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合一,九千字更新,繼續求票
********************
劉靈兒跌跌撞撞地跑回家的時候,劉寡婦正半倚著被褥坐在火炕上喝桂圓蓮子粥。听到院門一響,就揚著脖子喊︰「靈兒?是靈兒回來了不?」
沒有人應聲,听得腳步凌亂而沉重。劉寡婦就把碗往炕沿兒上一放,準備下地瞧瞧是誰,這時,劉靈兒就進了屋子,往劉寡婦的身上一撲,放開嗓門哭嚎起來。
劉寡婦被她撲得身子一歪,張嘴就罵了她幾句。卻見女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扳起她的臉一看,唬得她一跳,「哎呀,這是哪個王、八羔子打的你啊?啊?你說話!」
劉靈兒的半邊臉已經腫了起來,散亂的頭發,衣裙也上沾了不少泥土,「娘……娘……是,是那個瞎子打的我……」
劉寡婦眯著眼楮細細地瞧了劉靈兒的傷勢,「她用啥打的你?」
「用她的那根馬桿兒打的?她還踢我……」說著,劉靈兒提起裙擺讓她看。
小腿處已經青青紫紫的,劉寡婦的眼中閃過一抹狠厲,咬牙道︰「這麼說,你打輸了?」
「那小瞎子勁可大了……啊!娘,你為啥打我?」劉靈兒捂著臉,滿臉驚詫。
劉寡婦狠扇了劉靈兒一記耳光,「你還有臉問我為啥打你?就憑你打輸了!」
劉靈兒滿目淒楚,「我挨打還不是因為你!啊……」
「啪」地一聲。劉靈兒又挨了劉寡婦一記耳光。
「因為我?呸!我讓你去招惹她了?啊?知道打不過人家,就躲著點,誰讓你犯賤惹她去的?要打就打贏,往死里打她。被人家給揍回來。只知道哭算什麼能耐?!」劉寡婦只是冷笑,又覺著罵得不解恨,順手就把那碗蓮子粥掃落在地,碗碎粥灑,濺髒了劉靈兒的裙子。
「那丫崽子才多大,你算算你多大了?瞧瞧你那副德性?!呸,往後出這個門,別管我叫娘,我丟不起那個人!」
劉靈兒見劉寡婦動了真火,就嚇得跪在了地上。拉住她的手。哭道︰「娘。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娘啊……嗚嗚……」
劉靈兒忙又加了一句,「不。我下次一定會打贏她!」
劉寡婦冷哼了一聲,「你還想有下次?」
劉靈兒神色慌亂,點頭,又搖搖頭。
「你起來吧,來,過來,讓娘看看劉寡婦拉起劉靈兒的手,讓她倚到自己的懷里,目光每到紅腫之處眼神便狠厲一分,「靈兒。娘打你,是為了你好。你記住,這人從來都是個犯賤的東西。要麼你不出手,要麼出手就絕不手軟。萬不可再像今天這般,被人打、被人作踐了。你听到了沒?」
劉靈兒無聲地流著眼淚,點了點頭。
「那丫崽子打你的時候說啥了?」
劉靈兒就把張四娘最後一句話告訴了劉寡婦。
劉寡婦挑了挑眉,「候著我?哼……靈兒,你來說說看,這張四娘身後有何倚仗,敢說出這番話來
她這樣問了,卻沒真指望劉靈兒回答、她垂下頭,手輕輕地撫上小月復輕柔地摩娑了一番,「這樣的日子,我已經受夠了……靈兒,你放心,你的打不會白挨……」
…………
宋氏進了西山村連娘家都沒來得及回,就與何氏一起往九連洞去。
西山嶺的北側山麓有一個不大的山包,因著半山腰處有九個洞穴,且各個洞穴相連,故稱九連洞。九連洞有一處最大的洞穴,山泉水就從那里流淌出來,沿著蜿蜒的山路一直流淌到山腳,長年經月的漸漸地匯成了一道淺淺的溪水。
這個地方較為偏僻,離村民們駐居地方要遠上好些。打眼望過去,也不過十幾戶人家。因緊臨著山,這些人家又多以打獵為生。莊戶人家一旦在一個地方扎根就極少會搬家,有些村民她還能認出來,但有幾戶人家壓根不認識,估計是後搬過來的。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鄉間土路上,越走人越稀少。
何氏就讓宋氏找個熟識的人家打听打听,免得兩人像無頭的蒼蠅一樣。
