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不好意思啊，讓你久等……啊……」
崔恬恬從洗手間出來，話沒說完就先怔了一下，然後就笑著向三個男人——主要是楊擎天——打招呼，「八哥,洪勁、佑中,真巧。你們也在這里……」
但想想好像在洗手間門口說這種話有點奇怪,就好像在問「你們也來噓噓啊」一樣,又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改口道︰「我幾個表哥也在,擎天哥過去一起喝杯酒？」
看起來還挺熟的樣子。
不過，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圈子的人,要不認識才奇怪吧？
但楊擎天卻似乎並沒有要動的意思，崔恬恬有點奇怪，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宋夏眠，就露出點了然的表情來，上前一步略攔了攔，笑道︰「我來介紹，這位是方侑昀方神醫的小徒弟，宋夏眠小姐。這位是楊家的八少爺，楊擎天楊八哥。」又轉頭半開玩笑地向宋夏眠道，「京城這些世家，如今就算他們楊家的人最多了。照老式排行能排到十幾號，我們都叫他們數字軍團呢。」
崔恬恬也是知道楊擎天的名聲的，方侑昀這一脈也不好惹，所以想趕在發生什麼之前把雙方的背景都亮一亮。
宋夏眠終于從被種馬男盯上的打擊中回過神來。
數字軍團？又不是康熙朝，還能搞個九龍奪嫡啥的？
楊擎天看著宋夏眠，目光閃了閃，到底沒在這里說什麼，而是笑著回應了崔恬恬先前的邀請︰「柏豪松豪他們都來了？來我這里怎麼也不提前跟我說聲？不把我當兄弟是不？」
崔恬恬略松了口氣，道︰「八哥是大忙人呢，也不知道你在不在這邊，有沒有空嘛。」
「別人就不一定了，你們兄妹要找我，我什麼時候沒空過？」楊擎天很爽快地一揮手，「走走，我也有一陣沒見他們了，是該好好喝一杯。」
說著就問了崔恬恬包間號，一起向那邊走去。
宋夏眠默默跟在後面。
如果只是關佑中和洪勁的報復，她還真不怕，可楊擎天……
楊擎天在前面跟崔恬恬說著話，很親熱的樣子，連看也沒再看宋夏眠一眼。
但宋夏眠卻一絲也不敢松懈。
一開始楊擎天大概是因為被那些照片或者什麼人誤導了，開口就很輕佻，然後發現不對勁，立刻就改了口氣。見到崔恬恬之後，又是這副態度……她可不認為他真的是因為知道她的身份就放棄了。
不論是原作，還是她對這個人的直觀印象，他都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
關佑中和洪勁這次還真是給她惹了個大麻煩來啊。
楊擎天進了包廂之後，當然受到了陳家人熱情地歡迎。
作為有金手指的男主，這人有實力又仗義，魅力值也高，在這些衙內小姐圈里向來都很吃得開。
宋夏眠一進去，就悄悄溜到了程素喬身邊。
「怎麼了？」程素喬很敏銳地覺察到她的不安，轉過頭來輕輕問。
「那個……」宋夏眠才剛要開口，楊擎天已經在陳柏豪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陳柏豪替楊擎天和程素喬做了介紹。
楊擎天便要敬程素喬的酒。「果然名師出高徒，像程兄這般人物竟然沒能早些結識，真是人生憾事，今天一定要好好喝兩杯。」
他說得真摯，眼神也不見有一絲作偽。
像程素喬這樣的人物，他的確是真心想結交的。
但目光掃到程素喬身邊的宋夏眠，心情卻又有點復雜。寒暄了幾句之後，就小心地刺探了一句，「程兄和令師妹在一起真像是一對金童玉女，所謂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真是讓人羨慕。」
師兄師妹這種關系，本來就很曖昧，何況程素喬和宋夏眠的長相年齡又都很登對，會讓人誤會也不奇怪。
