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信與不信
金色面罩顯然不是顧回藍的對手,幾十個回合下來已經汗流浹背。寒風一吹,冷的哆嗦。本欲用毒,卻先聞到血腥彌漫,一瞥顧回藍身後頓時大驚,他竟不知幾時已落得是徒然一身,孤軍奮戰。眼見亟初禾和樂子期等人匆匆趕來,金色面罩暗叫糟糕,忙朝空中撒了一把黑乎乎的東西,轉身拎著奄奄一息的財如命飛快的逃之夭夭。
顧回藍一直提防五毒教的毒物,見他撤招,便知對手要跑,想追卻遇到一團黑霧,急忙施展輕功,空中折返,躍出丈許。黑霧是一團毒蜂,好容易見著獵物,才不肯放過他,嗡嗡叫著緊追不舍。眼看差點就能追上,忽然听見命令似的停在中途,詭異的舞起‘∞’字。不止毒蜂,連帶地上殘留那些五毒聖物,一同拐起奇怪的行跡,繞過大樹若干,越爬越慢,越慢越死。正月太過冷硬的溫度,才是真正的閻羅,輕輕勾動小指,很容易就奪取了這些苗疆喜濕熱的蟲兒的小命。
凍成冰渣。
曾經張牙舞爪的劇毒聖物,在自然腳下,同樣卑微的可憐。
「多謝師父樂子期放下那支曾令狼群卻步的玉哨,向顧回藍拱手。財如命不在了,他才敢復用釋心術。
顧回藍大手一擺︰「不必謝我,是你這個摯友死也不信你會當什麼五毒教教主
樂子期這時才又看向亟初禾。後者與他對視一眼,道︰「還沒斗出勝負,你自然不能死
樂子期笑了。很久以後他問亟初禾,當初究竟是怎麼勸服顧回藍和他一道來的,亟初禾但笑不語,被搖晃的暈了才吐出可惡的兩個字︰「你猜猜對猜錯,都沒有了下文。仿佛那件事無足輕重。但樂子期卻知道,從一開始就知道,‘死也不信’這幾個字的分量。
顧回藍有些厭惡的看看四周,濃重的血腥氣令他很不舒服,遙遙望見遠處有個山澗相對僻靜,他便提議去那里坐坐。樂子期當然沒意見,亟初禾卻道︰「天寒地凍的,有什麼話回去說不好?」
顧回藍堅持道︰「有些話若不說個透徹,我寧願分道揚鑣即便答應過明月姑娘,答應過你,但若你先有欺騙,就休怪我翻臉無情。顧回藍目不轉楮的看著樂子期。
後者贊同道︰「師父是怕回去之後人多口雜,反倒讓我分心,說不清楚緣由
亟初禾聞言,無法辯駁,只得隨他們去。但一進山澗,便叫六個侍者擋在了風口,看看樂子期略顯單薄的衣衫,眉頭皺起,伸手想月兌大氅,又知樂子期必然不會答應,無奈只好站在風口與他之間,當了第二堵牆。
顧回藍也不願挨凍,開門見山便問︰「你沒有武功,那你的輕功從何而來?」
樂子期直視著顧回藍,人如青竹,目澈如水︰「我若說不知道,師父信不信?」
「你!」顧回藍氣結。一個人擁有絕頂的輕功,他卻不知道來源,任誰能信。
「我的功夫也不知道從何而來,」亟初禾突然插話,十分誠懇,「七年前我被師父撿回了七巧殿,那時我和子期一樣,什麼事都不記得,什麼人也不認得,唯有這身功夫,這套刀法,好像生來就會似的,信手便可拈來
樂子期聞言睜大了眼,似有些激動︰「怎麼,你也」
亟初禾還在冥思苦想︰「可惜我不記得在哪里遇到的師父。我能記起的最早,便是在養傷
樂子期已經完全顧不得顧回藍,他欣喜若狂的抓住了亟初禾的袖子︰「我也不,」他忽然松了手,「雖然我和你一樣記不得什麼,雖然我也是從臥病開始有的記憶,但師父說過,我很小就開始跟著他,是因為發燒燒壞了,所以忘記了好多事。我跟你不一樣」
亟初禾反手抓住他的手︰「你師父定是騙你的,你瞳門哪里來的上乘輕功?」
「我不知道」樂子期愈發茫然,「我之前也不會是」他看向顧回藍,「是師父您教我之後,我才學會的
顧回藍簡直頭痛的要死,為何又繞回來了︰「你施展的,雖然與我的功夫有些相像,但絕非一家並且,就算一個人再怎麼天資聰穎,又哪可能在初學之期,幾天之內,就有一步登天、登峰造極的造詣?