宋氏倒是也想找人問問。可她嫁出去十年了,村子里多少還是有些變化的,兒時的玩伴,大多嫁的嫁,娶的娶,走了一個時辰了,竟一個也沒見到。
這時,一個老漢背著手正從九連洞方向過來,宋氏的眼楮一亮,這人她可認識,正是西山村的里長齊老伯。
「齊伯宋氏上前打了招呼。
齊伯抬眼仔細瞧了宋氏半天,探問道︰「你是宋家的獨苗苗,玉兒,是不是?」
宋氏笑著點頭,「我是玉兒
齊伯感嘆道︰「都長這麼大了。喲,你不是嫁到高崖村去了嗎?咋跑到這地方來了?」
宋氏見四下無人,就把來意說明,指著何氏,「齊伯,這是我大嫂
何氏上前施禮,跟著叫了一聲齊伯。
齊伯點頭,尋了路邊的一塊大石頭坐了,掏出煙袋啪嗒啪嗒地抽上了幾口,方開口介紹道︰「按你們的說法,能符合條件兒的也不過有三戶人家。一戶是王二家的兒子,今年十五了,與他爹一樣是個獵戶。是個實誠的孩子。還有一戶是鄭虎家的兒子,今年十八了,哼,被他爹娘慣得不成樣子,成天游手好閑的,模樣倒是長得俊。最後這一戶是十年前搬過來的新戶,叫劉成,今年整三十了。人長得精神,靠給人行醫為生。他住在九連洞下,也是為了采藥方便。這人的品行、能力都好
按齊伯的介紹,這三個人里比較讓人滿意的就是最後一個劉成了。行醫好。揚善積德。年紀雖比張玉鳳大一些,但年紀大的,都能心疼個人。宋氏問何氏的意見,也都看中了劉成了。
齊伯卻嘆了一聲︰「要我說啊。這劉成也好。你瞧瞧人家這醫術,我這腿傷了骨頭,就是這劉成給接上去的。過了半年了,現在是一點也不耽誤走。只可惜,有一點怕你們家人看不上
「啥?」妯娌兩人同問道。
「這劉成是個羅鍋兒。不是天生的,是十年前受了傷才變成這樣的。具體是咋傷的,人家不願意說,我也就沒問齊伯說起這事,還帶著點惋惜,「你們看看吧。宜山宜水適婚的。就這三家人
這就有些難辦了。這羅禍也算是殘疾。雖說是不影響啥。
宋氏還想去偷偷看看人長得啥樣。齊伯擺手,「這三人,現在一個都不在家。我剛從劉成那回來。家門緊閉估計去上山采藥了,王二家的兒子這時也在山上,鄭虎家的兒子,你們想看,就得去村里最熱鬧的地方找
「喲,齊伯,你找劉成,是哪不舒服呀?」宋氏听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關心起齊伯的身體來。
&nbs
p;「不是我。是你嬸子,最近頭痛病又犯了。想找劉成去給她瞧瞧去
「劉成不在,咱們村兒的周郎中也不錯,要不我回去……」
齊伯笑著擺手,「要說大伯我倔呢,自打劉成搬來之後,我就一次也沒找過周郎中。大伯我現在只信得過他哦!」
幾人又說了會兒話,宋氏與何氏才告辭而去。
「弟妹,要不你回家去看看?你瞧,這都到家門兒了何氏勸宋氏,覺得她太老實了。
宋氏也想娘,想回家看看,就往自家小院兒望了眼,正看到宋王氏抱著一個簸箕出來,在院子里簸米皮兒。
忍不住就喚了一聲︰「娘!」
宋王氏回頭一眼就見到了宋氏,「喲,玉兒,你咋回來了?這,這是她大嫂吧?」
宋王氏熱情地招呼兩人進院子,跑進屋子里又拿棗子,又拿花生的,略帶著歉意道︰「家里也沒茶葉了,就這麼點東西,她大嫂可千萬別見怪啊
何氏上前扶了宋王氏,「嬸子說這話可跟我見外了。你家啥條件呀,咱心里能不清楚嘛。快,嬸子別忙乎了,過來坐著歇會兒
宋王氏便問兩人來意,宋氏就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娘,你瞧這三戶人家咋樣?」
「對,嬸子,這里的人你最熟兒,你覺得咋樣?」
宋王氏听了,點頭,「里長說得不錯。娘是個不全的人,在這婚事上,不好開口。但你們一定要問我哪個好,我也選這個劉成。對門你江嬸子的腰疼病,就是人家劉成治的。這劉成呀,心善,你江嬸子與咱家一樣窮得叮當響,診金一文錢也拿不出,可人家劉成連錢字都不提,二話不說就幫她把病給治了。這人啊,管他長得好賴呢,人好,能居家過日子,就行。別的都不用挑
可張玉鳳的眼界高,人再好,是個羅鍋子,她能看得上嗎?
