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文墨將最後一根銀針從封棋身上拔走的時候,端著藥碗的蔡彩剛好進屋。
「他很快就會醒的。」
「謝謝你!」
「今天的事要不要告訴靖榕哥!」
「今天的事不要告訴張靖榕!」
異口同聲的兩句話,終于肯定了文墨的擔心。
「無顏姐,真的和你有關系?」
蔡彩沉默了。
在文墨眼里,總也不肯在嘴上服軟的無顏姐居然無言以對了。
良久,蔡彩才吐出一句︰「是我對不起他。」
「我相信你。」文墨偷偷用眼角看了看蔡彩,猶豫了好半晌才說道︰「你能不能向我保證不要離開靖榕哥?」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別管。」蔡彩淡淡一笑,自言自語的說道︰「錯過便錯過了,我傷害了他一次,這輩子都不希望有第二次。」
文墨猶猶豫豫地出門了,蔡彩心想他一定在糾結要不要告訴張靖榕。
真是個傻孩子。
從她嫁進張家的那一刻開始,蔡彩就不再覺得度日如年了。
吵吵鬧鬧卻也幸福開心的日子就這樣從指間慢慢流走。
她甚至記不得自己離開多久了。
在這樣漫長的日子里,他都是一個人熬過來的嗎!
蔡彩看著日漸憔悴的封棋,看著他為了自己被折磨的身心俱疲。
那種強烈的罪惡感真的讓她喘不過氣。
如果恨可以成為一個人的負累,那麼愛,就會讓這麼負累加重十倍。
「阿彩!」
夢寐中的封棋依舊喚著她的名字。
兩行清淚從眼角順著臉頰漫延而下,這些年,早已將那些悲傷遺失殆盡,剩下的,只有無邊無際的絕望。
如果自己就這麼死了,那就不會再難過了。
那就不會再痛徹心扉,不會再牽腸掛肚。
可他還沒有找到她。還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怎麼忍心就這麼離她而去。
真的好冷,那是種滲入骨髓的寒意。
他多少次從噩夢中醒來,空蕩的屋子里只有他一個人。只剩下那孤單的靈魂。
溫熱的液體順著封棋的手落在床榻之上。
封棋的手微微動了動,忽的緊緊抓住了蔡彩。
「封棋!封棋,你醒醒啊!」
封棋曾經無數次希望噩夢醒來後就能看見她的臉龐。
如今夢想成真,卻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他的眼神有些木訥,卻沒有從蔡彩的身上挪開。
好半晌,他才慢慢的舉起右手,想要揭開她的面紗。
一次,兩次,他甚至沒有去好好擁抱她的力氣。
他知道,他早就病的不輕了。
蔡彩抓住他的手。輕輕拉來了自己的面紗。
面容依舊如記憶中的那樣深刻。
深刻得讓人窒息。
咳咳咳…
封棋發出了劇烈的咳嗽聲,他再一次牢牢的抓住了蔡彩的手腕,深怕自己下一刻再也看不到。
「封棋!你別嚇我!」
蔡彩慌忙將他扶起來,用被子撐住他的腰,輕輕在他背上拍了好一會。
攥著的那只手依舊不肯松開。真的好怕她會突然離開。
蔡彩想要起身拿藥,封棋反射性的拉住她,一臉驚恐。
那雙眸子依舊漂亮的讓人心動,可蔡彩從里面看到了無盡的傷痛。
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雲淡風輕的封棋。
是自己將他害成了這副模樣。
「喝藥好嗎?」蔡彩微微抿唇,低聲問道。
「別走!」
「我不走!」
僵持不下,蔡彩只得一手拉住他,一手去端桌子上的藥碗。
慢慢舀起一勺藥。放在唇邊吹了吹,才小心翼翼的放到他的唇邊。
「已經不燙了!」
一口咽下,目光卻依舊盯著她不肯挪開。
「封棋,你是在報復我嗎?」蔡彩眼泛淚光,聲音顯得更加委屈「要讓我覺得內疚,覺得自責。」
「哪怕。在你心中只剩下一點點也好。」封棋小聲地說道︰「無論是愛,是恨,還是其他。」
蔡彩又沉默了。
今天注定讓她啞口無言。
「還剩一口,以後乖乖喝藥。」
「喝下這一口,你就會走嗎?回到張靖榕的身邊。」封棋的指尖攥著被單。指尖白的可怕。
忽的,他又開始劇烈的作嘔,剛剛喝下去的藥全數吐了出來。
「你走!」封棋狼狽的趴在床邊,痛苦的嚷道︰「我不要讓你看到我這副狼狽的樣子。阿彩不會喜歡這樣的封棋,你走!」
「封棋,你不要這樣!」蔡彩抱著封棋大聲痛哭起來「我也會難過,也會傷心,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阿彩!為什麼!」封棋抱著蔡彩,哭的泣不成聲。
張靖榕今日特地早早結束了手上的活兒。
這些日子阿彩的心情不好,他要早點回去陪她。
可吃過晚膳,她依舊沒有回來。
問了好些人也只是說她去文墨那了。
為什麼那麼久還不回來?
