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恢復平常,生活風平浪靜。
兩個孩子健康快樂,成績優異。
雷雨夜後,他們都沒有在家里提起過另一個人。
其實,在那以前,也幾乎多年未提。只是現在,情況不同。各自認識到自己對對方的感情。小小暗戀,自然是對誰也不會說。父母面前,更是若無其事。
雙方父母,各懷心思。偶爾轉彎抹角地提起,都被孩子漫不經心地一帶而過。
一般對話是這樣的︰
「我剛才回來,在路上踫見穎子,她好像又長高了。」
「哦,是嗎?我好久沒見到她了。」
或者,
「你演講比賽選題要不要問問誠誠?」
「為什麼要問他?我有老師,還有同學。」
雙方家長都有一肚子的問題,比方說,你和誠誠/穎子最近怎麼樣?有沒有見過面,說過話?如果有,都說些什麼?還有,何時、何地?
他們想直接問,又怕沒事找事,只有作罷。特別戴雪梅和黎展鵬,因為穎子小,更加小心翼翼,幾乎什麼也不敢問。
時光如流水,轉眼快到暑假。
春末戴雪梅就開始跟穎子提,暑假全家去香港旅游,順便拜訪舅伯。
舅伯在部隊時就身居高位,後來轉入地方,很快被調往香港任職。
戴雪梅以為,告訴穎子去香港度假,她一定會歡呼雀躍。誰知道,穎子反應平淡。問她,她嗯嗯啊啊,似乎不太想去。
戴雪梅便沒有再提。但是悄悄地將所需的各種文件辦好。
放假前幾個星期,戴雪梅準備出票,再次跟穎子說︰「我們暑假去香港。」
穎子說︰「我不想去。」
「那你想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呆在家,看書,還有休息。」
戴雪梅有些吃驚。首先引誘︰
「你長這麼大,還沒有看過海,去了香港,就可以看到海了。」
「海闊天空是什麼?不看是不可能理解的。」
「你知道海水有多藍嗎?去看看就知道了。」
「香港號稱東方之珠,景色非常美麗。」
「香港既是美食之都,又是購物之都。在那里,你可以盡情地享受美食,還有購物。」
「香港現在還是英屬殖民地。你知道有多難去?其實就是出國。」
「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走出家門,才能開闊視野、增長見識。」
「舅伯說,香港有許多年輕人愛玩的地方,你去了,表哥他們可以帶你去。」
見穎子還是猶猶豫豫,戴雪梅便開始講道理︰
「舅伯一家搬到香港以後,我們已經兩年多沒有見過面了。」
「年底是你舅伯50大壽,我們理應去拜訪。」
「你忘了,小時候,舅伯、舅媽對你有多好?還有,你的幾個表哥?」
穎子只有答應去。不去,實在是對不起愛她的舅伯、舅媽和表哥。另外,心底深處,其實也想看看蔚藍的大海。
下次借書的時候,穎子問︰「誠誠哥哥,你暑假有什麼計劃?」
誠誠回答︰「沒什麼計劃。」心里卻在想,我計劃花更多的時間和你在一起,就像從前的每個假期。
事實上,誠誠現在已經完全清楚自己對穎子的感情,因此,對這個暑假更是充滿期待。
「你不出去玩嗎?」穎子又問。
「不出去玩。」誠誠盯著穎子,心想她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我要去香港。」穎子索性直說。
誠誠的心里立刻緊張起來。他盡量面色平靜地問︰「去多久?」
「一個星期。」
誠誠不做聲。一方面稍微放下心來穎子去的時間並不太長,一方面還是有些悶悶不樂。
穎子看他臉上的神色,更加覺得內疚,急忙解釋︰「我本來不想去的。可是,我舅伯五十大壽,我不能不去。」
誠誠還是不出聲。
「只有一個星期,時間過得很快。」
誠誠接著沉默。
「暑假有兩個半月。」穎子無力地提醒。
「嗯,」誠誠點頭,終于開口︰「你好好玩吧。」
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聲音里卻還是少了些熱情。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里隱隱感到不安。也許,是因為他舍不得穎子離開那麼久,去到那麼遠吧?
