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被耶夢加得的利爪貫穿了胸口。很奇怪，沒有想象中那麼強烈的痛感。也許是血液流失過多，他的腦海里開始像走馬燈一樣播放過往的事，如同一幅幅老舊的照片在留聲機的伴奏下默默翻過。
這個向來被譽為卡塞爾王牌專員的人覺得心口泛上一陣說不出的疲憊，他側眼看向靜靜躺在一邊的艾洛，突然就感到自己這些天來的顧慮很沒有意思。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想和她賭氣呢？為什麼那天感受到她在門外，就答應了夏彌見家長的計劃呢？
所有的念頭在一瞬之間閃過，楚子航下一秒就已經達到了完全警戒狀態。路明非站在一旁愣了會兒，在巨大的驚訝席卷過之後，他敏捷地跑過去把艾洛拖了過來，嘗試著去拍她的臉。當那邊的楚子航和夏彌探討權與力的問題時，路明非也被心里的小魔鬼路鳴澤拉入了內心世界。
「Somethingfornothing，用什麼東西去交換虛無。」
這不是扯淡麼？那個小魔鬼，簡直就是在把他拖入一個顯而易見的圈套。在青銅計劃中自己用四分之一的生命交換了諾諾的生命，殺死青銅與火之王，于是這次屠大地與山之王也要犧牲自己四分之一的生命麼？路明非抱著頭苦惱了一會兒，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楚子航竟然已經又變換形態了！
三度爆血！
爆血的那一剎那楚子航有些自嘲地想，不知道這次過後艾洛還不會不會用她的聖十之力淨化自己的血統。他從未認真想過艾洛是不是喜歡自己，可是人愈瀕死的時候腦中卻愈發清明，一度以為是正常界限內的相處也變得模糊起來。其實從前的很多事都是值得考究的吧，譬如她對自己的每個笑容、每次生氣，是不是都有除了同伴之外的原因？
楚子航的意識漸漸模糊，龍王之心覺醒。整個洞穴被大地與山之力和君焰打造成了末日之地，金屬液滴不斷踫撞燃燒，數十萬伏的白紫色靜電和數千度的黑色火蛇在領域相接的地方游動，御神刀村雨和耶夢加得手中的巨鐮一起化為碎片。
整個戰斗結束得比想象得要短得多，宛如一場白日噩夢。
「我以前好像在哪里見過你。」楚子航喘息著說出了心里最後一個疑問。
耶夢加得笑了笑，重新變成人形的她依舊那麼皎潔美好，「你是不是請過一個女生去電影院？她是仕蘭中學籃球隊的啦啦隊長，有一次你們籃球隊和外校比賽，她穿著高跟靴子跳舞助威，還在看台上大喊你的名字。她梳著很高的馬尾。」
「你還請過一個女生去水族館。她是仕蘭中學的舞蹈團團長，你和她一起做過一份論文。那年夏天天氣很熱，你去過她家一次。她家住在一棟老房子里，被一株很大的梧桐樹遮著，你在桌子上整理參考書目，她在你背後的瑜伽毯上練功，穿著黑色的緊身衣，倒立、劈腿、空翻……可你頭也不回，只是說那間屋子很涼快。」
模糊的碎片開始清晰起來，楚子航在回憶的同時意識到，那些事都是真實發生過，而夏彌故意要讓自己忘記的。夏彌搖了搖手指，聳聳肩說︰「不過現在看來，我讓你忘記並沒有什麼必要，因為你的心里只有艾洛一個人不是麼？」
「有一種男生很奇怪，對于他們來說，愛情也許被壓在很多事後面，女生更是無所謂有沒有的存在。楚子航，你就是這樣的人，所以雖然你喜歡艾洛，可那些個笨蛋都看不出。不過我知道，因為我色|誘失敗啦！」
這這這……這是什麼橋段？路明非呆呆地看著懷里的艾洛，更加用力地想要拍醒她。喂喂，你家師兄被別人指認說對你有意思了誒，你還在暈什麼啊？
可惜沾染龍血會對身體產生不穩定的影響，所以就路明非這點拍打，艾洛仍舊沒能醒得過來。
「久未放晴的天空~依舊留著你的笑容~」艾洛兜里的手機發出明亮的光芒，路明非鬼使神差地接起手機，還未說話就听見一聲大吼︰「小妹！你在哪兒？」
「老、老大……」
愷撒用手里的狄克推多切掉一只鐮鼬，拿著電話的手一抖，怒道︰「見鬼，我妹的手機怎麼在你那兒！你們在哪兒？」
「在……在一個洞穴里？面對著一條龍……」路明非顫巍巍地看向正在說話的楚子航和耶夢加得，咽了口口水，「艾洛她暈過去了……」
愷撒還沒來得及釋放他新一輪的怒氣，下一刻楚子航的話語就讓電話兩邊的人都驚呆了，他相當冷靜地伸出手對耶夢加得說︰「能要一個臨別的擁抱麼？」
「該死！」單手的狄克推多快要支持不住，愷撒朝電話那頭吼了句「保護好艾洛，我盡量趕過來」，就啪地掛掉了電話。楚子航在艾洛暈倒的時候做的都是些什麼事？！愷撒金發沖冠，將一腔怒氣都發泄在了眼前飛舞的鐮鼬群上——他所在的建築物已經快要被地下飛出的鐮鼬群佔領了。要找到諾諾，還要保護小妹，所以說楚子航那家伙就是靠不住！愷撒的心里越發煩躁起來。
這一邊的耶夢加得竟然也很配合地擁抱，這種和諧的場面再次讓路明非無語凝噎。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這兩個殺胚的意圖——他們分別用利爪和折刀刺入了對方的背心，而最後撐下來的，是楚子航。路明非還沒反應過來，楚子航就已經離開了滿身鮮血的耶夢加得，冷靜地走到了他面前。
「衣服月兌下來借我一下。」
路明非愣了一晌，不由得感慨道︰「師兄你真好心，是要給夏彌的遺體蓋上麼？」
楚子航指了指安靜躺在路明非懷中的艾洛，灼亮的黃金瞳冰冷，「你沒看出來她滿身都是龍血麼？得趕快換身衣服。」
