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農門 第一百零五、零六章

作者 ︰ 兩個核桃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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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上月報表不對。總監馬上讓你過去一趟莫小婉捧著一大摞報表走過來,放在了張平面前。

張平狐疑,「不可能不對。統計部給的數據我都已經仔細核對過了。如果錯了,報表也不會平啊

莫小婉聳聳肩,「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對與不對的,你現在都得去總監辦公室一趟

張平咬了下唇,總監是個四十多歲的老處女,性格古怪著呢。有事沒事兒的總會找她們的茬兒,但她從來不會為難新人。張平進公司已經三個月了,這三個月相較于老人來說,她的壓力不算大。看到成天被訓的那些老人,她都有些難為情。

不知道今天她會不會對自己發婬威。

張平平復了情緒,為了能更好的為自己辯解,她臨走時把統計部給她的數據報表等相關材料整理後,一齊帶了過去。

「你來了,坐總監姓陳,叫陳好。但她絕沒有演員陳好長得那般艷媚,相反,更像高中德育處的訓導主任,整天板著死人臉。

「謝謝總監,您找我是……」張平想主動說明情況。

卻見陳好一擺手,將辦公桌前的一份文件遞給她,「這是人事調動通知。我的報告已經遞交給總經理,他也批準了。從下周一起,你將不再是財務部的會計,你去統計部報道吧

張平覺得腦袋嗡一聲,「我想知道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你只服從就好。你的學歷,職稱,都是財務部里拔尖的,這點毋庸置疑。這也是當初招你進我們公司的先決條件。但是……」陳好頓了頓,「我們財務部需要的是實用型人才。這麼說吧。我們不可能提供一個職位給你,僅僅是為了培養與學習。你入職這三個月,在會計這個職位上發揮的作用不是很大。我覺得,這個職位需要一個業務熟練,實用性很強的人才。顯然你不是

「可是,總監,哪一個熟手會計不是從菜鳥開始的。我自問我上崗以來,從未偷過懶,甚至做的事情比別人更多

「沒錯。你做得的確比別人更多。這一點,我不是瞎子。我當然看得到。否則,你以為這份人事調離報告會出現在你面前?我知道你的綜合素質很強。所以,我認為與其辭退你,不如讓你去統計部更為合適陳好拿起筆在那份文件上簽了字,又推給她,「要麼,你簽字,要麼。你離開。你自己選擇!」

張平慌了神,「可是,總監,不管我選哪一樣,你總該讓我明白,我到底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財務部不用我了?」

陳好冷冷地盯住了她一眼,慢慢站起身來,不斷地重復︰「要麼。你簽字,要麼,你離開……」

「不,我需要理由!」張平固執要求她回簽,猛地站身來,人與人之間的對話,只有在平等的角度上才能不輸氣勢,怎奈起的太急,只覺天眩地轉,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黑暗,無窮無盡的黑暗。

宋氏跪坐在炕沿前,看著矮炕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四娘,眼圈再次發紅。

劉成將手里的血布條卷成一團,放在一邊,取過制好的藥膏幫四娘上了傷藥,再拿過干淨的白布將傷口纏好。

許是藥膏刺激到傷口,張四娘嘴中傳出一陣糊含不清地,「不……理由……」

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圍到炕前,低喚著︰「四娘,四娘……」

劉成搖搖手,示意她並沒有醒來,引屋子里人去了外間,單留了宋氏在屋子里。

張老爺子嘆了口氣,「孩子怎麼樣?」

「我看了傷口,是重物所傷,不知是否傷了腦子。再加上受了風寒,一時半會兒還不醒不了劉成搬了兩把椅子過來,屋子本來就小,一下子來了這麼的人,顯得更加擁擠了。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大妹子,你說,會不會是鄭小豹干的?」江嬸子早就懷疑上他了,當初鄭小豹欺負張四娘的事情,她也知道。

四娘這個孩子從來不惹事,更別說會有什麼仇家。

宋王氏心里想的也是他,但沒有證據,不好亂咬人,「這可說不上,就算他與四娘有過結,都是小孩子打打鬧鬧,也沒有必要將人往死整。如果那樣……」

「如果真是鄭小豹那他就太沒人性了王大山道,他一直瞧不起鄭小豹。全村就他一個二溜子,整天游手好閑,淨干些偷雞模狗的事情。

「少說幾句王二扯了王大山一把,讓他少說話。

這可是大罪名,殺人拋尸的,綁到縣衙門里要挨板子進大牢。現在張四娘人還沒醒,所以,誰是凶手都是說不準的事兒。

王大山明顯比他老子有主意,滿不在乎︰「爹,宋家妹妹多可憐啊,咋能讓那壞人跑了。這眼瞧著天就亮了,我一會兒就去鄭家問問鄭小豹。要真不是他,頂多給他賠個不是。這有什麼的