穎子听得出誠誠聲音里的失望,但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只有匆匆告辭離去。
後面的三個星期,期末復習加上考試,兩個人都忙得很。
穎子又去過誠誠家兩次,每次都是短暫的停留,他們都沒有再提香港的事。
期末最後那天,下午一考完最後一門,穎子立刻跟莉莉說再見。
莉莉說︰「我和安安她們準備去解放公園玩,你不去嗎?」
穎子說︰「今天不行,我有事。」
揮揮手,走出教室,急急忙忙地想往家里趕。
一出校門,卻看見媽媽。
穎子十分驚訝,問︰「媽媽,你怎麼在這里?」
戴雪梅笑著回答︰「我今天提前下班,特地來學校接你,帶你一起去買些東西。」
「現在?」穎子覺得難以置信。
「是啊。唉,總是這樣,等到最後一秒,才發現還缺這少那。沒有辦法。」昨晚清箱子,戴雪梅發現還少幾樣東西,盤算著今天下午買。不過,為了不影響穎子考試,沒有提前告訴她。
「我也得去嗎?你自己買不就可以了嗎?」穎子問。
「還有好幾樣東西要買,你的、你爸的、還有給表哥他們的禮物。你去了,可以幫我參考一下,也可以幫忙拿東西。反正,你已經考完,沒什麼事。」
誰說我沒什麼事?我一直等著今天考完呢!穎子在心里大叫,嘴上卻不敢說什麼,只有哀怨地看媽媽一眼,跟著她去。心中祈禱︰希望能很快買完東西,回到家里。當然,最好在王阿姨下班以前。
可惜天不從人願,等她跟媽媽左一家店右一家店地逛下來,然後大包小包地回到家里,已經晚上六點半。彩霞滿天。
「你看,今天的晚霞真漂亮。」戴雪梅說。
穎子瞟了一眼,無精打采地「嗯」了一聲。實在沒有心情。
進了大樓,路過誠誠家時,穎子盯著他家的大門,看了半天。
她不知道,誠誠等了她一個下午,甚至三次爬上三樓,去敲她家的門。
而此刻,他正坐在飯桌旁,對著面前的飯碗發呆,想穎子去了哪里,為什麼下午沒有來?他知道,穎子三點鐘便考完。以前,她一考完就會沖過來。說是忍了好久沒看雜書,要借很多書回去看。也許,她今天考完,跟同學一起出去玩了?
第二天,戴雪梅一家早上八點的飛機,六點就得離開家里。
路過誠誠家,穎子又盯著大門,看了半天,好像她的目光可以把「再見」兩個字刻上去。
屋里,誠誠正躺在床上,睜著眼楮,看著天花板出神。等再過兩個小時,兩邊父母都上班去了,他就會去找穎子。想到很快會見到她,誠誠的嘴角不禁露出笑容。
兩個小時後,飛往深圳的飛機直沖雲霄。
穎子坐在窗邊,看著下面越來越小的城市,在心里說︰「誠誠哥哥,再見!我很快就會回來。」
于此同時,誠誠再次爬上三樓,敲響了穎子家的門。
三個星期前,穎子說暑假要去香港,並沒有說哪一天。當時,誠誠驚訝、失望加上擔心,所以沒有想到問一下,哪一天走?
後來,他們再見面,都小心地回避香港的話題。誠誠打算等放假以後再說。
昨天,是考試的最後一天。誠誠以為,考完了,穎子一定會來,因為以前每次都是。他們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有見面,他很想她。
可是,她沒有。
誠誠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左思右想,毫無頭緒。
今天早上,好不容易等父母出門上班,又耐心地多等五分鐘,然後才爬上樓來,穎子現在應該在家里。
敲了敲門,沒有人應。
用力再敲,還是沒有。
再大力一點,門那邊依然沒有一絲動靜。
她不在?
怎麼會?
難道,她昨天一考完就走了?
不可能吧?
也許,她今天很早就出去了?
疑惑又失望地下樓來。
中午,不死心,又上去。
更加失望。
下午,再上去。
失望加深。
第二天早上,又去。
失望至極。
終于相信,穎子一考完就走了。
怎麼這麼急?還有,為什麼都沒有說一聲?
心里不是一般的失落。
沒辦法,後面的日子,只有一天一天地熬,一天一天地等。
沒有穎子的日子,很難。
這些年,她在身邊,誠誠覺得理所當然。現在,她不在了,他才知道,她對他有多麼重要。
同樣是幾天不見,從前知道她在這里,住在同一幢大樓里,呼吸一樣的空氣,和現在不知她身在何處,想什麼,做什麼,感覺完全不同。
她就像他的一片天。人走了,天塌了。
j□j歲以前,誠誠是孤獨的。可是,穎子搬來以後,他不再感覺孤獨,直到現在。
現在,他重新感到孤獨,讓他難以忍受的孤獨。
于是他明白,他不能失去穎子。
既然不能失去,就該牢牢地抓住。
他很想抓住,可是不知道怎樣才行。
有些人,就像空氣。他在的時候,沒有感覺。可一旦失去了,就會讓人窒息。
現在,誠誠對穎子就是這種感覺,他不能呼吸,無法思想,每天焦急地等著她回來。
思念是一種深重的痛苦。他想她,真的會想到心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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