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該是百官回朝之日。♀
按照每年的慣例,小皇帝由福德安伺候著早早起了身,去永寧宮請安。皇太後自打逼宮之後,整日的神情萎靡,總是望著一個地方出神,請了御醫來看,也只道受了驚嚇,開了幾副養心安神的藥。
小皇帝從永寧宮出來,福德安見他眉頭緊皺便道︰「依老奴看,太後受驚是輕,倒真無大礙
「哦?」小皇帝听他話中有話,婉言一笑︰「那你且說說,是什麼讓母後整日茶飯不思?」
福德安在宮中小心謹慎了三十載,這察言觀色的本領最是拿手。昨日從傾顏宮出來,小皇帝面色雖無表露,那眸子的寒意卻叫他膽戰心驚,小心翼翼伺候了一宿。方才面上雖笑著,眼神依舊如昨日一般寒霜。
「老奴,老奴可猜不出來福德安側頭偷抹了一把冷汗,「只太後心里裝著事兒,任誰都瞧的出來,就是老奴老眼昏花也知太後那是心結
說到這,小皇帝眼中的寒氣方才散去一些,望著前方道︰「朕何嘗不知,可母後不肯開口,做兒子的能如何?」
「皇上心慈,替太後擔憂福德安趕緊勸慰了一番,不忘道︰「莫操勞了龍體才是
小皇帝嘆了口氣,道︰「傳朕旨意,今日起把福嘗丘調到永寧宮,那些嬤嬤朕不放心,讓福嘗丘好生伺候。另外……」小皇帝說著腳下一頓,望著福德安,「你那日跟朕提過的,你那徒弟叫什麼?」
福德安心下不安,趕緊回道︰「愚徒,李尚喜
「哦,尚喜,到是個好名兒小皇帝放緩了腳步,「跟著你多久了?」
「七八年了
「提了做副總管吧小皇帝輕嘆了口氣。
福德安一愣,隨即猛地跪下扣頭謝恩。小皇帝垂手拍了拍他的肩,朝前而去,福德安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跟上。
「福嘗丘是你親弟,朕也不虧待,他若不願,就讓他來找朕小皇帝上朝前道。
福德安心中暗驚,小皇帝今日不論是神情語氣都不似往日。按宮內規矩,宮內一切事由都由皇太後掌管,福嘗丘調任一事按理也得經太後的手。可小皇帝這番倒是有了掌權的苗頭,福德安揣測一陣,心中只為福嘗丘祈福。
柳卿雲與蘇文謙在朝廷前相遇,兩廂里行了禮,相互一笑,便領著百官進了殿內。蘇文謙立在文官的首列,柳卿雲為護國將軍,自然立在武官的首列。福德安看了看殿下的百官,收了心思上前朗聲︰「百官,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忽的群臣中就起了一陣議論聲,堂上小皇帝單于穩坐在龍椅上。一身金色五爪龍袍,頭戴寶珠金冠,襯的一張小臉格外神采奕奕。而本該皇太後垂簾听政的側坐如今卻空無一人,怪不得百官議論。
柳卿雲與蘇文謙對望了一眼,就听福德安咳嗽了一聲,「大人們稍安勿躁
小皇帝緩緩站起身,繞過龍案,立在百官面前。柳卿雲心中一動,怔怔的望著小皇帝。只見他負手而望,俯視著殿內百官,讓人難以相信那威嚴之氣竟從一個十三歲的孩童身上渾然而出。
百官靜默的望著,這個年輕的帝王。
「今日起,朕親政朝堂
百官一片嘩然,小皇帝輕輕一笑,接著道︰「兩日前,罪臣單親王子夜帶騎兵三千至永寧宮逼宮,皇太後受驚
百官又是一片嘩然,唯有柳卿雲與蘇文謙面不改色。
「有功者,朕記得,逼宮者,朕絕不會放過!」小皇帝忽的面色一變,厲聲道︰「你們一班朝臣,都曾追隨先皇。先皇在時各個都是畢恭畢敬,卻都不曾信過朕!太後好欺蒙,朕更好欺蒙是不是!」
「臣有罪!」百官跪了一地。
「你們當真有罪!?」小皇帝冷笑一聲,「只怕你們認為有罪的,是朕!」
「臣等不敢!」
見朝堂下百官俯首跪地,小皇帝深吸了一口氣,穩了心神接著道︰「太後如此縱容你們,朕若是個昏君,興許你們更高興,這大王朝亡了你們是不是一個個都要佔山為王!」小皇帝一拍龍案,「誰對朝廷有怨,誰不服朕,今日只管站出來!朕親自給你個說法!」
「臣等不敢!」
「不敢?哼,你們嘴上說不敢,倒是敢做小皇帝從龍案上拿了個折子,丟到了福德安身上,「傳閱
蘇文謙只看折子上「疆州鎮北軍大帥何仲守為千萬兩賑災款一事」心里便是咯 一聲,這疆州的監察御史哪兒去了?雖大王朝不曾言說武官不得上奏,可這事,明擺著是監察御史的範疇。疆州到底是亂成了什麼樣?奏事的折子竟是由武官上奏!