程素喬本想解釋的，但卻感覺到宋夏眠在听到那句話時整個人都幾乎繃起來。
他跟宋夏眠的接觸雖然並不像南弦和林震那樣多，但畢竟師出同門，就算思想上沒有默契，但對同一個師父教的調息之術可再熟悉不過。
他頓時就明白，師妹很忌諱面前這個男人，要解釋的話到了嘴邊就變成淡淡一笑，「楊兄過獎了。」
說著還微微偏過頭看了宋夏眠一眼。
宋夏眠便垂了眼，一副有點羞澀但又十分甜蜜的表情。
並沒有什麼親密的動作，但就這麼一個眼神，便流露出一種老夫老妻間自然的親昵。
連旁邊陳柏豪都被瞞了過去。心想怪不得只一個謠言，程素喬就要人整個家族陪葬。原來他們師兄妹還有這層關系。
這麼一來他就很能理解，並跟著義憤填膺了。
人家不過是出國去游歷一下，你就搞風搞雨污蔑人家女朋友是那什麼，還扯出那麼多奸夫來，這事叔能忍嬸嬸也不能忍啊。
程素喬自己其實也嚇了一跳，雖然他是收到了宋夏眠的信號，但宋夏眠自己配合得也未免太好了。♀
這表情，這姿態……要不是他還記得當年狠狠挨過她一耳光，都要誤會小師妹真對他有什麼想法了。
听說宋夏眠的妹妹如今在演藝圈號稱小天後，看起來這做姐姐的演技也一點不差嘛。
楊擎天臉上的表情沒變，心頭卻燃起了一把火。
看起來有點不好弄啊，但沒關系，他就喜歡做有挑戰性的事。
他楊擎天看上的女人，哪一個最後不得乖乖到他懷里來？
等回到陳家，程素喬就在陳柏豪稍帶點曖昧的目光下跟著宋夏眠進了她的房間，然後反手關了門。
「剛剛那人怎麼回事？」程素喬直接問。
宋夏眠就把從洗手間出來踫上楊擎天和關佑中他們的事說了一遍。苦著臉道︰「我覺得……就算他誤會我跟師兄是一對，大概也沒那麼容易放棄的。」
程素喬一時沒說話，坐在那里打量著面前的女孩。
他記得五年前也是為了她被調戲莫名其妙跟人打了一架。
老話說紅顏禍水真是一點沒錯，尤其是連這樣的愁眉苦臉都有一種令人心痛的美感的美人。
看程素喬坐在那里沒吭聲，宋夏眠就有點心虛，干咳了一聲，道︰「抱歉，連累師兄了。」
「說什麼呢？自家師兄妹哪用得著這麼見外。」程素喬笑了笑，「不過，你這手可有夠熟練的啊。難不成常常用？」
可不就是常常用嗎？
有時候有些人，不算討厭，但實在太纏人，就只好跟人假扮男女朋友了。有時是南弦，有時是嚴哲，但大半時候……是寧飛羽。
連怎麼樣才能在外人看來最親密都是寧飛羽教的。
宋夏眠這麼一想，就更心虛了，訕訕笑了笑，沒敢接話。
程素喬就道︰「你也不用太擔心，他敢怎麼樣，咱們接著就是。諒他也不敢太過分。」
「嗯。」宋夏眠點頭應了聲，「謝謝師兄。」
這事吧，也的確只能等著看楊擎天會怎麼樣了。到時見招拆招也就是了。他要真敢過分，她總還能拼一拼。畢竟如今她也不是當年連一個徐公子也對付不了的弱者了。
所以話說到這里好像也已經說完了，但程素喬卻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宋夏眠也不好直接下逐客令，利用完了就趕人走，貌似有點過河拆河的意思。她只能眨眨眼，試探性喚了一聲，「程師兄？」
「做戲就做全套嘛，今天晚上我就在這里睡好了。」
程素喬說得很坦然，宋夏眠差點沒跳起來。
雖然知道程素喬應該是個彎的，而且對她應該沒什麼奇怪的心思，但……
好吧，陳家幾位公子看起來和楊擎天關系都還不錯，要是他們一回來就不再像在楊擎天面前那麼親密，似乎也的確很快就會穿幫。
但……
宋夏眠心頭刷地流下兩排寬面淚，她算不算給自己挖了個坑？
程素喬倒是很自覺，「我睡地上。」
但……
宋夏眠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默默洗漱了換了睡衣躺到床上，但怎麼也睡不著。
程素喬就躺在床邊的地板上。
沒有多的被子，他就合衣躺在那里，身上搭著宋夏眠的外套。
他很安靜，也不打鼾，連呼吸都很輕，輕到幾乎感覺不到這個人的存在。
可他的確是在那里啊。
