知道她這一句謝謝,是指他將夏滄生的歌拿出來做了宣傳,還是只是他開車送了她回家。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反復去揣摩一個人的內心,哪怕是她簡單的一個動作一句話,就讓他千思百想。
夏听說回到屋宅,推開門便看見夏遠閣穿著睡衣手里端著一杯紅酒坐在客廳。
「怎麼那麼晚回來?」夏遠閣很隨意的說了一句,沒有任何想責怪她的意思。但是這一瞬間,夏听說忽然像是瘋了一樣,原本渾渾噩噩的身體一下子繃緊起來,她沒由來的沖到了夏遠閣面前一把掃開他手里的酒杯,雙手狠狠抓起了他的衣領︰「是你!是你們殺死了他!你們搶走了他的生命,卻還可以這樣若無其事的坐在這里喝酒,坐在這里談笑風生!你們是殺手,都是殺手!」
她眼中的悲傷、痛苦、狂躁,就像病毒一樣蔓延,傳遞到了夏遠閣視線里。他感受的到她的一切,感受的到她此時此刻的瘋狂。
客廳里的幾個佣人見夏听說忽然發了狂,嚇得立刻沖上來要拉開她。夏遠閣的母親原本已經入睡了,卻被樓下的聲音吵醒,急沖沖的跑下來,就看見夏听說抓著他兒子的衣領,撕心揭底的吼罵︰「你們怎麼可以這樣若無其事!你們怎麼可以當做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你們殺了他,殺了他!如果不是你們,他現在就好好的,就活在我的面前!如果不是你們,我們哪怕貧窮,至少也可以每天歡笑,每天睜開眼楮,就可以看到對方!如果不是你們,他就不會死,不會死!是你們殺了他,是你們!是夏家!」
「然後呢。」夏遠閣的一句話,讓夏听說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夏遠閣任憑她揪著他的衣領,就那麼平靜的看著,回答她︰「你想做什麼,你能做什麼。」
「砰」重重一拳打在了他耳側的沙發上,夏听說的手背青經暴跳……
但是夏遠閣說的沒有錯……她能做什麼?她可以做什麼……夏滄生是因為來到夏家才死的,那又能代表什麼,如果不是因為他們貧窮,如果不是因為她沒有能力保護他……他也不會就那樣離開……
她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做不到……
眼淚順著面頰滑下,夏听說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滑坐到了地面……
什麼也做不到……
那一天之後,夏家大宅似乎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每一個人都安安靜靜的,不敢多說一句話,哪怕是夏遠閣的母親。她回憶起了當初那個跪坐在葬禮上的小女孩,眼中滿滿的仇恨和憤怒,盯住他們的眼楮可怕的像是世界上最猛烈的毒藥︰「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所有人!」
她心里暗自糾結了很久,終于忍不住找夏遠閣談了話︰「那孩子雖然好,但她一直記恨我們夏家。今後若是跟在你身邊做事,也許會毀了我們夏家也不一定。」
夏遠閣卻淡淡一笑︰「母親你多慮了。以她現在的能力,還不至于將夏家怎麼樣。」
「那以後呢!難道你看不出來她很聰明,很能干,你讓她到夏家來,給她帶進上流社會,為她鋪好了那麼多條路,那麼多的人脈,今後若是她自己有了成就,出手對付夏家該怎麼辦?!」母親顯然有些沉不住氣了。
夏遠閣放下手中的報紙抬起頭,眼神默然︰「母親,你可以不相信夏家,但必須相信我。」至少,他今後才是夏家真正的繼承者。
他的母親在這一瞬間立刻安靜了下來……她知道夏遠閣的意思。她當然害怕夏听說會反撲,但是她不應該說出剛才的話……就好像覺得自己的兒子有一天會敗在那個女孩手下一樣。
方朔臣從昏迷狀態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病床上,主治醫生正在外面與父母說著話,他們似乎顯得有些激烈,父母反復確認著什麼,主治醫生只不斷的搖頭。他從病床上坐起來走出門去,打開時他們已停止了說話,只听見最後主治醫師的一句「我們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現象」。
「怎麼了……」方朔臣開口問出一句,主治醫師立刻換了一個態度︰「沒事,你只是疲勞過度,所以需要暫時休息。」
之後,父母又與主治醫師說了一些話,方朔臣則被獨自一人留在了病房里。他看著床頭櫃那透明的玻璃瓶,思緒又飄到了更遠的地方……飄到了,另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名字。
夏滄生。
他想起了很多,應該說是更多……曾經都沒有出現在腦海里過的畫面,還有聲音。
他想起他曾在一個夏天,陪一個女孩捉過知了。他就站在旁邊,那個女孩蹭蹭蹭的爬上了樹;他想起他坐在石頭上哼歌,被那個女孩狠狠嘲諷了一頓,在他沮喪的時候,她卻忽然說那首歌很好听;他想起了她跟在他的後面急匆匆的跑,她在前頭催著他喊他——夏滄生,再不快點就遲到了。
——慢點,姐……慢點……
——慢點啦!夏听說!