「走走,回家去,少給我胡咧咧王二罵道,看了一眼悶頭不語的里長,「里長,這人我們也幫著找著了。我們就回去了,家里就孩子娘一個人,也不放心

里長這才抬起頭,「那你就回去吧

宋王氏、張老爺子就都起身向王二父子兩人謝了又謝,送出門外。

「爹,我也回去了。今天不是還要殺年豬嗎?我得回去準備準備張義光打了一個呵欠,也站起了身。

張老爺子瞪了他一眼,殺年豬也得正午,這小子準定是想回家睡覺去了。

宋王氏本就看不慣張義光的做派,一看他這麼說,「你們都回去吧。孩子也找到了,也就放心了

張老爺子目光就定在了宋王氏身上,似乎想看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

張義光覺得,一個人走不如都走。至少面子上也過得去,就過去拉張老爺子。「爹。你不是說最近頭總疼嗎?你也回家歇息吧。你要是不放心,還有大嫂呢

張義光說著,就瞧了何氏一眼。

何氏馬上道︰「對,爹啊,你和三弟兩個都回去吧。我在這兒守著。四娘這邊有啥事,我就回去告訴你

張老爺子不語,眼楮里只有宋王氏。

劉成一直在暗里打量著張家人,畢竟過了年,他們就真正成了一家人了。對于張家,他了解的並不多。

他見張老爺子一味只看宋王氏。就覺得有些奇怪,難道他很在意她的意見?

可宋王氏扭過頭。與江家嬸子低聲說著話,根本沒注意張家人。

這樣僵持著,也不是個辦法。

「咳!」劉成輕咳了一聲,「我看你們都回去吧。我這兒屋子也不大,人多會影響到病人休息。想要來,以後有的時間,不在這一天上

張老爺子神色復雜地瞥了劉成一眼。知他說得不錯。點了點頭,轉過身,也不知是對誰悶聲丟了一句,「那我走了,過幾天再來

劉成送張義光、張老爺子出了院門。回頭對何氏道︰「大嫂若是不困的話,幫忙給灶里加點柴,我要熬些藥

何氏忙應了一聲,挽起袖子,就開始利手利腳的干起活兒。

劉成進屋的時候。宋王氏與江家嬸子都站起了身,兩人決定回家合合眼,待天亮再過來瞧四娘。

宋家現在就只有宋氏與她能照顧四娘了,兩個人得輪換著休息。要不然張四娘沒醒,她們就得先倒下了。

劉成點頭,覺得宋王氏是所有人當中頭腦最清醒的一個人。她的決定也很正確。

「劉郎中,需要什麼藥,你只管用。這診金我們不會誤了你的宋王氏知道冬天山上的草藥極少,如果用藥的話,免不了要到鎮上的藥材鋪子里去買,從那里的買的藥材就貴上一些了。她怕劉成擔心藥錢,提前把診金的事情說明了。

「好,我知道了,明天我還真得要去趟鎮里。不過,這診金的事情,不急劉成寬慰一笑,這宋王氏是個明白人吶。

待人走後,劉成端了一杯熱茶給宋氏。這個可憐的女人,一直在流眼淚,跪坐在地上,動也不動一下。

見她接過茶水,將茶水喝完,這才沉吟著問道︰「四娘小時候,是不是中過毒?」

宋氏一驚,眼楮瞪得老大,「你說什麼?」

劉成詫異她竟不知張四娘體內含毒,「我方才給她診脈的時候,發現她體內有毒,不過,不是很重。應該是之前有人為她清過毒

「毒?」宋氏喃喃道,目光游離,又定住,「四娘夏天里昏迷過一段時間。那是胡郎中給她瞧的病,說是沒什麼大礙的。他沒說四娘中毒了啊

胡郎中的名號劉成自然知道。這十里八村的人,都願意找他看病,即使是診金要得奇高,但人們也都願意去找他。

這並不是說劉成信不過胡郎听醫術。只是覺得有些病,實在沒必要花上那麼多的銀子去看。

相對于胡郎中,劉成向來把診金看得很輕,對于那些出不起診金的人家,他更是分文不取的。因此,在窮苦百姓的心里,劉成的威望一直都很高。最重要的是,同樣的病,有那不花銀子的,人家也能給你醫治好。這便是實力了。

張四娘的身世,自從宋氏母女二人搬進西山村後,他多多少少地從村人嘴里听到過。知道她不是宋氏親自的。如果說宋氏不知道的話,那便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測。

這毒是打胎里帶來的。

「劉郎中,這毒能解嗎?」宋氏凌亂的鬢發,紅腫的眼楮,任誰看了都不忍心,「劉郎中,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這孩子啊……」

宋氏說著就要給劉成嗑頭,被劉成扶成。

這毒能解嗎?

