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官場中的爾虞我詐太過激烈,其中的鐵血規則更是「狠」字當家。很多封建同僚爭斗,都用狠招置競爭對手于死地,為自己攀升鋪平道路。而最終得以勝出者,都是屬于臉厚而無形、心黑而無色、人奸而無情者。總結出一個結果—一個「狠」字了得。?
袁盎與晁錯是與漢朝名士賈誼同時代的人,從出身來看,袁盎父親是盜賊,在呂後當權時,通過走呂祿的門路,而成為呂祿的舍人,從此進入仕途。漢文帝即位時,袁盎憑著其兄的舉薦,升為郎中,得在文帝身邊侍從,有了向皇帝進言的機會。與袁盎差不多,晁錯也是家無淵源,是憑著自己的才能進入仕途的。?
不同的出身和經歷,使兩人在待人處世上相差很遠。晁錯為人峭直刻深,袁盎則為人比較圓滑含蓄。在漢文帝時,晁錯上書凡三十篇,涉及內外重大事務,雖然沒有使文帝完全听從,卻使文帝知其才能,其官也就不斷升遷,從太子舍人、太子門大夫到太常博士、太子家令,升到中大夫,雖尚不是什麼顯官,但已頗招人眼熱。袁盎雖沒有晁錯那樣的文筆,但身為侍從,向文帝進言的機會很多,常使文帝悅服,官運也很亨通,在文帝之時已官至吳國相。?
景帝即位,對晁錯來說是個福音,先是升為中大夫,轉內史,很快便超遷為御史大夫而身居副宰相之職。也許正應了那句「有人歡笑有人愁」的老話,景帝的即位,對袁盎來說,卻並不是什麼好事,因為他身為吳國相,人在外地,難以進言,且景帝在為太子時,因與吳國太子下棋發生爭執,因而與吳國結成深怨。現在景帝即位,這種深怨早晚有一天會爆發出來。袁盎出于避禍的心理,及時告歸。?
晁錯受寵,袁盎失愛,這兩個人的積怨必然要激化起來。況且,早在漢文帝時,袁盎和晁錯就合不來。只要晁錯在座,袁盎總是回避;袁盎在座,晁錯也總是回避。兩人從不同堂講話。現在晁錯為御史大夫,袁盎在京閉居,正是晁錯報復的好機會。但誰也沒想到的是,最後的結果卻是厚黑的晁錯非但沒有害掉袁盎,反被更加精通厚黑的袁盎「黑掉」。?
本來,以當時兩人的權術和處境而論,晁錯深得景帝信任,也非常忠于景帝。為了景帝的尊嚴,晁錯不惜多次更改法令。自恃大權在手的晁錯,不听左右勸諫,就是其父親勸他,也改變不了他的初衷,使他父親感到「劉氏安矣而晁氏危!」為不忍看見自己受千刀萬剮之刑而自殺。晁錯本人因為是維護「天子之尊」,所以才不怕別人「口語多怨」。但晁錯厚黑學的修為還不到家,做事優柔寡斷,缺乏應變才能。有景帝的信任和重用,晁錯自以為有恃無恐,孰料他的政敵竟然使用比他更高明的手段,將其所恃變為所害。?
袁盎的厚黑學修為遠超過晁錯,不僅比晁錯更會看風使舵,而且中傷人總能抓住要害。比如在漢文帝時,袁盎還不過是剛入仕的郎中,在文帝身邊為侍從。這時候,周勃因平定諸呂,擁立文帝,志驕意滿,而文帝也因周勃功高,禮之甚恭。袁盎便借機向文帝進言道︰「您覺得丞相(周勃)這人怎麼樣?」文帝對周勃正懷感激眷戀之情,便回答道︰「社稷忠臣袁盎又說︰「丞相只是所謂的功臣,但並不是社稷忠臣。社稷忠臣是主在他也在,主亡他也亡。呂後時,諸呂當政,丞相當時為太尉,握有兵柄,但卻無動于衷。呂後死後,大臣一起共誅諸呂,太尉出兵成功,雖然立功不少,但也體現出他不是社稷忠臣。丞相現在每每跟你說話,都顯得很驕狂,而陛下反而謙讓他,臣主失禮,我以為陛下對他還是要小心為是自此以後,周勃的處境就不妙了,不得不辭相就侯位。然而在周勃被人誣告而抓進獄中時,袁盎則力保周勃無罪,這就又使周勃感激他。一石雙鳥,上下均不遭怨。還有一次,袁盎安排漢文帝寵幸的慎夫人入座,他按照慣例把慎夫人的座位安排在皇後之下,慎夫人生氣,不肯坐,文帝也因此而惱怒,竟不入位,帶慎夫人回後宮。袁盎因此而進言說︰「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後,慎夫人乃妾;妾主豈可與同坐!且陛下寵幸她,厚待她,如果讓她坐在皇後之上,正是大禍臨頭呀這番話不但使文帝轉怒為喜,也使慎夫人心服,另賜袁盎黃金五十斤。由此可見袁盎處事能抓住要害,對當時的政治斗爭看得也很清楚,晁錯當然不是他的對手。?
