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因著簪子的事情不想理她,二娘卻在看了劉靈兒的一身穿戴後,艷羨道︰「正要往你們家去買豆花兒喝呢.我說,靈子,你娘發財了?這不年不節的,咋還給你買了身新衣裙呢?」
劉靈兒一揚下巴,鼻孔朝天,不屑道︰「這還算好啊?你可真沒見識
又斜著眼楮問張四娘︰「你咋了,饞豆花兒喝了?」
張四娘裝沒听見把頭扭到一邊,劉靈兒卻是眼珠一轉兒,渾不在意的笑嘻嘻地湊上前來,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四娘,你想喝豆花兒這容易呀,我不收你的錢,你就叫我聲姐姐。我馬上就給你盛去
那語氣親的跟一家人似的。
張四娘身子一側,躲開了她的手,「我家別的不多,就姐姐多。叫你一聲姐姐?嘖嘖嘖……我可是不敢呢。買豆花兒的錢我也不是沒有,你就不用替我省了。二姐,咱們走!」
劉靈兒熱臉貼了冷,沒討到好,臉子立刻就落了下來,「我娘身子不舒服,今天可沒有豆花兒賣,你們回吧
「哦?這麼說你家豆腐房今天就沒開?」四娘眼楮眯了眯,咬牙道,「二姐,咱們腿腳可得快些,我爹一早就去豆腐房里幫工了,既然不開工,咱們也去瞧瞧,沒事兒就讓我爹回家歇著去
劉靈兒這下慌了,雙手一開,將兩人攔下,「不就是兩碗豆花兒嘛,你們等著。我馬上就給你們端來說完,她撒腿就跑,邊跑邊喊,「你們等著啊,別動,听到沒……」
四娘听到那聲音漸漸遠了,就點著馬桿兒往前走了幾步,被二娘拉住,「靈子不說讓我們在這兒等她嗎?你眼楮還看不到,走的也慢。正好咱倆在這兒歇歇腳,這離豆腐房不遠,她一會兒就能回來
張四娘听劉靈兒的那番說辭,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但她不好當著二娘的面兒明說,只能拿豆花兒說事,急道︰「你傻了二姐,萬一她趁我們不備,豆花兒少給我們盛了,我們不就吃虧了嘛,快,我們偷著去
二娘一拍額頭,「對,對,這劉靈兒子奸滑著呢,走!」
說著,她拉起四娘的手悄悄地尾隨著劉靈兒往豆腐房走。
磨盤上的豆子灑了一地,一直延伸到屋子里……
院子里靜悄悄地沒有人。
劉靈兒輕手輕腳地進了院子,皺了下眉,沒有吭聲,從缸里舀出兩碗豆花兒,放在籃子里,又輕手輕腳的關好門。
二娘見劉靈兒進去,又出來,往方才約定的地方去,就和四娘從道邊兒的柴禾垛後面鑽了出來。
「四娘,我剛看清楚了,是滿滿兩大碗呢。走吧,別等著她找不著咱們
四娘搖頭,「咱們現在回去也趕不上她。來都來了,咱倆就進豆腐房里看看我爹在不,如果不在,我們就回去
二娘有點不願意,四娘便開始與她軟磨硬泡了半天,又說把那自己的那碗豆花兒給她,這才算完。
四娘告訴二娘,方才劉靈兒說她娘身子不舒服,待會兒進去的時候,就不要聲張以免打擾到她。悄悄地進去看看,沒人就回去。二娘點頭說省得。
二娘開前路,四娘緊跟在她身後,輕輕地推開院門,沒看到人,又往磨房里看,除了灑的滿地的豆子外,沒有一個人。
二娘就咦了一聲,心疼這豆子。她附在四娘耳邊說撿點豆子去,讓她等在原地,不要動也不要說話。
然後就兜起裙子,把地上的豆子一粒一粒地撿起,心想回家用水洗洗泡泡的還能炒盤菜。
她在那邊撿著,張四娘在院子里站著,除了風聲,鳥鳴,以及二娘蹲身撿豆子發出的喘息聲,什麼都听不到。
她這個便宜爹,跑哪兒去了呢。
不大一會兒功夫,二娘的呼吸聲漸漸地遠了,直到什麼都听不到了。