「那王二家的兒子不行?」
「他家兒子也行,比玉鳳小一歲吧?娘就是覺得打獵的事吧,太險了。你爹當年不就是上山打獵被狼撲了後傷了元氣嘛,唉,要不然,他能……」宋王氏說著,就掉了眼淚。
「喲,嬸子,你可別傷心,你這一哭三弟妹也跟著難受不是?」何氏忙上前安慰。
宋王氏見宋玉也跟著紅了眼圈,就忍住了眼淚,強笑道︰「這眼瞧著都晌午了,你們留下來吃完晌飯再走吧?」
宋氏就搖頭,說公爹還在家里等著听信兒呢,不敢多留。
宋王氏也就不再勉強,送兩人出了門。
妯娌兩人回到了高崖村自家的小院兒里,就直奔了上房尋公爹。
張老爺子等人剛吃完晌飯,見人進來,就叫趙氏把剩下的飯菜熱熱去。留宋氏、何氏在屋子里說話,眼角瞥見張玉鳳要出去,就喊了一嗓子︰「走啥?老實兒給我在這兒待著
張玉鳳早在兩人出去時,就已經詢問過趙氏了。知道是為了自己的親事。氣就不大一處來。她的親事,用不著別人來操心,尤其是宋氏,這時候裝什麼好人呢。
她支吾地暗示趙氏是否幫她問過順子的意思了。趙氏就騙她說。順子不同意。張玉鳳听後,心情就更不好了。
這下,張老爺子又把她叫住,八成又想讓她听听,臉色就變得極為難看,**地說道︰「誰願意結親誰就去,反正我不嫁!」
「你這是什麼話?!」張老爺子被她的態度刺激到了,吼道。「你說說你都多大了?你佷女兒都訂上親了,你還在家里耗著啥啊?讓人笑話不?你給我坐下,你敢走。我今兒就打折你的腿!」
宋氏、何氏忙兩邊勸著。讓各自熄火。何氏道︰「這是大喜事,咋鬧這樣呢。妹子,你听嫂子說說。你不中意的話,咱們再幫你打听著,別讓咱爹跟著你上火
「爹,你老快別生氣了宋氏也跟著勸,「你瞧,妹子不是回來坐了嘛!」
張玉鳳嘟著嘴,不耐煩道︰「行了,行了,你們快說,說完我還得剝大蒜去呢
張老爺子氣得直喘粗氣。宋氏給他倒了杯水,「大嫂,你來說吧
張玉鳳一直與她鬧著別扭,宋氏怕由她來說,張玉鳳會更听不進去。
趙氏在灶間熱飯的功夫,就扒著門縫兒偷听。听著里面亂成一團,捂著嘴偷笑。
何氏應了一聲,就盤腿到炕上坐了,讓小姑張玉鳳坐在自己身邊,「爹,我和弟妹今天一共打听了三戶人家……」
何氏娓娓道來,有遺漏的地方,宋氏插幾句加以補充,末了,「爹,你瞧著如何?」
張老爺子神色于煙霧之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半晌,他道︰「王家的小子年紀小,獵戶的行當險著,我不放心。鄭家的小子听著就不是個過日子的人。再有,那個叫啥?」
「劉成何氏道。
張老爺子深深地吸了兩口煙,「年歲上雖大些,但人老成,持重這點就適合玉鳳。行醫也不錯……」
「爹,你不是想讓我嫁給那個羅鍋子吧?」張玉鳳沒听張老爺子說完,尖叫著打斷了他的話。
她的眼神紊亂,目光觸到宋氏那寫滿擔心的臉上,冷笑道︰「是你!一定是你出的餿主意?你就這麼見得不我好?拿個羅鍋子來糟蹋我?啊?你安得什麼心?!你,你……我是看透了,你就是個不要臉的騷狐狸……」
「啪」地一聲,張老爺子撲上去,狠扇了張玉鳳一記耳光,他氣得渾身發抖,「你這個不讓省心的丫崽子!你是不識好人心吶!你兩嫂子辛苦地幫你尋親事,你不但不感謝,還罵人?!你給我跪下,給你嫂子賠不是!」
張玉鳳手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張老爺子,「你,你打我,你……為了這個勾三搭四的壞娘們打我??」
眼淚涌了出來,手一指宋氏,「讓我跪她?呸,等我死了再說!」