晁錯與袁盎結怨,現大權在手,自然要想辦法制袁盎于死地。晁錯派遣官吏調查得知,袁盎曾私自接受吳王劉濞的錢財,並向景帝報告,景帝下詔免除了袁盎的官職,將其貶為庶人,袁盎因此對晁錯懷恨在心。?
晁錯和景帝平時就有削藩的想法,一次抓住楚王劉成過錯予以「削藩」。楚王被削之後,晁錯便搜羅趙王過失,把趙國的常山郡也給削了去,然後又查出膠西王劉印私自賣官蠰爵,也削去了六縣。晁錯看到諸王沒有什麼抵制性的反應,覺得削藩可行,就建議漢景帝向硬骨頭吳王劉濞下手。?
吳王劉濞听說楚、趙、膠西王均被削奪封地,恐怕自己也要遭到同樣的下場,便聯絡膠西王劉印、楚王劉成、趙王劉遂及膠東、淄州、濟南六國一起造反。?
景帝一听到叛亂的警報,立即召集群臣商議。晁錯平亂心切,居然不合時宜地提出要景帝御駕親征。景帝問道︰「我若親自出證,誰來留守都城呢?」晁錯說︰「臣願意留守都城。陛下應該出兵滎陽,堵住叛兵,徐僮一帶,不妨暫時放棄,令他們自生驕氣,自減銳氣,然後一鼓作氣把他們平定景帝听後,未加理睬,忽然想起文帝臨死前告訴他的一句話︰「天下有變,可用周亞夫為大將便命周亞夫為大尉,領兵出征,周亞夫並無推辭,領命而去。?
吳、楚等諸侯王發動叛亂,由于袁盎曾是吳王的相國,晁錯便乘機想置袁盎于死地,他對丞史說︰「袁盎接受了吳王不少錢財,專門為他們辯護,說他們不會造反。現在,吳、楚都已經造起反來,還有什麼可說的?應該把袁盎抓來審問,察知他的陰謀?
丞史卻說︰「吳、楚當初還沒有造反時,要是處置袁盎,或許還能阻止他們造反。現在都已經反了,再去處置袁盎已經沒什麼用處了。再說,袁盎好歹也是個大夫,不見得會有什麼陰謀把晁錯給擋了回去。?
晁錯正在猶豫不決時,有人把這件事告訴了袁盎。袁盎心里很緊張,心想︰好你個晁錯,你一次又一次和我過不去,現在又要加害于我,我也不能坐以待斃。袁盎連夜找到受景帝眷愛的外威竇嬰,商量這件事該怎麼辦?竇嬰曾位列三公,是朝中重臣。不久前就是因為吳、楚之事被免官在家,他對晁錯早就恨之入骨。現在袁盎找上門來,他便如此這般地給袁盎謀劃了一番。?
然而,吳、楚七國起兵不久,吳王劉濞發現公開反叛竟不得人心,就提出了一個具有欺騙煽動性的口號,叫做「誅晁錯,清君側」。意思是說皇帝本無過錯,只是用錯了大臣,七國起兵也並非叛亂,不過是為了清除皇帝身邊的奸佞大臣。把攻擊的矛頭直接指向了堅決主張「削藩」的晁錯。?
竇嬰雖說已免官閑居在家,但地位和影響還在,現在見時機成熟,便向景帝說︰「袁盎有平亂的妙策由于袁盎當時身為庶人,不能晉見皇帝,只有通過竇嬰這一門路。景帝一听袁盎有平叛妙策,正是雪中送炭,立即召見了他。當時,晁錯也正在場,向皇帝匯報調撥糧餉的事。袁盎上朝時一看不覺一驚,原來晁錯也在。?
