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少了倆人冷清了一些,好在長風終于見到羅停雲,因為她恢復許多,也能下地行走,還和從前一樣愛笑,只是不再那般多話,見到長風時只要母親不在身邊,也會輕輕招呼一聲,有時更會停下說上句話兒。
伯娘和羅停雲娘還是互不理睬,伯父對弟妹倒還客氣,但也是淡淡的。終于有一天,羅停雲恢復的差不多和從前一樣,又圍著野花嬸轉,要和她一起做飯收拾家的時候,娘說有事下山一趟,並未把羅停雲帶走。長風心里大喜,面上故作平靜。野花嬸也有意無意的制造機會讓倆人獨處,長風真和羅停雲在一起話到少了,就是微笑,羅停雲也文靜溫柔起來。伯父也似乎知道倆人的心意,一見他倆在一起從不說什麼。長風愛在清晨和羅停雲在山坡上,四下群山如綠浪逶迤,腳下的山草沒過腳踝,還沾著露水,羅停雲有時就忍不住跳起來,叫「哎呀,鞋全濕啦。」長風趁她不備,笑著抱起她,轉個圈一躍到一邊,羅停雲叫「放我下來,讓人看見。」長風逗她「你總得說些什麼?你怎麼叫我?」羅停雲一猶豫「師兄。」長風搖頭,還是不放手,羅停雲紅著臉小聲的幾乎听不見「長風哥哥。」長風歡笑著大聲應著,放下羅停雲,她頓時羞紅著臉飛快的跑開。陽光暖暖的灑下來,四周全部鍍上一層金光,直亮到人的心里。
羅停雲愛在晚上到後院的大樹下抬頭望星星,看月亮。長風不知何時悄悄地站她身邊,倆個人一起抬起頭,長風就問「望天呢?」羅停雲答「數星星。」長風笑「該不是算計明天多吃幾個糖饅頭?」羅停雲知道他在逗自己,仍認真的說「野花嬸明早蒸豆包。」長風笑到下巴幾乎掉下,轉過臉看著羅停雲,一只手指著一顆星道「傳說那叫仙人星,總是出現在有情人的正上方,保佑他們。」羅停雲認真的看著說「求仙人星保佑我們身邊一切親人和善良的好人。」長風道:「你求仙人星保佑我們什麼?」羅停雲笑道「我們身邊的人快樂,我們就快樂啦。」長風一點頭,道「我希望如願以償,順利娶到羅停雲,相守一生。」羅停雲又要跑開,長風一把抓住她手輕聲而堅決的道「你願意嗎?」羅停雲別過臉但重重的一點頭,長風就勢要抱她,只听野花嬸房中傳來一聲咳,羅停雲兔子一樣的跑開。♀留下長風感覺就像乘風一般。倆人朝夕相處只覺時光一眨眼就過去,都恨不得時間停止了。
但沒幾日,長風也要下山離去。蝶夫人派家人旺福上山送來京里來書,說長風父親要過壽,家人要長風回京團聚。長風也正要和父母稟明親事,就同意下山。臨別時他和羅停雲長久相對,旺福一再催促這才道別。臨行前,將一個精巧的繩結相贈,上面還系著一塊瑩潔秀美的翠玉,長風道「這是同心結,下面的玉永不變色,有人稱它是恆心玉。一共倆個,咱倆一人一個吧。」羅停雲又羞又喜又難受,紅著臉接過來藏入懷里,把一個包袱遞上,道「長風哥哥,這是我趕了一晚做好的長衫,你路上穿,現在天氣也變涼啦,早去早回。」長風歡喜接過,和甘雨等一一告辭,頻頻回首的下山去了。
可巧,後腳就有個老和尚上山給伯娘看病。他眉眼幾乎全被濃密的白胡子和白眼眉遮住,一上山,熟門熟路的和伯父打過招呼,就奔伯娘的房間而去。進了門打個稽首更不多話,就把脈,沉吟半響,然後提筆寫藥方。伯娘也已經和老和尚熟絡,任由他擺布,只絮絮叨叨一些瑣事,並說道「師父,月前,我圖省事,把羅停雲自己關到書房看書,誰知,她發現多年前的秘密,自己前往後山坡探尋,那里又滑又陡,我們平時也都不去的,她又不慣爬山,一下摔下來,到沒多大事,可她那個討厭的娘上山住了一個來月,幾乎煩死我,好歹是走了,可啥時再回來就說不定。」老和尚粗聲問「你很討厭這母女倆?」伯娘一搖頭,「羅停雲就仿佛是我的孩兒,可是她娘在,我就象眼里有刺。」老和尚一呆,很快嘆口氣,只說「好好養病。」邊走了出去,伯娘心情輕松許多,慢慢沉入夢鄉。