張老爺子額上的青筋直跳,「你罵你三嫂啥?你,再給我說一次!看我不打死你的!」
說著,就揚起巴掌扇了下去。
被宋氏抱住腰,哭求道︰「爹,你別打妹子啦,爹呀……」
何氏一下懵住了,這小姑子的脾氣咋這麼大,不同意就不同意唄,咋還罵上宋氏了?從前,這兩人好得像一個人似的,這是怎麼了?
張老爺子的手還高高的舉著,沒有落下,「你還不給跪下?……咋,你還敢用眼瞪我?……看我不打死你的……」
張老爺子用了狠力,一下子就掙月兌了宋氏,沖著張玉鳳的臉上又打了下去,何氏摟住張玉鳳,替她挨了那巴掌,手下忙推了她一把,「傻愣著干啥,還不快跑?!」
張玉鳳一听,含淚咬著唇,一扭頭就跑出了門,正與端著菜盆的趙氏撞
了個正著,一盆炖白菜全扣在了趙氏的身上,「哎呀……捉死吶!」
待看清是小姑子時,話已經罵出去,收不回來了。
屋子里靜悄悄地,只有宋氏低低的抽噎聲。
之前張玉鳳不過是凶她,可從未紅口白牙地罵過她。還罵得那麼難听……宋氏的心里難過極了,但她不怨張玉鳳,覺得她也是可憐人。
張老爺子看了看那只打了張玉鳳的手,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她下狠手。他無力地閉了閉眼楮。覺得頭有些暈,何氏忙扶了他一把,「爹,你這是咋的了?弟妹,快過來幫我扶爹上炕
宋氏忙抹了把眼淚,過去扶張老爺子躺下。
半晌,他才緩過勁來,看著宋氏道︰「爹心里有數。你別听玉鳳……她小,不懂事……唉……造孽啊……」
宋氏連連點頭,「爹。你放心吧。我都明白
張老爺子欣慰地點頭。「我知道她想什麼。順子絕對不行。得讓她死了那麼條心,我听著,那個劉成不錯。本想著他是個羅鍋……現在看來。玉鳳的心病也是個病啊!……找個年歲大點的,也好。遇事能冷靜……能讓著她些……你婆婆去的早,孩子被我慣壞了……唉,這事兒你就別出面了。老大家的,你再去西山村走一趟吧,找里長幫忙提親,我看這事兒準能成……」
張老爺子就要把張玉鳳的親事給訂下來。
何氏自是同意,她讓宋氏幫忙照看老爺子,自己帶了一些雞蛋、瓜菜的滿滿裝了一籃子,去西山村找里長去了。
宋氏伺候老爺子喝水。等他徹底緩過神時,又說了許多寬慰的話,老爺子的眉頭才漸漸舒展,「爹,你別擔心妹子,我方才讓元娘、二娘他們出去找了。一會兒就能回來了
張老爺子頜首,想起宋氏還沒有吃飯,就催她去吃。自己則合眼養起神來,到底是年紀大了,這一通鬧,他也乏了,很快就打起鼾來。
院門被人敲響,打開,又關上,不一會兒,趙氏慌張地進了屋子,悄聲向他道︰「爹,有人要見你老
見他不醒,又輕輕推了推,「爹,爹……」
「啊……」張老爺子睡得迷迷糊糊地,費了半天的勁兒,才醒過來,「啊……老二家的,啥事兒啊?」
趙氏神色有些復雜,支吾了半晌,也沒開口。
這可不符合趙氏的脾氣,張老爺子支起身子,「到底啥事啊?你快說啊
這時,趙氏才開口,「爹,四娘惹禍了。她把家豆腐房的閨女給打了,人家娘們倆找上門來了
張老爺子撲愣下就坐了起來,疑惑道︰「你說誰打的?……四娘?這怎麼可能?」
「誰說不是呢,咱家四娘是啥情況啊,比她家崽子又小,眼又盲的,咋能打人呢。我看也不像趙氏順著張老爺子說,其實,她早在開門的時候,看到被打得很慘的劉靈兒。半張臉全都腫了起來。這小瞎子下手得多狠吶。
可像不像的,人家找上門來了,也不能讓人杵在院子里不進屋。就讓趙氏把張四娘找來,順便讓那娘們倆人進屋。
東廂房里,趙氏進來的時候,宋氏正抓著張四娘問誰打的她。
張四娘不吱聲,趙氏就笑道︰「喲,我只當你打人家,你沒挨著打呢。瞧你這臉上,嘖嘖……讓人給撓了吧?」
