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忻怔在那里。
沒想明白宋夏眠那句話,也沒想到她竟然真的說走就走。
「等一等，讓駱凱送你。」顧清和一面叫住宋夏眠，一面要叫駱凱。
因為跟李明軒的關系到底還是隔了一層，所以駱凱這個明面上只是「司機」的下屬就不好跟著一起上桌,這時在外面等著。
「不用麻煩他了，我自己打車就行。再說他不在你也不方便。」宋夏眠擺手拒絕。
顧清和到底行動不便,萬一要有什麼事，文質彬彬的李明軒可不一定應付得來。
李明軒連忙道︰「那不如這樣,我去送夏眠，顧哥你和阿忻先敘敘？」
顧清和也知道他這是要找機會跟宋夏眠解釋今天晚上的事，就不再堅持，只看向宋夏眠。
宋夏眠想了想，也沒拒絕,只道︰「今天晚上是你作東，你把客人丟在這里自己跑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自家兄弟，不在乎這些。我送你到家就回來，也要不了多久。」李明軒說著已走到宋夏眠前面，順手幫她開了門。
看著李明軒竟然真的就這麼跟著宋夏眠走了，顏忻不由真的生出幾分不忿。
宋夏眠還罵他豬腦子，難道李明軒不是明擺擺地站在了宋夏眠那邊嗎？
顧清和笑了笑，指了指宋夏眠之前坐的位置讓他看。
顏忻看了半晌沒看出什麼來，「清和哥……」
顧清和就嘆了口氣，「筷子。」
顏忻這才注意到，宋夏眠原本用的那雙筷子已經從中折斷。
鴻賓樓也算是晏城有名的酒店，這種包間里當然不可能放上一雙斷筷子。
顯然是有人折斷的。
可是……雖然老話說「一根筷子輕輕被折斷」，但像這樣的鐵木筷子，一般人沒一把力氣還真折不斷。何況宋夏眠一直在跟顏忻說話，她要有什麼大動作，顏忻不可能看不到。
也就是說，她以一個顏忻根本就沒有覺察的小動作折斷了那雙筷子，也許就是手指間輕輕一捏……
顏忻這才變了臉色。
張玉馨泡制謠言帖的時候他雖然沒參與，但現在鬧成這樣，他當然也看過了。關于宋夏眠出手狠揍追求她的學長的事，他一直以為也只是編造的謠言而已。畢竟這樣一個嬌嬌柔柔的女孩子，就算動手打人，又能打成什麼樣？
現在才明白……別的不說，就這份手勁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如果剛剛李明軒沒攔他，他真的沖到宋夏眠跟前去……
顏忻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後怕。
顧清和招招手讓他坐下，又給他倒了一杯酒，才緩緩道︰「這麼多年沒見面，我也不想一見面就端著兄長架子來教訓你什麼。但你既然是想來解決事情，總要先把對手的情況打听清楚。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張玉馨的錯，換成是你們自己，被人那樣污蔑陷害，你們能善罷甘休嗎？如果好好的道歉賠償，說不定還能有挽回的機會，但你這個態度，只怕真沒什麼好談的了。」
顏忻沒接話。心里其實也有幾分贊同顧清和的話，只是因為那股子出身世家的傲氣作祟，不甘心就這麼低頭而已。
在他心里，根本沒把宋夏眠這種小門小戶出身的人當一回事。
就算知道了張家這次危機的緣由是張玉馨對付宋夏眠引來了楊擎天的不滿，他們也沒把宋夏眠擺到台面上來重視，只把她當成一個靠漂亮臉蛋勾引了楊擎天的花瓶，滿以為給點好處就能讓她撤訴。而楊擎天打壓張家是為了討宋夏眠歡心，只要她願意退一步，楊擎天自然也就沒有窮追猛打的理由了。
他們也不認為宋夏眠能在楊擎天那種公子身邊得寵多久，只要過一陣楊擎天的新鮮勁頭過去，小小一個宋夏眠，還不任他們搓圓捏扁？
至于方侑昀，他們根本就沒有多想。
畢竟這事已經變成京城大佬楊龍兩家的博弈，方侑昀就算在晏城能橫著走，也不過就是個醫生，能有多大能耐？
所以顏忻今天來，大半也只是想跟宋夏眠談條件。道歉？他壓根就沒那個打算。
結果沒想到一腳踢到鐵板。
不單是宋夏眠的強勢，連李明軒的態度也大在他的意料之外。
顧清和太久不見，他不知道顧清和現在的狀況，倒也罷了。但李家的財勢地位卻還在他們顏家之上，雖然李明軒兄弟多，輪不到他主事，但他從小就手腕靈活交游廣闊，李家四少的名號隨便拿到哪里也是響當當的。可在宋夏眠面前卻一點架子也沒有，甚至還有幾分伏低做小的意味，這都趕著去給人當司機去了。
要說是想追她吧，感覺又不太像是男女之情的樣子。何況李明軒想要女人，不知多少人排著隊送上門呢，哪里需要這樣？
難不成宋夏眠真有他不知道的背景？
顏忻有些生硬地道︰「是我魯莽了。我想當年徐俊偉得罪宋夏眠，最後也不過是賠錢了事，倒沒想到她連條件也不開。」
徐俊偉那件事發生時，顧清和還不認識宋夏眠，但他後來對她感興趣，自然也去調查了。
