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和婦人也不多說什麼,只是相互攙扶著默默跟在唐城身後,伴隨著沉重的驢車聲和偶爾傳來的痛苦**,松散的隊伍沿著蜿蜒的土路緩慢前行。яя若是一直能保持這樣的速度,或許趕到南京也就是三四天天的事情,但唐城可不這麼樂觀,他知道老弱婦孺的體能是壓根指望不上的,走走停停也就罷了,白天要提防日軍空襲,晚上還得小心防凍、防滑、防丟失,這一路cao心勞累是免不了的。
以一個人的能力想要招呼很多人也是不切實際的,唐城很快打定主意︰老兩口看著像是有大見識的人,小姑娘和自己有緣,不論于公于私,他都有應該照顧好這一家子。至于隊伍中的其他人,能幫上忙的就幫,實在沒辦法也只好听由上帝安排。
下午四點多,一貫很早的黃昏便已經出現。氣溫也開始有明顯的下降,偎依在驢車上的小女孩嘴里含著糖就睡了過去,唐城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解開自己的包袱,取出在蘇州買來的新衣蓋在小女孩的身上。晚上的濕氣會很重,這自然比不上被窩舒服,可唐城還是盡量為那小女孩營造出一個小小的溫暖空間。
就這樣持續不斷地又走了多半個小時,領頭的黑臉漢子終于轉身發出就地休息的號令。今天的行程相比于前兩天的經歷已是相當輕松,唐城都不怎麼覺得疲累,可周圍的難民卻是一個個如蒙大赦,他們喘著粗氣、捶著腰背各自找地方歇息。唐城轉頭去看老頭和婦人,兩人雖不至于精疲力竭,但從老頭發白的臉龐、婦人蹣跚的步伐來看,想來他們的狀況也好不到哪里去。
把小皮箱還給老者,唐城和那黑臉漢子低聲商量了幾句,這里不遠就有一片灌木林,趁著這會天還沒有黑下來可以去找些柴火,這樣晚上宿營的時候就能睡個熱呼覺。黑臉漢子帶著隊伍中的成年男人們去尋找柴火,唐城留下照看剩下的老弱婦孺們,載著家什的驢車上有今早弄到的水,只要找到干柴,他們就能煮粥喝。
從驢車上取下屬于自己的包袱,,老嫗準備伸手去抱已經熟睡的小女孩,但小女孩睡得正香,這可能是她多日來所睡的第一個好覺,于是,唐城朝老嫗輕搖了一下頭,並將右手食指置于唇前做了個噓聲的動作。老嫗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固執己見,而是站在唐城跟前,探出頭看了看驢車上的小女孩。見小家伙面色紅潤,嘴角偶爾還動一動,這才放下心來。
「可惜我們自己的存糧也不多!」掩映在篝火下的老頭聳聳肩,轉頭的時候遞給唐城一碗稀粥,「趕快吃,涼了就不好了!」唐城接過那碗用餅干、大餅、菜干和野菜煮成的菜粥,小口的喝著已經失去了原本味道的菜粥。老嫗已經跟著老頭一起往放行李處走去,望著他們那略顯佝僂的背影,端著粥碗的唐城有些發愣。
戰爭是殘酷的,也許在開戰之前,那老兩口居住在漂亮的大房子里衣食無憂,可現在他們卻和那些市井人家一樣都成了難民。在這樣一場戰爭中,不管是中國還是日本,交戰雙方國家都有大批青壯男子陣亡或殘障,即便戰爭結束了,僥幸活下來的老弱婦孺真是不知道該被稱作幸運還是苦難。
但願留在上海的**能夠多支撐幾天,唐城在心里默默祈禱著,希望上天暫且將他的好運氣轉交到自己身上,那樣自己就能安全的到達四川或是什麼其他安全的地方。顯然並非每一個人都有唐城這樣的心態,周圍的難民對于這場戰爭自然少不了揣測。听著他們的議論,唐城默默的抽著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只要還沒有大規模的潰兵逃來,上海的情況自然不會糟糕到哪里去。
年輕的身體自然有年輕的優勢,可隨行的老人和婦孺卻愈漸乏力,單獨或三三兩兩停下來歇腳的越來越多,白天的時候唐城每每轉頭,總會發現隊伍的長度在逐漸拉大。按照正常的比例,隊伍中的成年男人其實並不少,但他們手里拎了行李,還要偶爾攙扶那些行動蹣跚的老弱,所以他們的體力消耗甚至比那些老弱婦孺還要大些。
休息一刻鐘也好,兩三個小時也罷,在唐城看來都無助于緩解眼前的窘迫局面。平民終究是平民,體力和精神意志都無法與經受了戰爭磨礪的軍人相比,臨時的鼓舞和激勵並不能長久地發揮作用。「叔叔叔叔」萬籟俱靜的野地里響起了小女孩的聲音,小姑娘卻醒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第一件事不是找女乃女乃或爺爺,而是晃動小手朝唐城這邊揮動著。看到「叔叔」還在,坐在驢車上的小女孩甜甜地笑著,下午的那塊巧克力對她來說是甜蜜的時刻。