這毒能解。而且,這毒對于他來說,太過熟悉了。只要他一閉眼,就能看到病榻上那位憔悴的、奄奄一息的貴人。

當初不能,現在能了。因為他手里有了龍須根。

他沒有回答。起身坐到炕邊,翻了下四娘的眼皮,檢查她的眼楮。

如果沒有診錯的話,四娘的眼楮也是這種毒給帶出來的疾患。

這毒名叫醉紅陽。混在酒中被人喝下的話,就會中毒,毒發後整個有如醉酒狀,臉色酡紅,整日昏睡不醒。待醒的那一天,只要睜開眼楮,便會看到滿目的血紅色。繼而失明。然而,失明不是終極。挺不過一個月,人就會離世。

當年,他的師父因此事慘死,他也被人打成這副鬼樣子。幸虧後來被人相助,逃了出來,直至苟活至今……

劉成搓了把臉,使自己冷靜下來。眼前的這孩子。單憑她中的毒,只怕是身世不會簡單了。

但他不能對宋氏說,宋氏養了她這麼多年,早已情同母女。再者,這樣的話也不能對這麼一個村婦去說,只怕會嚇到她。

他決定下壓這個秘密。

「你放心,這毒能解劉成道,「但你一定要守住四娘中毒的這個秘密

「嗯宋氏一听毒能解,心就放下了大半。心想中毒也不是啥好事,她也沒必要到處說。便點頭應下了。

何氏燒完了灶火,喊了劉成出去。

「弟妹,快別難過了。要不,你回去歇息一下,我來盯著何氏仍舊叫宋氏弟妹,合離書的事情,在張家也只就有張義光與宋氏知道。而在西山村幫工的這段日子,當她听到宋氏已經合離時,何氏並未往心里去。

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回了娘家,一住就住了這麼久,再加上高崖村里一些風言風語,這樣的日子不會太好過。她想,宋氏一定是想堵住西山村村民的嘴,才會這麼說的。合離之後住娘家,這也是合情合理的。畢竟娘家人還活得好好的,一個弱女子帶著一個孩子還能回哪去。

宋氏搖頭,反勸她回去歇息,「大嫂你也不用回高崖村,只回咱家睡一覺。等天亮了,作坊里也得照常開工,要不然趕不及周掌櫃的貨

何氏若是回了高崖村睡覺,張老爺子一定不能饒了她。宋氏這麼說,確實也是為何氏好。但何氏向來粗枝大葉的,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明白。只能委婉地勸她。

何氏一想也是這麼個理兒。宋王氏與宋氏必定得有一個人守著孩子,作坊里的活還緊張著,周掌櫃的又加了五百斤的辣白菜,這就很趕了。

「行,那我就回嬸子家睡會兒,作坊里的事情,你就別擔心了

何氏走後,屋子里就靜了下來。只有灶間里傳來劉成熬煮中藥的聲音,苦澀的中藥味很快在屋子里彌漫開來。

「四娘四娘……」宋氏喃喃地說道,靠近四娘的耳邊,「娘的乖囡囡,你一定要好起來……」

天大亮的時候,宋王氏安排好作坊里的活,挎著籃筐去了劉成家。

「熬的小米粥,蒸了一鍋窩頭,還炒了一些菜。你們都過來吃,我看著四娘宋王氏把飯菜一一端了上來,自然也給劉成帶了份兒。

劉成沒有與她客氣,接過窩頭咬了一口,「燒已下退下了,等會兒嬸子再給她喂些湯藥。我要去鎮上一趟

宋王氏點頭,問了湯藥怎麼熬,記了下來。

宋氏的頭也哭得昏沉沉的,只喝了碗小米粥,就再也吃不下什麼了。

湊到宋王氏身邊看著張四娘。

「玉兒,你听娘的話。你這樣不行宋王氏勸道,「你的身子好,才能有精力照顧孩子。你瞧瞧你,一點精神頭都沒有,這才多大點兒,你就沒活性了。咱啥事也別往壞處想,盡量往好了想。劉郎中不是說了,這孩子一定會好的。你為啥不好好的呢?你非得也倒下了,讓娘這麼大把年紀的人反過伺候你們兩個小的?」

