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這些錢誰也不能動,等唐城醒來再說,誰要是想挑事,先問問這支槍答不答應。」昏迷中的唐城恢復意識的時候,正好听見九斤憤怒的喊叫聲。微微張來眼楮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臉色蒼白的九斤正帶著劉石頭和幾個同樣身上纏著紗布的守備團士兵對峙在一起,雙方的手里都端著槍,不同的是那幾個守備團士兵手中端的是步槍,而九斤和劉石頭手中卻拎著機頭大張的駁殼槍。
「縣城已經被小鬼子給佔了去,就你們這幾個想要進城,根本就不可能,我勸你們最好還是先留在這里,唐城已經醒了,先听听他的意思再說。」唐城把頭扭向自己的左側,這才發現土匪出身的黑子就蹲在旁邊,他的手里沒有拿著槍,但拎著唐城那把拿來玩耍的弩弓。
「你醒了,太好了,我就怕你和團長一樣會再也醒不來了。」听到黑子的聲音,和那幾個守備團士兵對峙的九斤回身看向唐城,看到唐城正對著自己在眨巴眼楮,欣喜若狂的九斤垂下手中的駁殼槍,兩步跨到唐城身邊來。剛剛恢復清醒的唐城並沒有完全听清楚九斤剛才的話,他只是笑著示意九斤把自己扶著坐起來,見到了九斤和黑子,唐城就已經知道自己現在身在北山,他現在急于知道劉山羊的情況如何。
「團長沒了」面對唐城的詢問,九斤眼圈一紅哭了出來。唐城知道九斤是個從不撒謊的家伙,可他不能接受九斤的回答,便把目光轉向劉石頭身上,這個一直跟著劉山羊的家伙應該知道實情。「團長的傷太重了,咱們趕回北山之後,團長就沒了,子彈把他的胸口都打爛了。」嚎啕大哭的劉石頭此時才像個孩子,可他的回答同樣不被唐城接受,連連搖頭的唐城又把視線轉向身邊的黑子身上。
出現在唐城視線里的所有守備團的人都證實了九斤沒有撒謊,可唐城卻還是不肯相信劉山羊已經死了。「他怎麼能死了呢?怎麼會死?你們騙我,你們全都在騙我。」唐城不顧自己胸前的傷口,抓著九斤的前襯厲聲喊叫道。「劉叔打過兩次上海,打南京的時候被那麼多的小鬼子圍著都沒有事,他怎麼會死在蒙城這樣的小地方。他自己說過,能殺他的日本人都還沒生出來呢,你們是騙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不管唐城怎麼搖晃九斤,後者都只是低著頭不說話,跪在地上的劉石頭更是哭的連氣都喘不上來,就連黑子這個一度被唐城說成是土匪崽子的家伙都悄悄背轉了頭。「我就知道你們都是騙我的,劉叔一定是傷的很重,你們這些家伙不想給他治傷對不對?你們不治,我給治,我有田醫生做的急救包,我去給劉叔治傷。」胸前流著血的唐城掀開蓋在腿上的軍毯起身站起,還沒等他起腳前行,就一頭栽倒再次昏了過去。
唐城再醒來的時候,空蕩蕩的地洞里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在,九斤和其他的人都不見了蹤影,借著地洞土壁上火把的火光,唐城左右看了看,自己的鋼盔和武器一樣沒少還都在身邊。伸手模了模胸前,唐城發現自己原先那已經被血侵透了的紗布已經被更換過了,按照田奎教過的方法深憋了一口氣,沒有察覺自己的身體有什麼異狀的唐城這才松了一口氣,看來自己胸口的傷勢並不是很嚴重。
戰士手中不能沒有武器,這是羅伯特和謝波都跟唐城講過的話,所以能自己坐起來的唐城第一件事,就是從身邊抓起一支駁殼槍握在手中。手槍的握把給了唐城莫名的勇氣,在這之前消失的氣力仿佛突然回到了唐城體內,艱難的卸下彈匣確認里面有子彈之後,重新推上彈匣的唐城拎著那支駁殼槍從地洞里鑽了出去。
這里是北山,從地洞里鑽出的唐城看著周圍熟悉的地形,立馬能確定自己此刻就在北山。北山上的地洞挖在土匪被大火燒毀的老巢舊址上,當時指揮挖掘的正是唐城,守備團中最熟悉這里地形的就是唐城。守備團?劉叔?腦子里突然閃過了劉山羊的身影,想起守備團的唐城下一個想起的便是受傷的劉山羊,不知道劉叔現在怎麼樣了?