「二嫂,你知道咋回事?」
趙氏笑得有些幸災樂禍,搖頭,「這你可別問我。是被打的人找上門來了。四娘,你收拾一下,去上房見你爺吧。人家都在那等著你呢
說著,笑嘻嘻地往上房去了,這麼大的熱鬧,她豈有不看之理。
宋氏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四娘,到底咋回事,你和娘說說。若是你錯了,你好好地向人家賠個禮。要不是你的錯,你也別怕,娘在呢,娘給你作主
張四娘反握住宋氏的手,喉頭哽咽,忍了好久才平靜下來,「娘,你听我說。等會兒你跟我去上房,無論你听到什麼,你都不要說話。由我來說……」
「四娘……」宋氏一听這話,就覺得這事情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簡單。
「娘,你要記住……人活這一輩子,不長,千萬別憋屈自己、委屈了自己。想咋活,就咋活張四娘把頭靠在宋氏的懷里,耳邊響起石頭走時對她講的話,覺得很有道理。「你別顧忌我、也別顧忌我姥娘,我們都和你是一頭兒的
「嗯。這些娘都知道,可你今天咋對娘說起這些話來了呢
張四娘直起身來,沒回答她的話。只拉起宋氏的手,道︰「走吧,娘,爺該等急了
上房里,趙氏坐在椅子上,冷眼瞧著這對母女。
張老爺子方才讓了半天,她們說什麼也不坐。
不旦不坐,劉寡婦還讓劉靈兒給張老爺子跪下嗑頭,認錯。
劉靈兒乖巧的跪下,咚咚咚地對著張老爺子就嗑了三個結結實實的響頭。
「你們這是做什麼?有什麼話起來說。都是小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的。沒必要嗑頭。快起來!」張老爺子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又不好伸手去扶,遞給趙氏眼神,讓她去扶。
偏趙氏不看他。只把目光放在母女兩人身上,腦袋里在飛速的運轉打著思量,猜測著來意與目的。卻是越想越心驚……竟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這時,四娘與宋氏掀了簾子進屋。
張老爺子這才發現,四娘的臉上抓出來的血痕,心疼了,「呀,快過來讓爺瞧瞧!」
見都是皮肉傷,就放下心來,再看跪在地上的劉靈兒。那樣子可比四娘慘得多了。
張老爺子就讓宋氏把劉靈兒扶起來,「靈子也傷得不輕吶,快別跪著了。四娘,你咋和靈子打起來了呢?」
張老爺子從不認為四娘是個惹事的孩子,定是劉靈兒欺負她,她才揍她的,他得四娘台階下,讓她把實情說出來,也好去堵劉寡婦的嘴。
卻沒想到,張四娘開口便來了句,「她就是欠打,打她也是應該的
張老爺子的臉色就難看起來,喝斥道︰「你這孩子說的是啥話?有理講理,動手打人就是不對!你去給你靈子姐道歉去!」
張四娘把身子一扭,根本就不去。
劉寡婦就照著劉靈兒的後背狠打了幾下,邊打邊罵道︰「不要臉的小娼婦,你打人你還有理了?你也不看看你打的人是誰?四娘比你小呢,再怎麼不對,也不能上手打啊!」
屋子里的人听了就都變了臉色,任誰都听出劉寡婦表面上是在罵劉靈兒,卻是連著四娘一起罵了。
「對,打得好!不要臉的娼婦就該打!」張四娘頭一歪
,馬上就接了句。
張老爺子拿了煙袋就朝她的手背狠敲了一下,「你還不給我閉嘴!」
宋氏也覺得張四娘有點過份了,就代她向劉寡婦賠禮,「她嬸子,你別氣了。小孩子家打鬧都是常有的事。咱家四娘也有不對的地方,我這個做娘的就向你賠禮了
