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心傳奇之三千局 第四章 仰面貪看鳥

作者 ︰ 飛檐走壁的奇跡

第四章仰面貪看鳥

來的自是比亟初禾更有說服力的人。

在女郎山山形險峻,霧靄半隱半現中,唯一一個敢乘木梟翱翔的人。

這樣的人,連青龍會都給面子的罷手,談和,乖乖下山等候,連個像逍遙店小二一樣監督的人都沒有留下。

這樣的人,當然也有本事能叫顧回藍等人馬上和七巧殿言歸于好。

這樣的人,更有能耐叫天性桀驁不馴的亟初禾畢恭畢敬的低頭,「見過掌門師兄

步雲鷹頷首,對他,其實也是對樂子期和顧回藍言道,「寶鈿少不更事,又是女孩子,你就別跟她計較這一回吧

亟初禾當然應允,顧回藍也不再說什麼。唯有樂子期笑︰「有罪當罰,不罰或不當,勢必再犯。不知步掌門連這一聲歉都替了她,還會罰她什麼

步雲鷹一時語結,偏頭看到亟初禾,忽而狡黠道︰「且罰她終身嫁不得最仰慕的小師叔如何?」

眾人皆是一愣,亟初禾急急辯駁︰「我本來也沒有要娶她!」

步雲鷹把臉一板,假模假樣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真的忍心叫寶鈿一往情深,化成飛灰,從此心死孤苦,青燈古佛寂寥一生?」

亟初禾連連擺手,還要說什麼,身邊樂子期猛地轉身,大步朝山下奔去︰「請亟兄慢慢籌劃終身,我還有事,先行一步!」他這一走,竟稀罕的連顧回藍都拋在腦後。

顧回藍施展輕功,幾步追上︰「明月姑娘的托付,我既應承,就必定幫到底,只是,」他倏地壓低聲音,道,「你要把你和亟初禾瞞我之事說個通透

樂子期斂眉垂眸,腳下更快。

顧回藍仗著輕功,跟的分外輕巧︰「旁人我可不管,但妙算老人吳一漏可能是唯一知道奇異閣秘密的人,我勢必要找到他!」

樂子期想了想,答︰「亟兄懷疑七巧殿有內奸,暗自將妙算老人囚禁了起來。所以」

「所以拜托你查究竟,」顧回藍幾乎是瞪著他,「何時能查明?用瞳術行不行?」

樂子期安撫道︰「師父莫急,我已有決斷

二人未再說話,繼續比肩而行,不一會就將步雲鷹和亟初禾落在後面。小二他們反應遲些,被紅衣侍童隔開更遠。

亟初禾趁機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將他拜托樂子期的前前後後全數稟報給步雲鷹。步雲鷹滿意的點頭︰「師弟辦事,果然利落。不過,」他盯著樂子期的背影,皺起了眉,「剛剛我看到了,他的輕功是怎麼一回事?瞳門會武功嗎?」

亟初禾老老實實答道︰「師承顧回藍

步雲鷹哦了一聲,沒有再問︰「難怪你會為他備劍對,我已囑咐了其余人在東山腳等候。到時候,寶鈿她」

亟初禾現在一听到這個名字就頭大,不用別人說,他也能想象的出再見面是怎樣一幅場景。女孩子,哭哭啼啼是難免的,期期艾艾是習慣的,但是,說什麼「小師叔不疼寶鈿了嗎」「小師叔不要寶鈿了嗎」「小師叔不喜歡寶鈿了嗎」之類的話,他就受不起了。

步雲鷹奇怪︰「以前你不也是這麼過來的?怎麼如今就受不起了?」

亟初禾不說話,他其實自己也搞不明白,才幾天的工夫,他已經怕了這些軟綿綿的糾纏,一旦遇到,恨不得立刻乘了木梟,飛逃到天邊去。大概是被祁恩惠帶來的那群女子折磨的吧。他想不到別的理由。

步雲鷹搖頭︰「將來你是要娶妻生子的,即便不是寶鈿,也會有旁的女子,不早點習慣,日後便有的你煩惱」

亟初禾忽然剎住步子,側目看他︰「師兄你成親十年,情分如何?」

步雲鷹頓時語結,他的婚事是妙算老人親自訂的,說是天下男子皆是如此,成人便要娶妻。況且新娘不是外人,正是步雲鷹胡鬧慣了的青梅竹馬,二人雖未情深意篤,但彼此熟悉,怎麼想都應該是一樁良緣。誰知,自成親之日始,二人朝夕相對一段,便都覺得對方像換了個人似的。一個是七巧殿大弟子,人在江湖,逐漸學得舉止莊重、寡言少語;一個成有夫之婦,時刻謹記不露本性,恪守婦道,深居簡出。日子久了,你想你的江湖事,我夢我的巷尾曲,漸漸從相濡以沫,變成了相敬如賓。