景帝見到袁盎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吳、楚七國造反,你有什麼好辦法平定叛亂呢?」?
袁盎並不顯出怎麼在意的樣子,而是隨口答道︰「陛下盡管放心,不必掛慮?
然而,景帝卻有點兒著急,又追問道︰「吳王倚山鑄錢,煮海為鹽,誘招天下豪杰,若不計出萬全,怎肯輕易發兵,怎能說不必掛慮呢?」?
袁盎抓住景帝的心理,並不談及實質性問題,而是進一步促發他的好奇心,說︰「吳國只有銅鹽,並無豪杰,不過是一群無賴子弟亡命之徒,烏合之眾,如此一哄為亂,實在不必擔憂?
景帝真地著急了,說道︰「你來難道就是跟我說這些沒用的話嗎?」袁盎這才說︰「臣有一計,可使叛亂迅速平息,只是不能讓外人听到?
景帝這才真正打起精神來,連忙屏退了周圍的人,但晁錯還在。然而,袁盎十分清楚,如果當著晁錯的面說出自己的計劃,晁錯必定會為自己辯解,景帝肯定下不了決心,到那時,不僅殺不了晁錯,自己肯定也會被晁錯所殺。所以,袁盎才一步步地把景帝的情緒調動起來,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人,他又說道︰「我的計策是除了皇上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听到的?
說完這話,袁盎的心都吊了起來,如果此時景帝認為晁錯不必回避,又逼著自己說出計策,那自己就是死路一條了。好在沉吟片刻之後,皇上終于對晁錯說︰「你先避一避罷!」?
晁錯無奈,只得悻悻離去。?
袁盎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立即對景帝說︰「陛下知道七國叛亂打出的是什麼旗號嗎?是‘誅晁錯,清君側’。七國書信往來,無非說高帝子弟,裂土而王,互為依輔,沒有想到出了個晁錯,離間骨肉,挑撥是非。他們聯兵西來,無非是為了誅除奸臣,復得封土。陛下如能誅殺晁錯,赦免七國,賜還故土,他們必定罷兵而去,是與不是,全憑陛下一人作主?
景帝畢竟年幼識淺,不能明辨是非。听了袁盎這番話,又想起了晁錯建議御駕親征的事,起初覺得晁錯用心不良,即使未與七國串通一氣,也肯定是另有圖謀,于是馬上對袁盎說︰「如果可以退兵,我哪里還在乎一個人?」于是,景帝把袁盎封為太常,讓他秘密赴吳議和。?
等到袁盎退出,晁錯才出來,他也實在過于大意,明知袁盎詭計多端,又避著自己,所出之計肯定與自己有關。但晁錯過于相信景帝,見他不說也就置之不問,只是繼續陳述軍事而已。豈知此時的景帝已密囑丞相陶青、廷尉張歐等人劾奏晁錯,準備把他腰斬。?
一天夜里,晁錯忽然听到急促的「砰、砰」敲門聲。急忙看時,原來是宮人奉詔前來,傳御史晁錯即刻入朝。晁錯驚問何事,宮人只說不知道。晁錯急忙穿上朝服,坐上官人的馬車。行進途中,晁錯忽然發現並非上朝,撥開車簾往外一看,所經之處均是鬧市。正在疑惑,車子已停下,宮人喝令晁錯下車听旨。晁錯下車一看,正是處決犯人的東市,才知大事不好。宮人讀旨未完,只讀到處以腰斬之刑處,晁錯已被斬成兩段,身上仍然穿著整齊的朝服。?
然後,景帝又命人宣告晁錯的罪狀,把他的母親妻子和兒女等一概拿到長安。除晁錯之父已于半月前服毒而死外,余者全部處斬。?
就這樣,袁盎在晁錯的逼迫下,抓住機會,采取比晁錯更黑的招術,暗中下手,巧借景帝這把刀,除掉了自己的大仇家晁錯,實在是手腕兒高超。?
紅樓夢里有「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晁錯夠能算,但袁盎更不是等閑之輩。彼此本是同朝為官,一心忠君,不必斤斤計較,但偏偏要水火不相容,結果算來算去算自己,一條老命休矣!?
可悲!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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