劉寡婦馬上就換上了笑臉,扶起已福了半禮的宋氏,「哎呀,妹子,我可不敢受你的禮呢。我也是氣這孩子不听話,否則也不會巴巴地上門來,讓她給老爺子嗑頭認錯吶
劉寡婦這話說得漂亮,張老爺子的臉色就緩和了一些,「那……那就……」
張老爺子的意思︰如果沒事兒了,你就走吧。畢竟寡婦這個名頭實在不祥,他不敢多留人,免得沾了晦氣。
誰知劉寡婦卻是一坐到了炕上,對張老爺子歉意地笑笑,「老爺子,我最近身子有些不太舒服,站一會兒就累,我先坐著歇會兒,緩過勁兒了我馬上就走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張老爺子也不能開口攆人,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兩聲,就不言語了。
「那來人都是客,也不能干坐著不是?爹,我去給人泡點茶水去?」趙氏說著就站起了身。
張老爺子一副才想起來的模樣,「啊,對,你去吧
趙氏的笑臉待一出這房門就陰沉了下來,她壓根就沒去給人家沏茶水,而是撒開了腳丫子跑去西廂房找張義勇去了。
「張老二,快,你今天就得跟你爹提分家!」
張義勇睡得迷迷糊糊地,被她這一嗓子嚇了個激靈,「你又耍啥瘋呢?不是說先不提分家的事情麼?」
「你這個死鬼,啥也不知道。我瞧著……搞不好,你家就要招寡婦進門了!」趙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張義勇這下徹底清醒過來了,「你說啥?誰進門?」
…………
就在劉寡婦在上房歇腳兒的時候。張義光和大郎背著兩袋著拾秋的莊稼進了院子。照例,兩人拾掇完就去上房給老爺子報個平安。一掀門簾子的手,突然就定格了。
張義光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劉寡婦身上,似看花了眼。死勁兒揉了揉眼,在劉寡婦那聲甜甜的「光哥,你回來了?」
他確信眼前的,就是劉寡婦無疑,他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咋上這兒來了?」
他臉露焦急,明明都說好的。這次一定不打無把握的仗,一定要懷上了身孕再把她往家里帶。懷孕的信兒,他可是一點也沒听她提起過……
「叔兒,你回來了劉靈兒也跟著親親熱熱地喊了一聲。
張老爺子眼中的精光一現。目光在他們三人身上打了一個來回。心便跟著往下沉了沉。
宋氏的臉色有些發白。她再怎麼遲鈍,也從劉寡婦的那句甜膩的稱呼中听出來些意思。
張四娘的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招手將大郎叫到身邊。附耳低語了幾句,大郎看了看屋子里的人,毫不遲疑地跑了出去。
「啪,啪,啪……」張四娘一下一下,慢慢地拍起巴掌來,「好啦,這下人可齊全了。有什麼話,咱們就都攤開來說吧
宋氏扭頭向張四娘向過去,想起方才她對自己說的話。難道……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張義光的身上……
張義光閃躲著避開了宋氏的目光,低著頭……他沒底氣,怕張老爺子不答應,如果,劉寡婦懷上了……
劉寡婦斜著眼楮瞧了他一眼,心中暗罵了句︰窩囊廢!對劉靈兒使了一個眼色,劉靈兒會意,上前拉了張義光的手,「叔,我娘懷了弟弟了……」
這一句話,讓張老爺子與宋氏原本還存有一絲希望,給徹底擊碎了!