宋氏憋了嘴,眼淚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不是,娘,我,我就是吃不下去

「玉兒,你也是當娘的人了,遇到點什麼事,自己首先要剛強。這個家才不會倒下去宋王氏想到這麼多年,沒有個男人在身邊。所經歷的痛苦與磨難。如今宋氏也這樣孤身一人了。她要及早地讓她明白這些道理。萬一哪一天,她不在了。宋氏也能堅強的,獨擋一面的把這個家撐下去。

軟弱的女人,她的生活不會太好過的。

宋氏知道她娘說的有道理,卻沒能深刻的體會到那話中的深意。她雖也吃過苦頭,但大風浪還是見得少些。

在宋王氏的勸慰之下,宋王強吃了一個窩頭。

劉成的屋子不大,僅有的一鋪炕讓四娘睡在上面。他也是一夜沒合眼了,但畢竟是個男人,精神頭瞧著還不錯。

依劉成的意思。在四娘還沒有清醒之前,還是讓孩子留在他家里。方便照顧病人。

所以,暫時大家都會辛苦一些。

元娘與二娘到的時候,劉成已經動身去了鎮上。兩人勸了宋氏回家歇息,她們來守,宋氏始終不肯。這時,院門響動,王大山跑了進來。

「嬸子。鄭小豹跑了王大山滿臉憤怒,「我就說那小子不是好人,看吧,人不在村子里。我天剛亮就去他們家了。家里一個人都沒有

「不是去趕集?」宋氏齒寒。

「哎喲,嬸子,哪有一家子都去趕集的。王小豹他娘是個跛腳,不可能去的王大山皺著眉頭,「你要是不信,咱就再等到晚上看看

如果再沒有人。那就顯而易見了。

只是,宋氏沒想到,王家一家子人都不見了。

王小豹過來看了眼四娘,見她還沒有醒,宋氏在那里發呆,就知道抓鄭小豹是指望不上她們了。他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直奔了里長家去。

到了晌午,宋家的四娘遇害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個村子。

順子爹到山上拾柴的時候,撿到了一根馬桿兒,拿回家給順子看時,順子才知四娘出了事。

他披了件棉襖就要往宋家去,被順子爹喝住,「順子,你干啥去?」

「我去看看四娘,這馬桿兒是她的順子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順子爹緊跑了幾步,一把拉回了順子,「你是看那個四娘,還是看宋玉?」

「爹,」順子喊了一聲。

順子爹的手並沒有松開,反而緊緊地拉住他,「順子,爹知道你這麼多年為啥不娶媳婦。爹不是老糊涂。可當初,你們就已經斷了。現在就別再往一塊湊了。她家不好,你娶誰,爹都不反對。但她家不行

不好……

順子明白這不好的意思。宋家一個寡婦,一個合離的,還有一個瞎孩子,用順子爹的話說,那不是旺夫的家門。不能往前湊。

「爹,我的事,你就別管了順子將他爹的手拂開,頭也不回地跑了。

順子爹在後面又吼又叫地,怎奈人一轉眼就跑沒影了。

昨晚,回到張家小院的張老爺子,在人都沉沉熟睡的時候,他從自己的屋子里又走了出來。

他的腦袋里,亂七八糟的一團,攪得他合不上眼,也睡不著覺。

他擔心著四娘,那麼好的一個孩子,咋就被人給害了呢。這人要是被他逮住,他一定要用他的煙袋桿子給他一頓狠抽。喪盡天良了啊!

他的心里,除了擔心四娘,還有一道越不過去的坎。

他想到宋王氏對他的冷淡。他的心里就一陣一陣的痛。他知道孩子們鬧合離的事情,傷了她的心吶……她一定在心里怨他、恨他。

夜色是深沉的,雪鄉是靜謐的。

蜷縮在屋檐下的虎子,見張老爺子出來了,慌忙站了起來,呆呆地看著他。

張老爺子低著頭,踩著積雪,吱呀吱呀地走了。虎子跟在他的身後,他走向了太子河邊上,他似乎並不孤獨,因為有虎子和他在一起。

在吊水橋邊,有一塊凸起的石頭,挺大,挺高,披上了雪。他走到它的旁邊,順手折了幾根樹枝,將上面的雪掃了下來,掃出一聲平平的一塊,緩緩地坐了上去。虎子呢,乖巧地伏在他的腳邊,他們一起朝著吊水橋的另一頭望去。

西山村也像是睡熟了似的,滑一點聲息,沒有一絲光亮。就連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宋王氏的小屋里也是黑黑的,靜靜的。

這樣的場景,他不知經歷了多少回。就這樣,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偷偷地坐在這里,望著吊水橋的那另一頭。一望,便是望了二十多年。

他老7,她也老7。唯有嘆息歲月的無情,流年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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