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毅是傍晚到達安州的,先給葉榮英打了電話,那時候他們一家人就已經到了花燈街了。(思路客.)
路上人很多,找到他們並不容易,他就順著人流慢慢走,剛想給葉家玉打電話,她的電話就先到了。
先看到那朵招搖的牡丹花,再看到他的女孩。
她一邊和他講電話,一邊伸手比劃花燈的形狀。他遠遠地看著,忽然就起了玩心,然後得到了不錯的回報。
或許是這條路太熱鬧,葉家玉摟著宣毅的胳膊走著走著竟然有點嫌熱了。整條街有好幾公里,原來她還有興致慢慢逛,他來了之後就覺得很累根本走不動了。
宣毅自然隨著她。
兩人沿著一條小岔路,離開人群,走到了青江邊上。
江面有風來,他替她把衣服後邊的帽子戴上。
打電話告訴家人不用等她,他們可能要過一會兒才離開。
河堤上都是綠色的鐵欄桿,葉家玉趴在上邊,對著靜靜的河面發了會兒呆,就開口說起話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她本來只想著隨便講幾句,哪知說著說著就停不下來了。
宣毅也不打斷她,只是偶爾會拿手指踫踫她的臉確保她沒被冬天的風凍著了。
說到半途,想起口袋里正好裝著悅子的一封信,是今天送到的,臨出門才在郵箱中看到。便抽出其中的照片給他看。
「他們現在是旅行家了葉家玉半是玩笑半是向往地嘆道。
宣毅沒有回應。他抬頭看向遠處,那里有一座老的鐵路橋,這時候正好有一列火車緩緩駛過。
「你小時候,是不是也做過公主夢,」他低聲笑,很快又搖了搖頭,「不不……你本來就是葉家的公主了
葉家玉抬頭看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
「我想問的是……你以前,有沒有想過會喜歡什麼樣的人有沒有想象過,會怎麼去談戀愛。
「你會不會覺得……訂婚這件事,決定得匆忙
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在某件事上缺少安全感。他原來三十年的人生,每一步都走得不帶任何懷疑。只是從很久之前大洋彼岸那個夜晚開始,多了許多變數。最初,他對她,對他們的感情也是確信的,只是自制力失控多次之後,他發現人心不是文件上的數據,可以演算。他不會做什麼別的,只能盡力對她好,她也終于回應,願意嫁給他。但是每次听到她說她的電影她的朋友,他總會擔心,自己也許只是可恥地佔了個便宜,因為她還年輕,沒有經歷過太多東西。以後她飛起來了,看得更高更遠了,會不會驚覺他的種種不足,會不會因此後悔,甚至怨恨他。
一旦遇到與她有關的問題他就不是他了。這樣小心翼翼把內心袒露出來,似乎缺了點所謂的「男子氣概」,但是面對這條靜謐的江水,他突然就十分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了。
葉家玉從欄桿上轉過身子,一雙手極快地摟住他的脖子。
那一刻,他覺得一整條街的花燈都化到了她的眸子里。
「我男人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她捏他的臉,「你是誰,快還我冷颼颼的宣叔叔來!」
見他完全沒有體會玩笑話的意思,仍然一臉認真地要听個答復,她輕咳一聲,努力把表情整得嚴肅些。
「女生,在遇到某個特定的人之前,都會有一個假想戀人吧……」抬眼觀察他的表情,「你不要吃他的醋,他完美無缺你是比不上的
「其實想象是什麼樣的一點都不重要,」她重新抱住他,「遇到你之後,我就知道不用再等不用再找了
她本來設想,先談三四年的戀愛,再訂婚再結婚。但是計劃不能跟現實去計較,反正都是他了,早一點也沒什麼關系。
因為想讓電影在暑期後上映,所以春節前,影片在影視基地的部分已經拍完。從安州回去之後,葉家玉就開始安排劇組和器材,準備出發到南方的一個小鎮。
小鎮距離安州只有不到兩百公里。原來她滿世界的找,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直到過年回家之後和姜女士聊天,講到那個她小時候去過的古鎮,才想起來。因為離安州很近,葉爸爸打了幾個電話就幫女兒和那邊談好了,她到時候直接過去就行。
「我還沒有來過南方呢!」還在飛機上,周瑯就已經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
而等到他們真正到達古鎮,就連出生在南方的江冬莓也忍不住為眼前的美景發出感嘆。
具體要在這里拍攝的劇情,只有故事最後放河燈那一段。但是葉家玉想補拍一些鏡頭,最後可以與之前在影視基地完成的部分合成在一起。
