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是在當天下午去世的。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
那時萬安霖一直坐在急救室外面的長椅上,他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這樣慢過,好像每一分鐘都是煎熬的一年。他想起很多事情,想起曾經生活的一點一滴,都有這個年邁老人的身影。他並不是很親切,也不會主動教他什麼,他一直都是安安靜靜陪在身邊,照料他的飲食起居。除非他問,他偶爾會給出一點模稜兩可的意見,否則絕對不會多說一句話。
只是他從未想過,這唯一一句,在他還沒有問出口的時候,他便告訴他的,竟然是在這個情景之下。
當急診室的醫生出來的時候,萬安霖連張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他只看到醫生在那里搖著頭,身邊的護士已經月兌下了手里的手套,他一下子站起了身,卻只能呆呆看著他們,四肢像是僵硬住了,連動也動不了,只能呆呆看著那邊。
醫生注意到了這邊的萬安霖,他走過來對他拍拍肩膀︰「我們已經盡了力。」
「他……死了嗎?」萬安霖這一刻,幾乎忘記了他所有的教養,忘記這個時候應該用「去世」或者「逝世」這樣的詞,而是一張口,就說了這樣的話。醫生愣了一下,隨後解釋道︰「還沒有去世,我們雖然搶救了回來,但是他的肝髒已經徹底壞死……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要多少錢?多少錢可以救他?!」萬安霖一下子伸出手,緊緊抓住醫生的衣襟。醫生被嚇了一跳,連連後退幾步︰「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他的生理機能已經表示他沒有辦法再多活下去了,就算再好的藥再動多少手術,也不行了。不過現在用氧氣維持著,應該還能多留一段時間,你去看看他吧。」
萬安霖就那麼僵在原地,周圍的所有人都仿佛成了靜音,他站了很久,久到雙腳都開始酸痛才回過神來,跟著護士指的方向去了重癥病房。
經過一番搶救之後,李叔竟然憔悴了很多,他躺在病床上,氧氣管無法從鼻息間深入,竟然是從脖頸這邊開口,直接帶入肺部的。護士說,這種方式其實十分痛苦,但為了維持他的生命,這是最好的犯法。
李叔真的十分痛苦,他無法開口說話,只能睜著眼楮看著他。萬安霖更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就呆呆站著,一直看著他。
李叔勉強搖搖頭,手指動了動,萬安霖立刻握住了他,他的手冰涼的可怕,真的如同將死之人了。
「李叔……」萬安霖艱難的吐出兩個字,他忽然害怕起來,害怕這個唯一陪伴他的人就要離開了,如果真是這樣,他就真的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該怎麼過下去,該怎麼活下去。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看見這樣的萬安霖,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忽然用盡全力動了起來,他伸手拔去了脖頸上插入的氧氣管,拼命坐起身……他想張開口說話,但是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用力握住他的手,往窗外的方向帶去。
他想告訴他,用最後的力量告訴他……
——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孩子。
——不要再幽閉你自己的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去做值得你做的事,去過真正屬于你的日子。
萬安霖像是徹底呆住了,怔怔的望著他。沒過一會兒,護士醫生都趕來了,他們重新對老人進行搶救,卻被老人拒絕了。又過了一會兒,幾個年長的男女也進了來,其中一個撲在老人身上大哭︰「爸,爸!」
他們喊得那麼淒慘,哭得那麼淒涼,完全把萬安霖排斥在了外面。
是啊,他是誰?他算什麼,他有什麼身份為他悲傷。他的那些親人就像冷血的生活,而這個唯一跟他生活的老人,卻擁有自己的家人。
他從頭到尾都進不去,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陌生人。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他終于要選擇轉身離去。忽然身後被一個人拉住,他看見是李叔的其中一個兒子。他將一封信交給萬安霖,並且說︰「爸在七八天前將這封信交給了我,他大概是猜到自己的身子可能是不行了。所以托我,如果有一天他走了,這封信便交給你。」