相比張義光的喜極而泣,張老爺子的臉色鐵青,他渾身發抖︰「老三,你說,你親口對我說,這是誰的種?」
「爹!」張義光撲 一聲跪倒在地,「爹,我有後了,是我的孩兒,是我的孩子啊!」
張義光痛哭流涕,他不是害怕,而是高興的,他多年來緊繃著的那條弦,終于可以松一松了。是宋氏,是她不能生,不是他,他一點錯也沒有!
張老爺子閉了閉眼,咬牙道︰「寡婦是不祥之人!入不得我家的門!」
張老爺子的一句話,讓劉寡婦與劉靈兒抱頭痛哭。
「爹!」張義光跪爬了幾步,「爹!你開開恩吧。不看別的,就看在孩子的面上,你老也不能讓自己的孫子流落到外面不是?」
張義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趁老爺子不背,偷偷推了一下張四娘。當初,張四娘說要幫他的,這是兩人之間私下的約定。
張四娘挑了挑眉,清咳了兩聲,裝成一本正經地樣子問道︰「那你有何打算就快點說吧?」
「爹,宋氏我不休。這個我保證、我發誓!」張義光忙道,「劉氏讓她做妾,只做妾
劉寡婦听了,拉著劉靈兒下地,對著張老爺子與宋氏各嗑了頭,「我過門後,會好好伺候爹、伺候姐姐。姐姐雖比我年紀小,但我不會造次,會好好待她,與親姐妹一樣。如果姐姐不嫌棄,只要這胎是兒子,就寄養到姐姐名下
「你……」將孩子寄養到宋氏名下,張義光還是第一次听劉寡婦說起,在他看來,劉寡婦太明事理了。床上溫柔小意,床下大方明理。他張義光這輩子何德何能,老天開眼讓他遇到了她。
張光義的目光里充滿了柔情……
那樣的目光,只有在新婚時宋氏才見過……
看著那溫柔的目光,宋氏的手冰涼冰涼的……不愛是一回事,背叛又是另一回事了……其實,她早就應該能預料到今日了,不是嗎?
她的嘴角泛著苦笑……她竟是生不出孩子的人……原來,張義光是沒有問題的……一切問題都在她的身上……
張老爺子罵劉寡婦不祥,可她自己呢,可不是正是犯了七出之一無後這一條嗎?
人家不但不計較做妾,還大大方方的承諾,若生兒子寄養到自己的名下……
可謂是賢德兼備啊!
劉寡婦做到這一步,的確不易。
張老爺子心里有數,但她是個寡婦,這事就講不來了。若是個黃花閨女,哪怕是年紀大些,他也不會反對!可她,偏偏是個寡婦!
劉寡婦偷眼見宋氏只顧流眼淚不說話,顯然是個好拿捏的,就把重心放在了張老爺子這尊大佛上。
她跪噌了幾步,如虔誠的信女一般,仰著頭,露出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兒,「老爺子,你若不願意讓我進門,我就給
光哥把孩子生下後,自請出家,進佛門。為張氏的先祖祈福!」
「娘啊,你不能拋下我啊!」劉靈兒哭著上先,抱住了劉寡婦。
劉寡婦抹著眼淚道︰「乖孩子,你叔不會不管你的。你叔不是那種狼心狗肺的人吶……他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張四娘听得有些不耐煩了,這以退為進的法子在她這里不好使!
「夠了!」她大喝了一聲,「你們一個兩個人,你說我說他說……誰想著讓我娘說過話?這屋子里,真正受傷害的不是別人,是我娘!娘,你別哭,你說話……你想說啥就說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