老和尚一出屋,伯父迎上來,焦急的問「今年的病勢如何?」老和尚快步在前把伯父帶到一個偏僻的小屋,伸手扯下假胡須假眉毛,又在頭上一抹,摘下一個假頭皮,原來是羅停雲娘,嘆道「她的病越來越重,這次就是大羅金仙來也治不好啦,還只有月余時間,你和羅停雲好好陪她吧,我先下山去,她不想看見我,我……到時回來。♀」伯父沉默半響,眼中慢慢涌出一層晶瑩的淚水,道「當年她替我擋一枚毒針,若不是你醫術高明,她本也活不到現在。只是,終于要去啦,這這…」羅停雲娘神色黯然,身一矮行一禮也不再說話,飄然退出。見了女兒,她正挑水回來提一個桶往大缸倒水,不見長風在旁邊。娘心情一輕,招呼女兒過來,附耳說了幾句,羅停雲眼中也流下淚水,母親嘆道「你就做一女兒盡孝吧,實話說,娘扮和尚替伯娘治病這多年,心情也不好受,從前…往事不提吧,伯娘不想看見我,我先到山下辦件事,過陣子回來接你。長風呢?」羅停雲道「下山啦,探親。」娘又大大松口氣「那倒也是個好孩子,對你一片真心,只是,娘也有苦衷。等我辦完事回來吧。」羅停雲面上一紅,低下頭低聲的道「長風哥走時說,非我不……娶,我也……心里只有他。」
娘倒沒有因這句話發火,呆呆看著女兒,一皺眉,愛憐的模著女兒柔滑的長發道「孩子,有時兩個人都很相中對方,未必能在一起。不過,娘總歸要你幸福的。」羅停雲品著娘的話,不解的看著娘,娘從女兒眼中頭一次看到哀傷淒絕,不由心神大顫,忙道「我兒一定幸福的,娘不會讓你有一絲一毫的委屈受。」羅停雲略放下心,便送娘下了山。她記著娘的話,幾乎就守在伯娘身邊。伯娘便如秋風中的葉子,一天天的消瘦,面色萎黃,伯父也更加沉默就呆在伯娘床旁。有一晚伯父實在撐不住,伯娘幾乎是生了氣,他才勉強回房睡覺,羅停雲還守著。伯娘看著她便如看一幅稀世珍寶,道「好孩子,辛苦你啦。」羅停雲強笑道「一點也不。」
伯娘道「孩子,你日前是看到我多年前的日記,才自行爬山探秘,現下我告訴你真像。」多年前,甘雨是宮中侍衛,伯娘是宮中女官。當時朝中有大、小倆個皇弟,但小皇弟是庶出,為人低調一向不為人知道;大皇弟與先君同母故一向張揚,他看上伯娘並稟明皇後,但伯娘早與伯父相愛,好在國君為人精明且一向對皇弟有戒心並對甘雨信任有加,甘雨于是奏明國君獲得同意與伯娘順利成親。不久,甘雨的任京官的弟弟托病辭職,帶著家小回了老家。甘雨很惋惜但一向了解弟弟為人,也就未加以勸說。送走弟弟後,甘雨還是繼續任職並忠心耿耿。
又過幾年國君病逝,新君年幼,太後及大皇叔輔政,一旦大權在握新君等同傀儡,大皇叔便開始打擊異己,甘雨忙帶著家眷偷偷逃出京城,皇叔不忘舊事,派手下一路追殺到甘雨家鄉,當時伯娘以身代伯父擋了來敵發出的一枚毒針,也就傷了元氣,尤其眼看親生孩兒斃命,自此精神上也受了刺激,整個人的日常表現時好時壞。因對羅停雲娘心中種下仇恨,怪她對自己孩兒見死不救,遂在養傷期間,伯娘趁羅停雲娘不注意,偷了她一樣東西,後隨伯父隱居天逸山,那樣東西原是一幅藏寶圖,地點就在天逸山抱月峰,奇怪的是,當初羅停雲父親已經找到寶物但並不起出,反而就在山下做了個村民,並且一直踏踏實實的過著平凡日子。
伯父後來根據地圖起出寶貝,但又把它供到後山坡的一個山洞中。伯娘並未在日記中寫明是什麼,只寫這一句「這東西與羅停雲父親有關,現就藏在後山坡。」羅停雲以為是父親的遺物,想去尋找,哪知失足滑下山坡。「那寶貝……」伯娘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未說完,雙眼翻上去,人直挺挺一動不動。羅停雲嚇傻了,好半天發出一聲驚叫,不斷呼換「伯娘。」嗓子幾乎叫啞。