見老兩口正在整理他們的包袱,唐城暫且撇開這些胡思亂想,抱著小女孩走了過去,然後輕手輕腳地在老嫗旁邊坐下。「女乃女乃,嘻嘻,爺爺小女孩開心地藏在唐城懷中嬉笑,嘴里塞著下午剩下的半塊黑巧克力。
老嫗將披巾稍稍往後撩,然後轉頭給了自己的尋女一個淡淡的笑容。「到女乃女乃這里來,讓叔叔休息一會兒老嫗的聲音很柔,她伸出雙手,可小女孩卻縮在唐城懷里拼命搖頭。「乖果兒,叔叔身上有傷,到女乃女乃這邊來老嫗繼續哄著唐城懷里的果兒。
經老嫗這麼一說,小女孩果兒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唐城,再轉頭看看自己的爺爺女乃女乃,終于依依不舍地張開手,同樣是雙手抱起,老嫗的動作卻顯得有些吃力。抱回孫女,老嫗低著頭和她竊竊私語,只听得小姑娘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一直生活在緊張于彷徨中的唐城听來,這樣的聲音讓他仿佛置身天堂。
夜深天寒,唐城從驢車上找出自己的包袱把裹在里面的軍毯拿了出來,在蘇州和潰兵換來的軍毯味道有些難聞,不過現在不是講究那些的時候。站起來扯著毯子用力抖了幾下,唐城迎著老嫗和小女孩的目光輕輕蓋在她們身上,甚至細心地將這毯子的下擺掖進婦人足下。「謝謝叔叔,叔叔真好!」小女孩開心的呢喃著,抱著她的老嫗眼中也有了一層霧氣。
「那個,你們先休息,我去周圍看一看唐城伸手模了模小女孩果兒的小辮子,然後朝老兩口微微一笑,起身離開。按照謝波戰地筆記里的記錄,唐城在宿營的時候也是安排了警戒哨的,上半夜是唐城和三個成年男子,後半夜是躺在驢車上的那些傷員,只有這樣,露宿野外的難民們才會有安全感。
在周圍走了一大圈,拎著駁殼槍的唐城並未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筋疲力盡的難民們擠坐在篝火邊打著盹,或是直接展開隨身攜帶的保暖物品蜷縮在地上呼呼大睡。給三個火堆里都添加了干柴,唐城在火堆的外圍做了下來,他已經養成了閑暇擦槍的習慣,隨意拿過一只皮箱平放在地上,拆散的手槍部件就攤放在皮箱上。
「他們都說你是土匪或者是獨腳大盜,我看不像,你該是當過兵?」不知是什麼時候,小女孩的爺爺——那名吳姓老者坐在了唐城身邊。「草莽中人有善有惡,不過他們都沒有你那樣的眼神,很干淨的眼神老者的話讓唐城的動作稍稍僵了一下,不過他也沒有接話,仍舊在低頭擦拭著手中的部件。
「你是個好孩子,果兒很喜歡你見唐城沒有出聲,吳姓老者笑了一下接著繼續說道,「果兒的父母都在南京,她母親是德國使館的中文翻譯和醫生,果兒的父親也是一名軍人,我看你拿槍的姿勢和他差不多,所以我想你應該是當過兵的。太晚了,我先去睡了,謝謝你護送我們這些老弱去南京,如果不是因為我們這些人,你也許早就到南京了老者離去的時候在唐城的肩頭輕拍了一下。
扭頭看著老者有些佝僂的背影,唐城的眼神有些閃爍,他不在乎老者是否已經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他只是有些喜歡剛才兩人閑坐時的氣氛,像朋友也像家人。輕嘆一聲,再掉頭環視了一圈已經進入夢鄉中的眾人,唐城繼續擦拭著手中的部件,如果那叫果兒的小女孩此時還醒著,她一定能看到唐城斜起的嘴角和臉上的笑意。
「我一定會安全的把你們送去南京」組裝好已經擦拭完畢的手槍,重新起身的唐城又給篝火添加了些干柴,然後慢慢的隱入夜色之中沿著宿營地的周圍仔細搜索著可能存在的危險。連續三天的步行耗費了大家很多體力,包括那三名擔任前夜守衛的成年男人也已經進入夢鄉,整個宿營地里只有唐城一個人幽靈一樣在游弋著,陪伴他的只有宿營地里的那三堆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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