張靖榕緊張的在屋子里來回轉悠。
他想去找她,又怕自己過分緊張,讓她覺得自己總是時時刻刻監視著她。
猶豫了良久,他還覺得自己寧願被罵也不能呆在家里。
剛出門,便看見有些疲憊的蔡彩拖著腳步回來了。
單單是那雙已經哭紅的核桃眼,就足以讓張靖榕害怕了。
「阿彩,出了什麼事?」張靖榕緊張的呼吸都不順暢「誰欺負你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危險?有沒有傷著哪?」
蔡彩看著張靖榕,又咧嘴哭了。
「姑女乃女乃,你能不能別哭了!你瞧瞧你的眼楮!」張靖榕心疼的將她一把抱起「哎!哭吧哭吧!我在這呢!」
張靖榕將蔡彩放到床上,伸手去扯她的腰帶。
「干嘛啊?」蔡彩抽泣著看著他。
「月兌衣服!我還沒到色迷心竅的時候。你瞧瞧這衣服髒的。」張靖榕無奈的搖搖頭,伸手拿過毛巾放在她的眼楮上「你先敷著,我去給你打水洗澡。」
「張靖榕!」蔡彩委屈的喚著他的名字。
「恩!」
「能不能別問我去了哪,別問我出了什麼事。」
張靖榕愣了愣,明知道她捂著毛巾看不見也依舊習慣的點點頭。
「我不問,但被人欺負。有了麻煩事都給告訴我!」
「還有,能不能相信我不會離開你!」
「啊?」
「我不會離開你的!」說著,蔡彩伸手抱住了張靖榕。
「我也是!」
張靖榕反手摟住她。
不知怎麼的,張靖榕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可看著她的模樣,卻什麼也問不出口。
蔡彩絕對沒有想過腳踏兩只船。
她這輩子最瞧不起的就是在感情上出軌的人。
可她現在真的放不下封棋。
「今天有沒有覺得好一些?」蔡彩扶著封棋在院子里散步。
封棋款款一笑,目光依舊柔和的讓人沉醉。
「你怎麼找到我的?」蔡彩很害怕沉默,她害怕讓自己和他陷入無聲的世界。
「該去得地方我都去了,再找不到你,只好下輩子」
「別胡說。」蔡彩輕聲說道︰「只要你不糟踐自己的身子就不會有事。」
「是一個通判告訴我的。他的兒子在孔大人的壽宴上見過你。」
倒真的是有這麼一個登徒浪子。
蔡彩這才想起很久之前調戲她的那個男人。
「你不會是因為我才抓冰妍的吧。」蔡彩輕輕咬住下唇,低聲道︰「你是因為要逼我才拿孔大人說事的嗎?」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所以,我在你心里永遠都下流無恥?」
「我不是這個意思。」蔡彩搖搖頭「是我對不起你,你能原諒我嗎?」
「你沒錯,錯的是我。如果當初我沒有用卑劣的法子讓張靖榕離開。事情也不會到現在這步田地。老天爺也已經給了我最好的懲罰。」
「你的身子一定會好的。」
封棋微微搖頭。
「除了失去你,世上再也沒有什麼事能令我難過。」
「你的病還沒好,別總想這些情情愛愛的。」蔡彩故作輕松地說道︰「等你好了,我還得和你好好算賬。你現是一國之君,天下的黎民百姓都依附你的德政而生。就算當一天和尚也好敲一天鐘,否則怎麼對得起大家對你的信任。」
封棋淡淡一笑,用指頭在她額頭上敲了敲。
「對了,我能問你一件事情嗎?」
「孔大人的事情?」
「我不相信他會做出那種事情。」
「這些日子夷狄不太平。他們的王病重,一眾子嗣都要搶奪王位。那些不安分的王子都想從我們這分到一些好處來顯示他們的才能,邊疆也就一直紛擾不斷。我很想出兵拿下夷狄,可房大人他們堅決不同意。」
「夷狄兵強馬壯。我們目前又缺少能夠行軍打仗的大將,若我們和夷狄苦戰,豈不是讓其他虎視眈眈的國家佔了便宜。」
「房大人和李大人與你說的一模一樣。可我做夢都想讓思芙付出代價。」
「你有沒有善待老王妃?」蔡彩的眼神像到刀一樣割過封棋「要是被我知道你連自己的親娘都恨,我會生氣的。」
「這世上除了我,誰對你都是個寶。明知道你會傷心的事情,我自然做不出。娘和大伯都很好。身子骨很硬朗。」
蔡彩心虛的低下頭,嘴里輕聲嘀咕著︰「不是說孔大人嗎,你又岔開話題。」
「眼看我和幾個老臣僵持不下,孔大人便主動請求出使夷狄,從而解開兩國之間的矛盾。孔大人心思縝密。口才了得,成功勸服了夷狄的王。當然,有個人在里面出了把力,不知道你能不能猜到」
「是思蘿王子。」
「還是你慧眼如炬,知道此人絕非池中物。」
「那你為什麼還要抓孔大人?」
「孔大人此次夷狄之行讓很多人的利益受損,就上個月,暗殺他的人就不下三批。」
「不會吧!」蔡彩吃驚地看著封棋「所以你是為了保護他?不對啊,那為什麼那些侍衛要說將他壓到這來斬首示眾?」
「逼你就範。看你會不會拿母後給你的那塊牌子出來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