宋夏眠縮在被子里，努力縮到床的另一邊，背對他——雖然知道他不會起來看——但還是渾身都不自在。
她根本就睡不著。
僵了很久，終于還是忍不住叫了一聲，「程師兄？」
程素喬沒回答。
不會吧？他倒是真能睡著？宋夏眠很郁悶，翻過身滾到床邊，探出身子去看他。
然後就呆了一下。
她沒開燈，房間很暗，但有月光從窗簾的縫隙里漏進來，將程素喬的臉映得明暗分明，細節都隱在了陰影里，輪廓卻又瓖了層銀邊，就像藝術家筆下最完美的剪影，美得動人心弦。
然後程素喬就睜了眼。
烏黑的瞳仁在暗處反著光，正對上宋夏眠稍有點呆滯的眼。
于是宋夏眠又呆了兩秒鐘，然後才小小地驚叫了一聲，刷地縮回被子里，連頭一起蒙住。
老天給個地洞讓她鑽進去吧。
她到底在干什麼？
感覺上就像是半夜不睡覺特意爬過去偷看人家的一樣。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听到程素喬輕笑了一聲，輕輕道︰「把頭伸出來，你就不怕憋死。」
宋夏眠這才探出頭來，微微咬了一下自己的唇，面紅耳赤地解釋，「呃，那個……我不是……我只是……有點睡不著……」
「嗯。」程素喬應了聲，並沒有起來，就躺在那里跟宋夏眠說話，「不習慣身邊有人？」
「呃……我從來沒有跟一個男人……這樣……」宋夏眠前世就宅沒交過什麼男朋友，這輩子麼……在這種小肉文世界里，戒備心又強，真是兩輩子加起來也沒有跟一個男人在同一間房呆一晚上。
「嗯，」程素喬又應了一聲，很理解的樣子，然後突然淡淡道，「那之後……我找過很多人。」
宋夏眠又愣了一下。
她當然知道程素喬說「那之後」是指什麼時候。但找過很多人是什麼意思？受的打擊太大從一個有潔癖的人變成了一個**的人嗎？
這個轉折也未免太大了吧？
「有女人，也有男人。」程素喬繼續道，語氣依然很平淡，「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許是為了發泄，也許是因為寂寞，有些時候也能在做的過程中得到快樂……但不管是誰，不管做完有多累……旁邊有個人我就睡不著。」
宋夏眠只好繼續愣住，半晌才艱難地說︰「所以……程師兄你之前一直就沒睡著是嗎？」
所以……她剛剛偷看人家睡臉看到呆掉的花痴蠢樣完全被人家看到了是嗎？
……她還要不要活啊？
但程素喬竟然也愣了一下，微微歪了一下頭，有點迷茫的樣子，道︰「不，我剛剛睡著了。你叫我我才醒的。」
宋夏眠眨了眨眼。誒，這還要愣一下，是因為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之前是睡著了的嗎？
又過了幾秒鐘，程素喬竟然突然坐了起來，側過身來看著床上的宋夏眠。
宋夏眠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程師兄這是要干嘛？她也就是多看了兩眼，也沒把他怎麼樣，不至于要跟她算賬吧？
程素喬的眼楮在黑暗中閃閃發亮，他很正經很嚴肅地說︰「要不，咱們真的在一起算了？」
「不要！」
宋夏眠斬釘截鐵地拒絕，然後又拉起被子把自己裹起來，滾到床的另一邊，背對他。
搞什麼？
她又不是安眠藥好嗎？
結果宋夏眠當然還是一夜沒睡好，第二天早上起來連黑眼圈都出來了。
于是看著地上睡得只差沒流口水的程素喬越發不爽，狠狠踩了他兩腳才出去跑步。
跑完回來，卻先踫上了方侑昀。
方侑昀的臉色也不太好，把她的手機還給她，一面道︰「不能賴在我房里就把素喬弄回自己房間去睡嗎？你這間諜當得也未免太盡職了。」
宋夏眠只覺得一陣晴天霹靂。
不是這樣的啊師父！
冤枉啊師父！
但方侑昀已經負手走遠了。
宋夏眠默默流下兩行血淚。
她還要不要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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