待百官傳看罷,各個都大氣不敢出,小皇帝冷眼瞧了一眾,「操計民生之事,竟然是武官上奏……」
福德安正要把折子遞回小皇帝手中,哪知小皇帝伸手猛地拍在地上,怒道︰「如此可笑!難不成你們這幫廢物要替了朕的大軍去打仗麼!」
「誰負責此事!給朕滾出來!」
上至尚書令,門下侍中,門下侍郎,下至戶部尚書,御史台大夫,司農卿等,滾了一地,其中幾人身形不穩險些栽倒,嚇的更是渾身顫抖。
小皇帝長嘆一口氣,「這就是所謂的朝廷重臣!一千萬兩,一千萬兩你們讓朕的國庫空虛,卻沒讓朕的百姓吃上一口飽飯!說!銀子哪兒去了!」
一干人等被小皇帝氣勢所懾,嚇得說不出話來。尚書令鄭淵成曾是蘇文謙門下的學生,康統五十三年的狀元,深得玄德皇帝賞識。蘇文謙在官場一直是兩袖清風,為人剛正不阿,鄭淵成又是蘇文謙的得意門生,自是以老師榜樣。在職十幾載也無過失,只自打小皇帝繼位,朝綱日益不正,他便是有心也無力。
「皇上息怒鄭淵成抬頭朗聲道,小皇帝看他一眼,微微眯起眼楮。
「門下送來的詔書,乃是經了皇太後親自過目簽字,中書門下兩省也是蓋了章,再由臣等欽點了銀兩,派了兵部的人送往疆州鄭淵成也不躲,直視著小皇帝,「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這一千萬兩出長安之時一銀一兩都不曾少!」
「兵部尚書!」
中間跪著的一眾人中,抬起一個顫顫巍巍的腦袋,「臣……臣在
「你若從實招來,只賠一人性命,若欺蒙犯上,朕便抄你九族!」小皇帝一拍身旁龍柱,大聲怒道,聲音回蕩在殿內久久不散。
「臣冤枉,臣……」
小皇帝見他不招,面色怒極,「來人!賞他二十責杖!」
「皇上,萬萬不可!」鄭淵成月兌口而道,這是定坤殿,是朝政百官與皇上商討國事之地,乃彰顯天家威嚴之處,怎能見血?正待開口,蘇文謙一個眼神掃了過來,鄭淵成不解老師意思,卻也愣在了當場。
只這一愣,門外金吾衛就進了殿內,按住兵部尚書,舉杖便打。一時間,哀嚎聲遍布全朝,各官都別過了頭,不敢去看。小皇帝暗自冷笑,待二十杖過,便揮了揮手。
「招,還是不招?」
皇帝眼皮底下,自是不敢放水。這二十責杖莫說文官,就是武官也不定吃的消。此時那兵部尚書趴在地上,顯是沒了之前的生氣,半響才渾渾噩噩的抬起頭來,道出兩字,「臣招!」
「刑部給朕好好記下,一個字都不能少!若有半點差池,朕就要了你的腦袋!」
福德安遞了紙筆給跪在堂下的刑部尚書,那刑部尚書頭也不敢抬,「是!臣遵旨!」
半個時辰,殿內只听兵部尚書滔滔不絕的聲音在回蕩,說的口角的血跡都干了,人也面如紙色,抖如篩子,「臣,臣說完了
兵部尚書往旁栽倒,竟是氣絕身亡。小皇帝望了一眼,側過臉,閉上眼,嘆息一聲,輕聲道︰「可記全了?」
「記全了,皇上,一字不漏刑部尚書趕忙答道。
小皇帝揮了揮手,不願再看,「朕不食言,抬下去吧又道,「呈上來
刑部尚書顫顫巍巍的把手中厚厚一踏紙遞給了福德安,福德安捧著躬身遞給了小皇帝。小皇帝展開看了半響,忽的合起手,丟給了福德安,長嘆一聲︰「此事全交由大理寺負責,刑部輔助,上面所有大臣統統監押候審,案子未結前任何人不得探監!」
「臣領旨!」
小皇帝轉頭對福德安道︰「宣旨
「是福德安躬身行禮,百官齊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護國將軍柳卿雲、右金吾衛郎將皇甫太軒護駕有功,柳卿雲為護國公,官從正一品,即日起統帥三軍六衛。皇甫太軒為正宮太保,兼大理寺少卿。朕意重整朝綱,繼承先皇遺願,即日起廢除丞相一職,三省為首,六部為輔,九寺大理寺為首,各寺為輔。原左丞相蘇文謙為正宮太傅,掌管三省六部。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康盛四年正月初三,護國公柳卿雲與正宮太傅蘇文謙騎馬並肩行過鬧市,萬民跪地拜呼,吾皇英明。護國公柳卿雲正值十八,後記王朝大詩人李鳳鳴其中一首《鳳鳴關踏》里的少年將軍說的便是柳卿雲。——《長安城手記》
作者有話要說︰這麼說在下的長評無望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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