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真的會變得很可怕。當你還年輕,尚未成熟的時候,你會有一個想要成為的人,可能是明星、可能是鋼琴家、可能是職業女性,當你逐漸邁向那個位置的時候,你會發現其實這個位置,並非與你想的一樣,而且你也會為這個位置付出很多,青春、汗水、和無數曾經充滿想象力、充滿勇氣的東西。
當你忽然回過頭,看著自己最初的位置,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變了個樣,你會惶恐,會害怕。你猛地想起曾經說過的那麼多的話,卻與現在的你完全不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
自己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開始反復的詢問自己,反復的反問自己。當初那個你到底去什麼地方了,當初那個夏听說,當初那個雖然艱苦,卻依舊堅持著自己堅持的夏听說去了什麼地方了。
夏听說將自己關在了屋里。南歌的死,給了她很大的打擊,她不僅僅是為他難過和傷心,更是為自己的絕情難過和悲傷。她時常盯著相冊中的自己,那時候的她充滿笑容,堅定的,堅持的,一直擁有能夠給與他人快樂的快樂。而漸漸的,這些性質開始消失,開始磨滅,開始在她生命里消失。
她覺得痛苦,覺得難受,覺得喉嚨里好像被什麼東西掐住了,十分難受。
她一直不出來,急壞了公司里的一幫人。楠木錦呵了一口氣,他回過身去找了一個人,將他帶到了夏听說的屋前。
夏听說听到敲門聲,抬起頭,周尚的聲音已經從門外響起︰「听說,你在里面嗎?」
「在的。」夏听說勉強開了口,然後站起身,拉開門。周尚已經恢復了行走,雖然不如從前那般走的快利索,但只要再多加練習,就可以與平常人沒有兩樣了,只是可能以後不能總是跑跑跳跳。
周尚穿了一身干淨的t恤,他看見夏听說時臉上揚起了笑容,伸開手一下子將她抱住︰「見到你,真好。」
夏听說怔住。
周尚的笑容十分明朗︰「以前我總是羨慕能夠站在你身邊的人。因為你就像太陽,可以照亮周圍每一個人。只要站在你的身邊,就是站在陽光身旁。現在我沒有辦法總是留在你身邊,但能夠看看你,也是好的。」
「太陽……」夏听說喃喃重復一句。
周尚用力點了點頭︰「嗯啊,你說的每一句話,你的每一個動作,就好像有陽光。」仿佛可以吸引所有的目光,那麼美,那麼擁有力量。
那個時候,他無法看到周圍的所有,只能看到她,只能看到她一個。如果時間可以停止,他願意將舍棄自己未來任何一刻最美好的時光,只為停留在她身上,停留在她身邊。
——如果有人想傷害我,我會像這樣加倍還給他。明白嗎?
——別一副這種模樣。我不是特意為了救你,也不是特意過來幫你,而是正巧路過罷了。不用太感謝我,助人為樂是我們每一個克洛帝斯學生應盡的義務。
——你不追,我怎麼喜歡你?
不是炙熱的,不是滾燙的,而是溫暖的,陽光。
夏听說苦笑了一下︰「那也只是曾經的我而已。」現在的她早就不是曾經的夏听說了。她的那些誓言,她的那些堅定,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漸漸淡去,什麼也沒有。
「不是的,現在的你也一樣!」周尚說的斬釘截鐵,「現在的夏听說,也是一樣的!」他沒有多余解釋的話,沒有任何幫襯的借口,他就是肯定的,堅決的,認定的,如此說。
「有人因我而死,因我而失去了性命!」夏听說忽然提高了聲音,直接掐斷了周尚的聲音。
周尚怔住,他呆愣了好半天,然後開口道︰「我相信,你一定做了努力。」
「沒有!他要去見對他來說比生命還重要的人,我卻為了自己的利益,為了自己以為對他好的方式,阻攔了他!還說了更讓他絕望,更讓他痛苦的話!」夏听說有些撕心揭底,她無法原諒的是自己,無法原諒的是這顆心。
她曾對夏遠閣說過,對將陽、對趙珂,對那麼多人都堅定的說過——
「我不會。我和你們不一樣。」
「他們需要依仗你們,需要利用你們,我不需要。」
「我會救你。因為我與你不同,我不會殺人,也不會將殺人當做樂趣。我只做我想做的,只做我要做。如果你怨恨我,那就來找我復仇,我隨時恭候大駕。如果從此以後你還想害人,我不會再像今天一樣伸出援手,而是看著你墜入地獄。」