先前唐城昏迷未醒的時候,腦子里老是出現九斤的聲音,唐城以為那猴子是一個夢,在這個夢里,九斤告訴唐城,身受重傷的劉山羊被送到北山就斷了氣。唐城在地洞里醒來並沒有看到九斤,他也就理所當然認為那只是個夢,夢里出現的東西都是假的,自小被羅伯特養大的唐城並不相信鬼神之說,他只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事情。
搖搖晃晃的找尋了一圈,唐城在離著地洞不遠的一棵大樹下發現了一堆新土,看那堆新土的形狀,唐城的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覺,那堆土怎麼看著像是一個墳頭。唐城朝著那堆新土走了幾步,耳朵里斷斷續續听到了嗚咽聲,唐城楞了一下,這里不該有鳥獸出沒,怎麼會有這樣的聲音出現。定下心神的唐城仔細辨听了一會,這才終于確認那嗚咽聲應該是人的哭聲,只不過哭泣的人一定是捂了嘴不想自己的哭聲被別人听到,所以那哭聲才會斷斷續續。
「劉石頭?」等唐城繞過那堆新土之後,跪坐在土堆前的那個小小身影讓唐城驚叫了出來。「劉叔受傷了,你不去照顧他,你小子跪在這里做什麼?」唐城的出現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劉石頭找到了一絲慰藉,可唐城接下來的話卻令劉石頭駭的毛骨悚然。自己和九斤大哥明明已經把劉山羊的死訊告訴給唐城了,可怎麼唐城看著倒像是根本不知道團長已經死了的消息,莫不是唐城被團長死了的消息刺激的傻了吧。
「唐連長,咱們團長已經死了,我們已經告訴給你了,你不記得了嗎?你還抓著九斤大哥問了好半天,你怎麼都忘記了。」劉石頭用哭紅的眼楮看著唐城,他不確定唐連長是不是傻了,不過他想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給唐城。難道那個不是夢?听了劉石頭的話之後呆立在土堆前的唐城兩眼發直,難道劉叔真的死了?夢里九斤跟自己說的那些話難道都是真的?
見唐城突然呆立著不說話了,起身站起的劉石頭拉著唐城來到土堆正面,指著土堆前那塊簡陋到了極點的木板說道,「劉團長就埋在這下面,是我們看著下葬的,墓碑是大壯叔用刺刀削出來的,不過我們都不識字,九斤大哥說等你醒了給木板寫上字。」好似木偶一樣僵直了身體的唐城順著劉石頭的目光看向那塊木板,眼中蓄積的淚水止不住的終于流了出來,順著他的臉龐滴落在木板上。
在唐城的心目中,劉山羊和羅伯特一樣都是指點自己人生之路的良師,唐城每次和劉山羊爭論的時候,總是會說是劉山羊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兵痞,殊不知唐城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其實在心底里很是感激劉山羊教會了自己打仗和戰場求生的那些本領。如果不是這份感激,也許在守備團撤回蒙城軍營之後,唐城根本不會跟著劉山羊走地道撤出縣城,也絕不會跟著劉山羊再次去做一個逃兵。
如果說羅伯特是唐城的親人,是教導唐城做人待事的啟蒙老師,那麼在唐城的心里,劉山羊就是唐城的另一個親人。看著眼前的這個土堆和木板,哭不出聲的唐城只能跪在墳前默默的流著淚,被自己視為父親的羅伯特死在了上海,現在,另一個親人又死在了蒙城,難道老天真的想讓自己孤身一人不成?唐城的腦袋里開始胡思亂想起來,為什麼自己視為親人的人會一個又一個的離開自己,這是為什麼?
「沒有香燭,你就給團長點上幾支煙吧,他喜歡抽煙。」不知何時,九斤已經在唐城身後站了好一會,把半包皺皺巴巴的香煙和一盒火柴放在唐城身前,九斤拉著不願離開的劉石頭走了,把這里留給了唐城。這已經是唐城第二次失去自己的親人,和上次目送羅伯特離開不一樣,唐城這次沒能見上劉山羊最後一面,但心中的痛卻是一樣的。
「劉叔,我總也沒有當著你的面喊你一聲叔叔,你是不是怪我了?」唐城用顫抖的手點了三支煙擺在劉山羊的墳前,然後為自己也點了一支抽著。「我沒有喊過你叔叔,其實在我心里,你早已經是我的親人和家人。不過你這個做叔叔的也太不負責任了,你把我一個人留在了這世上,不過我答應你我會好好活著的,您放心。」
「叔叔,你先去一步佔好地方,我會很快下去陪你們的。」跪在墳前的唐城緊咬了嘴唇給劉山羊叩頭行禮,可眼中的淚水卻止不住的流了下來,流過下顎的眼淚和嘴角流出的血混在一起,讓無聲哭泣著的唐城看著有些面目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