「我的,和師父的不同源?那是什麼功夫?」樂子期詫異。
「我沒有見過,」顧回藍想了想,「倒是有點類似傳說中的燕子飛。據我所知,這種功夫對人的身體要求極為嚴格,除非天生骨骼清奇,柔韌如燕,否則根本沒可能學會。所以,它已經失傳至少兩百年了。你又如何學的?」
樂子期垂眸不語,他現在連自己是誰不知道,怎會知道這莫名其妙學會的功夫的來歷?
同樣迷惘的還有亟初禾,他也問了自己刀法和輕功的名頭,誰知,顧回藍這次連听說都沒听說過︰「你沒有問過你師父妙算老人?」
亟初禾嘆了口氣︰「要是他知道,我何苦今天還在煩惱
「師父,」樂子期忽然抬眼,目若深潭幽幽,「若是我這一輩子都想不起這身功夫的來歷,師父是不是」是不是永遠不會相信我?
無論怎樣努力,都得不到你的信任的話,我寧願和你一樣選擇,分道揚鑣,相忘江湖。
顧回藍還沒開口,亟初禾又插話︰「我師父也不知道我的來歷,卻把一身技藝都傳授給我他甚至沒有在信與不信之間徘徊過。顧回藍,你若真有俠肝義膽,豪氣干雲,就該拿出點魄力,別叫我看笑話才好!
亟初禾目光炯炯。顧回藍了然一笑,他雖然不認識財如命,但方才金色面罩的五毒教右護法在他第一次偷藍玉蟾的時候,是打過交道的,此人詭計多端,凶狠狡詐,惡貫滿盈且血債累累,是早就惡名昭著人盡唾棄的惡徒。對付這樣的人,顧回藍的經驗只可能比亟初禾和樂子期多,絕不會比他們少。望向樂子期手中黑劍,顧回藍也不提信還是不信,只說道︰「好好習劍,務必叫他輸的心服口服
樂子期喜出望外,頷首而笑︰「徒兒遵命
亟初禾則噙著笑撇嘴︰「我可拭目以待呢
夜闌珊,月如眉,山中晚色朗朗,全無江南煙雨愁。三人並肩而歸,最嚇人一跳的是亟初禾,膽子小的師佷們乍見他帶著笑回來,紛紛躲進了房間。唯獨任平生鎮靜,原地未動,臉上神色卻也好像是見了鬼。
亟初禾心里愉悅,破天荒的對他笑了笑,招呼一聲,便拖著樂子期回房。剩下顧回藍慢慢解釋去。
樂子期則看著滿屋子的紅衣侍者,和非要跟他擠一張床的亟初禾,哭笑不得,他當然知道亟初禾怕什麼,顧回藍若是解釋不當,七巧殿難免還是會還是視他為敵,半夜動手︰「可是,睡隔壁不也一樣?」
「鞭長莫及亟初禾往里躺了躺,讓出一塊地方,拍拍。
樂子期搖頭︰「你當我瞳門是紙糊的?」
亟初禾卻很認真的看著他︰「你難道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樂子期沉默了。
亟初禾仍不肯放過他︰「你是我選的對手,當然輪不到那些小輩來單挑
樂子期輕笑,終是沒再爭辯,吹了燈,躺到他身邊,有個問題在他心頭躑躅很久︰「你究竟為什麼下的山?」
黑暗中,亟初禾清冷的聲音異常明晰,蕩在耳邊,卷走心神︰「為你
樂子期騰的一下坐起來!
(繼續)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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