對此,步雲鷹是無所謂。他早听聞有七年之癢,也早羨慕牛郎織女一年一面,情若貪求朝朝暮暮,怕是永難長長久久。可他妻子卻忍受不來疏離,反復要求隨他去七巧殿主殿長居。步雲鷹身為大弟子,當然要以身作則,說了一句「門規森嚴,主殿素來不許外人進入」,卻不知怎麼就得罪了夫人,從那之後,相敬如賓也難維系,干脆變成點頭之交——他住他的七巧殿,她居她的山鷹莊,真如牛郎織女似的一年相逢一回。

見一回也沒有繾綣纏綿,不過是‘總把新桃換舊符’的時候兩只酒杯輕輕一踫,就撞掉了一年的情分。

如此,一來二去,咫尺天涯。往昔恩愛,漸漸隨年華付水東流,沒留下一個影兒。以至于日子久了,步雲鷹都快忘記自己還有個老婆這回事。亟初禾問的情分,他更是答不出。于他,十年光陰,他只是完成了師父留給的又一項任務而已,妻子不過是任務的對象,僅此而已。

渾渾噩噩的跟著亟初禾又走出老長一段距離,遭遇到下一個來找茬索要藍玉蟾的門派,步雲鷹才豁然醒過神來。

大約七巧殿的威名確實懾人,連番上來三個門派,都看在步雲鷹拍著胸脯的保證下退讓了,即便是派人和小二他們一起跟著,亦不再為難樂子期。一行人等就這樣難得平安的,星夜兼程,很快望見了東山腳。

逍遙店手腳麻利,僅僅兩天工夫,一間小茅草屋已然拔地而起,雖簡陋,但結實,緊靠山壁位置隱匿,風景又好,暫居再合適不過。

眾人正要向那而去,樂子期忽然駐足停下,自懷中掏出藍玉蟾,交給逍遙店的小二等人,叮囑他們務必將所有中毒之人都集中在此物的咫尺之內,務必讓他們在這地方待夠三十日,以確保余毒除盡,不留遺憾。

小二睜大眼︰「樂少俠為何不去?」他覺得送上藍玉蟾的人,就是送上生機,日後不是被感恩戴德,就是被世代敬仰,甚至有可能會塑個金身,當菩薩一樣被擱置在桌案上,受盡香火供奉。這樣的好事,憑什麼假手他人?

樂子期笑笑,也不解釋,只道︰「中毒之事不可耽擱,你們快去

小二哪里肯放心,他開始擔憂手上好容易捧到的藍玉蟾是假的。

步雲鷹在旁,叫他盡管釋懷︰「瞳門若要爭名奪利,斷不會迄今只收一個弟子。你且去,若有差池,找我七巧殿算賬即可

小二等人這才喏喏去了。自此解毒之事,方塵埃落定。

亟初禾道︰「即便他們以禮相待,也勢必要待到他們最後一人康復,三十日大好光陰,浪費在這些人身上未免可惜,」他忽然湊過來,與樂子期耳語,「下面就該辦我們的事了

樂子期看也不看他,徑自的走︰「亟兄不覺得此話有歧義?」

亟初禾唇角噙了一抹壞笑,斜眉入鬢︰「我非神魔,自說我話,若連別人怎麼想都要管,豈不是要活活折壽?」

樂子期不理他,他已經望見對面迎來的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一個女子,恰巧瞄見亟初禾跟他耳語,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那目光恨不得立刻殺了他!