「沒有一個人在這一生中都不會做自己認為是錯誤的事,沒有人能夠一直正確一直對到底。听說如果覺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就努力去彌補。如果那個人已經無法听到你說的話,你的道歉,那就用你的方式,替他完成心願!」周尚一把握住的夏听說的肩膀,「你就是你,你是夏听說!不是別人,你只要做你認為是對的事,做你現在最想做的事。哪怕是發現自己所做的是錯誤的,那就用盡全力去彌補它,去完成那個人心里想完成的事。」
即使無法再回來了,即使無法再听見了,但至少……活在世界上的,那些珍惜他的人,會明白,會感受的到。
只要記憶是溫暖的,那麼他一定也會是溫暖的。
「如果他想做的事,最終得到的結果仍是一樣的呢……」夏听說沉默了下來。周尚卻充滿信心︰「我相信,那個人也早就做好了這個心里準備。也許他想做的事,結果會讓他難過,讓他悲傷,讓他痛苦,但是當他邁出腳步,一定是做好了,即使會輸,也可以堅強站立的勇氣!」
——我知道……也許改變不了這個結果。
——我也知道,他一回來,弘就再也不會將我看在眼里……或者說,弘從一開始就只是把我當做替代品而已。但是……我是真的喜歡……真的喜歡了……
是啊,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他是做好準備才跟著萬建弘來的;他是做好了準備才不顧一切的出現在他面前;他是做好了準備才勇敢的伸手要去推開那扇門。
他已經做好了,能夠承受這一切的勇氣。
夏听說忽然頓悟了過來,她重新踏出辦公室,並對著面前的周尚說了一聲謝謝。
楠木錦早已為她定好了機票,也許夏听說這一次去,還會引起萬建弘的反感。不過連楠歌都不顧一切了,她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在夏听說去之前,遠在美國的萬建弘卻不知道為何開始厭倦身邊的夏白了。他發現現在的夏白和曾經的那個人,並不一樣。當然,這里指的不是說人弄錯了,也不是指人被替換。甚至也不是因為夏白的性格發生了變化。
而是在他的記憶里,夏白一直是最好的,這樣的記憶持續了八年多。年少時的瘋狂早已被沖淡,而且現在的萬建弘,也不再是當初的毛頭小子,他的境界不斷提升,待人看物也越來越通透。而生活在普通社會階層的夏白,一直沒有變化,這樣一來對于萬建弘,卻是低了很多境界。
他的偽裝,他的貪婪,他的懦弱,他的所有缺點,全部被展現在了眼前,也讓萬建弘漸漸失去了耐心。
他常常會拿南歌來對比,與夏白這樣依賴著他成長,又是窮苦出生的人,與南歌這樣單純又在富足家庭長大的,完全無法比擬。南歌是充滿陽光的,熱情的,會用盡全力的。而夏白會有手段,會在背後做一些事情,會與你在一起時,也有別的心思。
「南歌……」他常常會想起他,但偶爾拿起電話想聯系,卻又放了手去。
只不過這樣的情況沒有維持多久,就被前來的夏听說打破了。夏听說沒有做多少拖延,而是直截了當︰「南歌死了,他是自殺的。」
萬建弘一下子怔住,完全沒反應過來。夏听說又接著說道︰「他喜歡你,從美國追了回來,一直跟在你身邊,想要看看夏白。但後來因為被我阻攔,然後給南家的人帶了回去。在被帶走之前,他說了一句話——他說,他是真的喜歡,真的喜歡了。」
——我是真的喜歡……真的喜歡了……
「他喜歡你,愛你。即使你擁有了其他人,只要看到你幸福,他也心甘情願。」
「夏听說……」萬建弘有時候真的很想殺了眼前這個女人。他恨她,討厭她,因為她總是在他最脆弱的時候出現,打亂他的心緒,再給他致命一刀。如果早幾天出現,早幾天告訴他南歌的事情,或許那時候他還思考著夏白,不會去在意南歌的事。
而她,卻偏偏選擇在他思念他的時候,告訴他這樣一個噩耗!告訴他,夏白死了,因為他的背叛,因為他選擇另一個人,而自殺了。
萬建弘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夏听說的鼻子就吼︰「給我滾!」
夏听說還以為萬建弘不待見南歌,模了模鼻道︰「好歹他如今也成了死人,就算你不喜歡,至少也緬懷一下。」
「夏听說!!!!!!!!!!!!!!」萬建弘真想立刻直接掐死她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