伯娘離去就葬在後山坡。伯父守了大半年,每天話不說,水米少進,羅停雲便一直陪著。而長風一去音訊杳然,娘也不知下落。羅停雲滿嘴起泡。野花嬸心疼不過,讓貫英下山打听。不久貫英回山帶來的消息是:長風躲在京里的府中,娘卻入了監牢,她進京城找人,誰知被朝廷的密探認出她乃是當年一個有名逃犯的女兒,于是直接把羅停雲娘抓起關在京師的天牢中。羅停雲只覺晴天霹靂炸在頭頂,似乎眼淚也不會流啦。伯父已經哀傷過度導致身體不適,一見羅停雲的模樣,長長嘆口氣就讓野花嬸伴她下山一趟。倆人幾乎是腳不沾地先到碧桃村,但蝶夫人已然搬回京師,干娘一家也已遷走。村人都說,如錦被送入宮中,惜言護送母親也搬到京里。都走啦?茫然中,羅停雲忙和野花嬸趕往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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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舟車勞頓,先是水路,坐船沿洗夢江直下,上岸後又租坐馬車一路趕往京師。真站在京師的街道,茫然四顧,一派繁華,竟是滿心惶然。野花嬸好言相勸半日,羅停雲才同意先找了家客棧住下。接連幾日羅停雲和野花嬸白天黑夜的到處跑,打問消息,卻是一無所獲。干娘和惜言不知住在哪里,蝶夫人的府第好像無人居住,天牢更不容許靠近。羅停雲想了半天,終于又讓野花嬸伴著找到長風父親的府第,誰知看門人理也不理。
羅停雲一直守著,從早站到天黑,終于,一隊人馬氣派十足簇擁著一乘綠昵瓖金大轎遠遠地過來,透過半開的轎簾羅停雲一眼就看到長風坐在轎中,她剛大聲喊了一聲,門旁忽然沖出幾名壯漢趕小雞一般連轟帶推把羅停雲和野花嬸趕到另一頭街面,一個粗胖身段的漢子指著羅停雲罵道「鄉下野丫頭還想攀高枝?我們公子哪里看上你啦?玩玩而已,再要過來,有你好看,打下你半截,看你還來糾纏?人要臉,樹要皮,是我們公子吩咐的,不許你再來。」野花嬸破口大罵。羅停雲勸住她,倆人相攙著回到客棧,讓店伴打來水,洗了洗,野花嬸忍不住邊咒罵邊嘆氣,看羅停雲一聲不吭雙目無神,她又深感心疼,正要勸幾句,羅停雲苦笑「現下救娘要緊,哪有功夫怨誰?」說著雙眼流下兩行淚。野花嬸也忍不住落淚。正這時,忽听門外有人客氣的問「羅停雲姑娘可是住這里?」
羅停雲與野花嬸對視一眼,野花嬸應道「哪位?何事?」門外那人又道「我家主母和老爺有請羅停雲姑娘過府一敘,這里是請帖。」野花嬸猶豫了片刻,打開門見門外站著三個人,為首的一身緞子長袍,面目精干,後頭倆個男子家僕打扮一看便是利落之人。野花嬸接過帖子看了一眼不由面露喜色,忙回房對羅停雲道「喜從天降,喜從天降。你娘有救啦。」羅停雲奇怪道「怎麼說?」野花嬸眉飛色舞道「你爹做過京官記得吧?我听你大伯父說過,當時你爹他有個好朋友,後來做到京兆尹,厲害!只是近幾年告病回家,在京師做起財主,可這人在朝廷里認識的人多,門生也多,由他說一聲,你娘沒事。」羅停雲一皺眉,「他們怎麼找到我的?」野花嬸忙探身出來問︰「你們怎麼找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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