夏听說!方朔臣像是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一般,整個人都彈站起來。他忽然推開門沖了出去,原本剛要回來接他離開的管事都愣了一下︰「少爺,少爺您要去哪兒?」
「去見一個人!」
去見一個,能夠將自己那些不知是自己的抑或是別人的記憶碎片激活!讓他不要再這樣下去,如果這是他的記憶,他就要記起!如果這不是他的記憶,他就要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他腦海里!他是方朔臣,是方家的繼承人!他不可以讓這些東西困擾他,像夢魔一般一直糾纏著他!就像手腕上的青鳥一樣!
手上的青鳥圖案,是在他十多歲的時候刺上去的。他的父母信命,他們告訴他,是因為小時候他算了命,需要在手上刺這樣一直青鳥,才可以避災。
但是他卻不信。
這手上的青鳥,一定是另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或許方家很多人都知道,卻每一個人都閉口不提。
沒有關系……如果他們不提,那麼他自己去尋找答案!去找到她,找到他要的答案!
夏听說……夏听說……
「趙珂,你這次做的有些過了。夏听說都對我們避而不見,上次方案下來,也只有夏遠閣一個人接待我們呢。」秋默約坐在包廂里,對著斜對面一臉沒有表情的趙珂說了這樣一句話。
趙珂只皺著眉︰「我並不清楚她會這樣。」如果知道,他一定不會如此做。
要知道,當看到夏听說的眼淚滾落下來,抓著他撕心揭底的哭泣時,他的心更像是撕裂了一樣疼痛。
秋默約瞥了眼他︰「那歌對她來說意義很大嗎?」
「是她死去的弟弟寫的。」趙珂道,「我只以為夏听說以前過的苦,卻沒有想過原來還有那樣一段經歷。她弟弟不是因為生病或是其他什麼天災**去的,而是十年前被夏家接回了本家,結果抑郁而亡了。還有人傳出,說是夏家的人虐待了他的弟弟。」
那她還回夏家去?秋默約心里有些奇怪,卻沒有問。
「我還听過一個消息,不知道你們听沒停過……」一直在邊上安靜的將陽突然開了口,「當時夏家還不是四大家族之首,因為經濟危機波及了他們一個比較重要的項目,他們便與方家聯手了。那個時,如果方家不同意和夏家合作,是可以靠那次經濟危機賺大錢的。但是他們卻把羹分給了夏家……知道什麼原因嗎?」
將陽頓了頓,繼續道︰「因為夏家幫了方家一個大忙。方家的兒子方朔臣是自小的先天性心髒病,醫生說他十歲左右的時候動手術最好,夏家就一直尋找與他們兒子血型相匹配的牢獄犯,等他們死刑之後將心髒換上。結果他們挑中的一個死刑犯,在手術之前突然越獄了。警察在追捕的過程中,槍擊了他的心髒,心就不能用了。而夏家,偏偏在這個時候幫他們找到了另一顆心髒……」
趙珂一下子站了起來︰「那顆心髒,是夏滄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