他心下有點好笑，徐家父子當年可是親自上門向宋家人道歉的，賠錢之外，徐俊偉現在還在國外不敢回來。為虎作倀的王強現在還在監獄里沒出來呢。據說這幾年因為各種理由加刑都已經加到十幾年了。以王家的家底，愣沒敢去撈，只怕出來之後會被整得更慘。
這樣的代價，是顏忻今天這輕飄飄兩句話能比的嗎？
不過听他這麼說，顧清和也知道自己的話顏忻沒听進去。他也不過是出于幼時情份，看顏忻剛剛看到他也是真的感動，才提醒兩句。既然顏忻不肯听，他當然也不會堅持，他還等著搶張家的地盤呢。當下也就輕輕笑了笑，道︰「算了，她也走了，就不提這個了。說說你自己吧，這些年還好？听明軒說你去了國外？」
「嗯。」顏忻應了聲，又問顧清和的情況。
兩人喝著酒，真的敘起舊來。
另一邊李明軒開車送宋夏眠回尚武堂。
剛一上車，李明軒就跟宋夏眠道歉。
宋夏眠斜睨著他，似笑非笑，「學長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
李明軒苦笑了一聲，「你知道我們這些老家族總有些盤根錯節的關系，人情推不掉，長輩壓下來的事情也不好不做……」
宋夏眠道︰「你就不能直接跟我說顏忻找我？拐這麼大一個彎有意思麼？」
李明軒偏頭看她一眼，「我要直接給你打電話，說顏忻要找你，你會見麼？」
宋夏眠想一想，大概還真不會見。
李明軒單約她出來她都要好好考慮一下，今天正好在顧清和那里踫上，覺得一起吃個飯也沒什麼，到了飯桌上，再听到這個事又覺得順便見一面也行。要她專程去見顏忻……她才沒那個美國時間。
這麼一想，李明軒對她的性格把得還真是分毫不差。
宋夏眠就越發不爽起來，咧了咧嘴，「所以你今天是特意在顧清和那里等著我的？」
「當然不是。真有事跟他談。只是知道你要去就多等了一會。要不然我是打算過兩天通過寧飛羽再約你的。」李明軒坦白交待。
宋夏眠沒接話。
李明軒過了一會又道︰「其實以我的想法呢，能私了也不錯。」
宋夏眠瞪著他。
他趕緊又解釋︰「你看，顏忻說的其實也沒錯。這種案子吧，判也判不了幾年，你也拿不到多少賠償。倒不如做出私了的樣子來，狠狠敲張家一筆，先把好處拿到手。你也該知道的，張家也蹦不了幾天了，到時張玉馨不一樣能得到懲罰？你想怎麼樣出氣不行？」
宋夏眠看著他，突然又想起五年前他說給朱詩涵送飲料的事來，不由嘖嘖嘴，「學長你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啊？什麼老家族盤根錯節的關系呢？什麼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份呢？你是想讓我幫著把張家的家底擠出來吧？」
李明軒打了個哈哈，一點心虛的樣子也沒有，「就事論事嘛，這件事本來就是張玉馨的錯啊。她要老老實實的，哪里會鬧出這些事來呢？張家這樣得勢就猖狂的作派也的確讓人看不慣。何況……家族歸家族，我歸我。」他頓了頓，嘆了口氣，「我也不把你當外人，我家吧……情況真的有點復雜。我兄弟又多，到時只要老爺子一退，我只怕就要喝西北風去嘍。所以只能自己早做打算。窩里斗我又沒興趣，當然就只好到外面搶食啦。」
他故作輕松半開玩笑地這麼說著，但聲音里卻透出股倦意來。
……真是人人都不容易。
宋夏眠也跟著嘆了口氣，問︰「那你這樣……就不怕家里人知道麼？」
「所以要找顧清和聯手啊。他在明，我在暗。」
也是，顧清和出面，不管搶誰家的生意，在晏城這些老家族看起來都是理所當然的吧。
宋夏眠不由又有點擔心，「那其它家族會不會聯合起來對付顧清和啊？」
「目前我們也只是針對張家，應該戳不到其它人的痛處。剛不是說過嗎？張家自以為找到了靠山，囂張得很，看不慣他們的大有人在。這個時候我們有點小動作也不會怎麼樣。何況這次本來就是上面的人在打壓張家。大家現在都還在觀望吧。等著看上面打架的結果。唯一跟張家綁在一起的大概就是顏家了。不過……」李明軒露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等我回去，顧清和大概也就把顏家的底給模完了吧。」
顏忻那個豬腦子對上顧清和……的確根本就不在同一個重量級。
宋夏眠听完之後，默默向後縮了縮。
尼瑪這些心眼多得像篩子的人是真心不能在一起玩耍啊。
指不定什麼時候被賣了都不會知道。
李明軒把宋夏眠送到尚武堂門口，停下車又道︰「我的建議你不如考慮一下？如果同意的話，就給我打個電話，我們再商量一下怎麼敲張家這個竹杠。」
宋夏眠應了一聲，又向他道了謝，開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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