樂子期只覺頭痛,他覺得亟初禾剛剛絕對是故意的。他素來沒有對付姑娘的經驗,難道以為自己就有嗎?想去問身後的顧回藍,霍然發現他又走思了。

顧回藍最近愈發經常的走思。無論是看到什麼听到什麼,他總能聯想到釋然身上。譬如現在,他也瞧見了亟初禾同樂子期耳語,腦海里突然就竄出來,當初和釋然一起走南闖北,惺惺相惜的場景。那一顰一笑,恍若就在眼前,伸手可及。

釋然一直是愛笑的。只有在獲悉自己又冒險的時候才會發怒,他總是說︰「命運如棋,落子無悔,顧兄若不想日後我化成厲鬼來擾你清夢,就不要再失手落子在我棋盤上。否則,我必記仇,錙銖必較卻沒有一次真的計較過。

他也總是說︰「顧回藍是我最好的朋友卻在這一回完全將他丟出事件之外。

顧回藍一陣心痛,用力晃了晃頭,努力將神思拉回。無意中瞥見一對麻雀自灌木叢中飛起,唧唧啾啾,歡快的撲打翅膀,一起嬉鬧翻飛著落向樹梢。

樹梢,雖然寒冬吹掉葉子,徒留下枯瘦的枝椏,在風中搖曳,但那兩只雀兒似身處天堂,彼此相望,歡唱連連。好像春天已經到來,欣欣向榮,就駐足它們心頭。

顧回藍看著,只覺得一雙一對,分外和美,如果釋然在這里,他勢必會停下,仔細觀賞這比翼齊飛,而後心滿意足的笑。說不定還會倒兩杯香茗,邀他共品——釋然向來最喜愛,這種生命和諧之美。光是想著這些,顧回藍就忍不住暢快起來。他低低喚著釋然的名字,伸手指向那對雀躍的鳥兒,恍惚釋然就在身後,正在隨他指向,笑顏綻放。

真的有人應!

顧回藍腦中空白瞬間,旋即炸雷般狂喜!!

扭頭望去。

——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人。

顧回藍一腔驚喜在回眸霎那化為烏有。

他身後一人長身玉立,紅塵萬丈中,清雅若江南春色。卻不是皇甫釋然。

「師父他言語里含著謹慎,仿佛在很小心地繞開同情的意味。

顧回藍當然懂得,從一開始就懂得,因此更加不喜歡。甩袖,快步,同從前一樣將樂子期甩得遠遠,手卻捂緊胸口的位置。釋心術下,錙銖現形。他是不怕被人憐惜,卑微如塵的。早年闖蕩江湖,什麼模樣的態度沒遇到過?但釋然不行,他要將他好好護在心里,他就算拼盡一身本領,也不願他眼底存一抹愁。

憐憫有時是侮辱,豈能用在釋然身上?

「師父!」樂子期偏不肯放他,匆匆追上,連迎面而來的七巧殿眾人施禮道歉都置之不理,他說,「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師父何必急于一時?!」

亟初禾竟也跟上來,接話道︰「枯草尚可舍去葉子保留根須,熬待來年逢春起死回生。顧大俠為何不可?只要能夠聚首,暫時離別又算得了什麼?」

顧回藍放慢身形,再轉過頭來竟是目眥盡裂,怒發沖冠︰「少說風涼話!!」他仿佛一頭狂躁的野獸般嘶吼,震的滿山鳥雀紛飛,「若被嫻靜門先一步找到釋然,我便饒不了你們每一個!」

他一拳捶向身邊一棵古樹,三人合抱的樹干登時皸裂出數十條細小的縫隙,密密麻麻網一樣交織在他拳下,慢慢的淌下一滴滴鮮紅。那當然不是樹的血液。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所有人都睿智的以緘默應答。

唯有樂子期勇敢的迎上前去,執拗的勸解︰「請師父再寬容我幾日,我定然揪出嫻靜門任憑師父處置!」

顧回藍根本不看他,方才一擊令他卸去心火,雙眼漸漸褪去赤紅顏色,目光跌入茫然無邊的前路。他恍惚又要回到釋然失蹤之初行尸走肉的狀態。

樂子期才不肯放過他,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竟一把抓住他臂膀,用勁推搡出去。輕功絕頂反應迅捷如顧回藍,居然沒有躲開,任由自己被他推倒,皮球一樣沿著崎嶇山路咕嚕嚕滾下坡。

所有人目瞪口呆。

樂子期根本沒有道歉或者攙扶的意思,他大聲的喚︰「顧回藍!你敢不敢放手一搏!?」

山坡下的那人,這才止住了滾動,血肉模糊的手掌撐住地面,慢慢而堅定的站起了身。

他肯,他敢!

為釋然,捅破了天,他也不在乎!

樂子期的眼圈卻微微的酸,喃喃低語︰「這樣的你,七公子不喜」

(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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