路明非覺得自己的腦容量又有點跟不上殺胚師兄的節奏了，「在這兒？」
「嗯。」楚子航仿佛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把艾洛從路明非的懷里抱起來，接過他月兌下來的衣服，走到岩壁角落去開始搗鼓。路明非傻呆呆地愣在原地，發現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看不見楚子航的動作。話說師兄你這是在人家無意識的情況下幫別人換衣服吧？這是能看到果|體的吧？你要負責啊楚殺胚！
但當楚子航抱著艾洛走向出口通道的時候，身後芬里厄的長舌突然卷走夏彌的遺體，那是封藏了龍王之力的龍骨十字！芬里厄的雙翼鼓著狂風，他那重達數十噸的身軀緩緩地浮空。這只巨大的生物鼓動雙翼，旋轉騰舞，舞蹈極美，宏達莊嚴。
「言靈•濕婆業舞。」楚子航聲音嘶啞，他的大腦在第一時間敲響了警鐘。當機立斷的獅心會會長把艾洛交到路明非手上，飛速躍到隧道里的列車上，試圖發動這輛破舊的地鐵原型車。他冷靜地分析車型、結構、時速，手上的線路和電閘復雜交替。
「在啟動之前，我有一句話要跟你說。」楚子航的身體側向路明非，眼眸卻靜靜地望向他懷里沉睡的艾洛，「不管你喜歡誰，都記得一定要跟她表白，無論有沒有機會。」
「還有……照顧好艾洛。」
電壓飆升到600V，而楚子航卻已經不見！他離開車廂，一步步退向龍王的方向，他的全身緩緩生出細密的鱗片，仿佛青黑色的鎧甲。君焰領域爆發，在黑暗的隧道中劃破光亮，彷如飛逝的流星。
「這是什麼老舊的台詞啊喂！」路明非听到列車飛速駛動時耳邊尖銳的風聲，重重地搖了搖懷里被披上自己衣服的艾洛，「你師兄他又要去拼命了啊，超級英雄誒！」
冰藍色的眼眸里劃過一道微光。艾洛眼神空靈，以一種絲毫不拖沓的標準姿勢跳下了飛馳的列車。
「你們都去相愛相伴了，留下我一個人麼。」路明非站在原地喃喃自語，深入骨髓的恐懼捏住了他的心靈。要為了這對相愛相虐的搭檔賣命麼？他自己可是什麼都沒有呢！
路明非想起自己一直掛在心間的那個紅發女孩，打開手機漫無目的地翻著短信。啊啊，直到現在他還在期待麼？干脆全部刪掉好了。然後他看見了——最後一條短信，發送于2010年7月17日夜，他的生日。
「祝你生日快樂，李呀李嘉圖，祝你生日快樂，李呀李嘉圖……」
路明非猛地躍下列車，險些落下淚來。看吧，他還是這樣沒用的人，僅僅因為一點點溫暖，就覺得這世界美好得讓人難以放棄，包括那兩個自虐的神經病。
楚子航左劍右刀，慢慢支撐起身體。這個已經不能被稱之為身體的東西，此刻又要再度爆發，恐怕也是最後一次的爆發了。
「楚師兄，你還真是讓人省心不能！」
楚子航有一瞬間的晃神。他低下頭難看地勾了勾嘴角，輕輕呢喃道︰「對不起……真的。」
三度爆血，墨黑的漲潮淹沒了他的意識，巨大的狂喜向他襲來，那是權與力最直觀的感受。可在那之中，還有種說不清的悲傷，他還有什麼東西，沒能說出來……
空靈的領域在一瞬間包裹了他，炙熱的黃金瞳陷入了黑暗中。楚子航被壓在了溫熱的懷抱中，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起了頭，只能看見艾洛不停張合的嘴唇和空無一物的眼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單純的本能而已……
龍之血漸漸被平息，破碎的身體甚至支撐不了一個墜落。濕婆業舞的力量將兩人狠狠地拋至空中，然後急速降落。路明非用自己的身體承受了撞擊，楚子航和艾洛兩個人加上領域力量狠狠打在他身上，讓他不得不喚出小魔鬼。
「路鳴澤！」
真是完美的一出肥皂劇啊，讓這兩個主角死在這里，連他這個路人都覺得有點可惜了呢。路明非听見楚子航低低的說話聲，並在搭白的同時，做了一個他說不準以後會不會後悔的決定——
「交換吧。」用自己四分之一的生命，去交換這兩個曾給予過他溫暖的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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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切結束，飛馳的列車被不明人士派來接屠龍英雄時，路明非費力地把兩個人扛上車，流著淚嘶啞地說︰「喂你們倆，不要死啊，我還沒看到大團圓結局呢！」
列車駛出隧道的時候，女孩睜開眼，然後又輕輕閉上。好像發生了什麼，可是都結束了，楚師兄還活著麼？夏彌在哪兒？路明非在哭什麼？
艾洛覺得很累，所以她閉上眼，想要好好睡一覺。仿佛只要睡醒了，一切就都解決了。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二洛子沾染龍血的事，我還需要好好研究一下，因為沒怎麼追龍三的連載，鞠躬抱歉之~
感謝蘇斂醬在2013071313:03:17扔的一顆地雷~~給本文扔的第二顆啦，真愛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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