萬安霖顫抖著手接過,他小心翼翼的將信展開。里面是一行行秀氣的字體,偶爾還有一些寫出劃線的地方,他可以想象當初李叔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寫了這封信的。
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少爺,請允許我最後這樣一次稱呼您。我知道,其實你是一個害怕孤單的孩子,從夫人離開那一天,你不再笑,不再像以前一樣開心快樂,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我沒有辦法幫助你,盡管我多麼想幫助你。
還好,你一天一天長大;還好,你並沒有沮喪。雖然你開始不再信任周圍的人,或者說你變得越來越任性,越來越無理取鬧。但是我知道,你只是希望別人多在乎你一些,多關心你一些。這一切別人可能並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因為我一直看著您,將您當做是我自己的孩子。
有時我忍不住想告訴你一些希望,一些夢想。但是我張開口,卻又將幾次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因為我對您而言,只是一個下人,一個管家,我擔心如果我說的多了,您會不再信任我,到那個時候,您的身邊會連一個可以幫助您的人都沒有。
但是您知道嗎?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告訴您,這也是離開的夫人,一直想傳達給您的話。
您不僅僅是萬家的人,萬家的孩子,更屬于您自己。夫人之所以會選擇離開,不是因為她想丟棄您,她只是想活出一個真正的自己。而對于您,少爺。我希望您可以像夫人那樣,打開緊閉的窗戶,看看外面的世界,做自己想做的事,做一個真正的自己。
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等到那個時候,可以看到那個時候……
少爺,也許當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不在人世。但是請相信,我會在另一個地方,看著你,守護你。
如果覺得孤單覺得害怕了,就抬起頭看看天空。其中一個星,一定就是我。
看完信的那一刻,萬安霖像徹底放松了原本緊繃的心,他就那樣滑坐到了地上,不顧一切的大聲哭泣。徹底像一個孩子,抽泣著、哭嚎著……因為從這一刻起,他失去了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真正關心他的人。
也許在今後的路上,他會踫到朋友、同事、戀人,會有更多的羈絆,更多的交往,也會逐漸逐漸有其他人成為他的朋友。
但是至少現在,他只想好好哭一場。
夏听說得知萬安霖的管家去世的消息,是在三四天之後,而且也是從萬安霖嘴里知道的。那時他一身落魄的來到她的面前,告訴她他想在這個公司工作,夏听說大吃了一驚。問了他有些緣由之後得知,萬宋接手了他的廣場,而他的管家也在沒多久之後去世了。
夏听說告訴萬安霖,即使萬宋接手了廣場,但他的股份是不會變的,他依然有別人沒有的資產。
卻沒有料到萬安霖搖了搖頭︰「對我來說,那些只是萬家的東西,不是屬于我自己的。我也知道,也許現在的我沒有資格在你公司里討要任何職位……但是,無論做什麼都可以,端茶倒水打印東西,如果不會我也可以學的。我想好好做一份工作,做一份真正是工作的工作。我也會努力,讓自己學習更多,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不會在你這里做白工的。」
夏听說淡淡呵了一口氣︰「我可以給你一份工作,也會給你一兩個時間的學習和適應期,如果過了這個時間段你仍舊一事無成,到時候我會將你辭退。」
「謝謝你。」萬安霖感激道。
他是真心很感激,因為從萬家出來之後,他沒有帶一分錢,一張卡。他想通過自己做一些事,卻發現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收留一個什麼都不會的人。之後他想起了夏听說,這個唯一有一些交際,或許能夠幫得上的人。他來找她,抱著可能會被嘲諷的心態,畢竟當初是他辭退了夏听說的。但是沒想到,她還是對他伸出了援手……
楠木錦沒有想過夏听說會留下萬安霖,因為之前萬安霖的表現,可以說是一個連為人處世的情商都沒有的一個人。不過既然夏听說選擇留下他,那一定有留下他的原因。
楠木錦為他安排了一個比較輕松的的工作。在之後的幾天里,萬安霖一直很認真的學習,他學習最基礎的辦公基礎,好幫別人整理和打印文件。並且規規矩矩的將每一份文件都分類,頂上訂書針。
他從一開始的笨蛋,到後來漸漸學會做越來越多的事,周圍的同事也逐漸開始接受這個不一樣的「新同事」。有不認識他的,還一直以為是一個普通的畢業生來這里實習,還常常與他一起吃午飯,儼然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