因為鎮子藏在山谷之中,下午太陽被山嶺擋住之後,天色好像很快暗下來,他們也能多一些拍攝時間。
最先開始拍的是阿葵長途跋涉來到小鎮的那個夜晚。這個鎮子有一條小路,寬度很勉強,不能行車,只能走人趕牲口。路的一邊是溪澗,一邊是當地特有的木制樓屋。傍晚之後,樓內的燈光亮起,照在窄窄的石板路上,從哪個角度拍都是畫。
葉家玉讓周瑯沿著這條小道一直走,以阿葵疲憊中有帶著點期待和希望的樣子。
周瑯上好妝,稍作調整就上場了。
葉家玉對她的表現很滿意。這塊寶石,在自己的作品中,開始綻放最初的光芒,也讓她隱隱覺得驕傲。
阿葵是一個絕對自信的人,即使被不知名的恐懼和壓力驅趕得只能逃離現代都市,她的脊背依然是挺直的,笑容中也不會帶一點陰霾。周瑯如古寅所說,一直都還是憑著直覺在演戲,這一回卻有了些不同。
當初周瑯的表演確實是存在問題的,但是在葉家玉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之後,她慢慢地和角色融合到一起了。不知道應該說是她在詮釋著阿葵,還是這個角色領著她進入這個故事更合適。這一段路周瑯只走了一次,葉家玉就已經拍到了想要的畫面,她把所有的內容都留了下來,等到後期再做處理。
城市是一天一個樣,難得這個鎮子還和葉家玉記憶中的沒什麼太大變化。劇組就住在一幢臨著山溪的木樓,和片中荷花的家一樣,是一個家庭旅館。雖然這里大小也算是一個旅游點,但是因為進山的路不怎麼好走,即使在旺季,游人也不會特別多,老板娘是第一次接待把所有房間都住滿這麼多的客人,十分高興,忙忙碌碌地總怕哪里安排得不妥當。
「我說……」周瑯對屋子里的所有東西都十分感興趣,她扯住葉家玉的胳膊,「你那故事,不會就是照著這鎮子寫的吧?」
「是啊是啊葉小姐,」江冬莓也湊過來,「這里和荷花住的地方也太像了
「那倒沒有,說明緣分真是妙不可言啊,這里可能一開始就在等我們來呢
葉家玉笑了。幼時的記憶其實並不精確,到了這里才一點點補全。鎮子口的老樟樹,流到每家每戶門前的山溪水,現實的風景可以比創作時想象的更美。
後來去問住店的老板娘,這里竟然也有放河燈的習慣。只是他們是在春天,河中的水流終于開始豐沛起來的時候,向河那頭的神祈求新一年莊稼能有個好收成。
「現在我們都不怎麼種莊稼啦老板娘說著有點遺憾。
她的孩子出去念書之後就沒有再回到小鎮上來——這里大多數的年輕人都是這麼選擇的。每個月把在城里打工、工作賺到的錢寄一部分回來,人,則通常要等到年節的時候了。兒子心疼他們為山上那收不了多少果實的林子忙碌,就把家中的木樓改成了旅館。夫婦倆本來挺抵觸的,後來覺得空蕩蕩的屋子里時不時住進各地的客人,重新有了人氣,也覺得挺不錯。
老板娘帶他們去看往年大家放河燈的地方。
「沒有了莊稼,也不知道每年祈求的是什麼了
「不過做了那麼多年,大家都已經習慣了,有一年春天雨水特別多,河水太急,沒能放成河燈,一整年好像都不完整似的
從山上下來的水,遇見鎮子,分做了幾百條小溪,在古鎮外匯成一條不算很寬的河,河朝東北方向,不知道流到哪個遠方。這時候才入春,水位不高,有的地方還能看到河床上露出了鵝卵石。
「這麼說……我們這時候來,正好能趕上大家放河燈了?」葉家玉問道。
「算時間的話,也就是這十多天的事老板娘點頭。
葉家玉越來越覺得來這里簡直是上天巧妙地安排。本來還有些頭疼到時候去哪里找那麼多群眾演員往河里放燈,這鎮子看著人就挺少。哪知完全不需要,沒有什麼比用真正的生活習俗來做表演的背景更好的事了。
「小姑娘長得那麼漂亮,有沒有小郎君,」老板娘看她望著河面不知道在想什麼,便好心提醒,「沒有的話,到時候也去放一個,神可能會看到哦
葉家玉還不知道怎麼回答,一邊周瑯已經嘀咕了起來。
「她那不是‘小郎君’,是‘老大叔’……」
「周瑯!」江冬莓小聲叫她,「你怎麼能這樣說葉小姐的丈夫呢
這婚還沒結呢!葉家玉在心中大喊。到時候會記得給你們發喜糖的……
「沒關系啊,」老板娘笑得眼楮眯起,「神會保佑你們像這條河一樣長長久久
又轉頭看周瑯,愛憐地模模她的頭。
「小姑娘,你呢?到時候也要記得來放燈哦
周瑯大大咧咧的表情沒了,臉上趁著夜晚,悄悄爬上了紅暈。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鎮子不是江南水鄉的那種,
更南方一點,大概會像鳳凰、鎮遠……或者苗寨^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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