這豆子咋灑得這麼多,路線還這麼遠呢?張四娘心里犯著嘀咕,她將聲音放得極輕︰「姐,姐……」
卻沒人應答,她有些不安,往前走了幾步,準備再喊二娘幾聲時,忽听前面不遠的地方傳出一道尖銳的叫聲,緊接著一個人沖了出來,一下子就將四娘撞倒在地,腳步連停都沒停下來,急速地從她身邊掠過, 當一聲門板響,那人就沖出大門。
張四娘坐在地上揉著胳膊,那尖叫聲,她听得出來,是二娘的沒錯。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這時,她听到屋子里有女人的驚呼,男人低叫,緊接著響起了桌椅的踫撞聲。這屋子里竟然有人,還不止一個。
張四娘臉色發白,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往回走。
可,猛地她站住腳,她被隱約听到一個男人低低的安慰聲給鎮住了——「別怕,她是個瞎子,看不著什麼……」
那聲音細細弱弱地,很快又沒了動靜。
除了風聲,鳥鳴聲,以及自己咚咚地心跳聲外,院子里靜極了。
張四娘只覺得五雷轟頂,大腦一片空白。
沒錯,她是瞎,可她耳朵不聾,她听得出來,屋子里的那個男人就是張義光。
他何時對娘這般輕柔的撫慰過,柔聲細語過……
張四娘的手緊緊握住馬桿兒,緊緊地,仿佛就要把那馬桿兒生生折斷……她站在那兒,深深地,反復地做了幾次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的情緒也由最初的憤怒,漸漸地被哀傷所替代。不為自己,只為那個苦命的娘。
沖進去,大聲與他理論?亦或像上次那般打鬧?
不,與那種畜牲都不如的東西,不值得。
不值得,對,他也不配讓她如此!若說從前尚給他留有一線機會,那麼,現在,什麼都不會有了。
她的腳像灌了鉛,慢慢地走向大門,被從外面跑進來的一個人撞了下肩膀,「張四娘?!誰讓你來我們家的,不是說好讓你等在原地的嗎?」
劉靈兒手提著籃子,籃子里的兩碗豆花灑了出來,順著縫隙流淌,卻渾然不覺。
她憤怒地看著面色蒼白的張四娘,目光忽地緊縮,匆忙的朝屋里瞟了一眼。
「你給你滾開!」張四娘使勁一推,劉靈兒向後趔趄了幾步才停下。
劉靈兒漲紅了臉,那如黃鸝般的嗓音扭曲著,再開口時,已是變得低沉而暗啞,「張四娘,你是有本事,但有些事情並不是該我們當兒女該管的。我勸你……」
張四娘森然回頭,那雙盲眼本是空洞的,而此時,卻從那兩道幽潭中射出如閃電一般的、懾人的目光,劉靈兒張了張嘴,不敢再說下去,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
張四娘緊逼了幾步,站定,低沉的冷笑,轉而仰頭大笑,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淌下來,「你勸我?你來勸我什麼?……讓我叫你姐姐?哈哈哈……你也配,這輩子,你休想!」
張四娘猛然想到了什麼,嘴角含著譏笑,「白日宣婬?你爹不管?哦?不對!讓我來猜猜,你娘是個寡婦,沒錯吧?!有言道,寡婦門前是非多。可,對你娘來說,應該寡婦屋里本事多!劉靈兒,你給听清楚了,想進我們老張家的門,沒那麼容易!」
張四娘點著馬桿兒走出了院門,扔下了一句︰「咱們走著瞧!」
劉靈兒的身子打了一個顫兒,回頭望著屋子里到現在連屁都不敢放一聲的人,又羞又恨,一時忍耐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