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的山坡上,樹林郁郁蔥蔥,在一處似是精心修整過的地方,立著一座孤墳。墳前種滿了憂郁的小黃花,和著輕輕徐來的微風,雨芳安靜地站在墳前,一瞬不瞬地盯著碑上的名字。
胤禛、胤祥和兆佳氏無聲地站在她身後,縱使已經站了個把個時辰,但,誰也沒有上前打擾此刻正在哀悼的雨芳。
安靜的四周,沒有人打擾雨芳腦海中對過去的回憶。從小若剛剛進府,從她們成為知己姐妹,而後,小若隨她上京,一副副溫暖的畫面,嬉戲的場景一一在心頭走過。雨芳的眼角,是一滴無法察覺的淚,停在那里,不曾掉下。
小若,一路走好,你為了我受的苦,我都記得。雨芳望著墓碑,失去至親的疼痛化作隱隱滋生的恨意,埋在心底。
眼前閃現過那日在柳苑受到的屈辱,而那畫面中的她,又立刻變成了奮力掙扎的小若,和被玷污了身子以後痛哭的小若,以及最後心如死灰,選擇自刎的小若……她的掙扎喊叫,仿佛就在耳邊,刺痛著雨芳本已碎裂零落的心。
小若,那時的你,一定很無助,對嗎?害你陷入危險的人,將你推入火坑的人,還有那個玷污了你的人,我,都會替你找出來。
雨芳的眉心緊緊皺著,眼里有著決絕的沉痛,小若,我會讓他們一個個都來到你的墳前,向你謝罪,而後,隨你而去,好嗎?
雨芳緩緩地跪了下來,伸出手,用自己的絲帕,認真地擦著小若的墓碑。掃落的一顆顆塵土,都是掃落她心中對最歸禍首的最後一絲不忍。她是憤恨自己的,若不是她的退讓,若不是她想要企求和平的心,也許,她能夠堅強到有能力保護到小若。而就是因為她的軟弱,她的不忍,最終,將她最親的姐妹推向了深淵。
她應該自省的,雖然軟弱的她不知何時能為她的小若報仇,但是,不論多久,這筆仇恨,永遠都生在她的心上,不可能退卻的。
她站起身,最後地望了望在風中孤單立著的小若,對胤禛他們說了聲「走吧」,便緩緩離開了墓碑。
小若,你安心地走吧,我會再來看你,好嗎?
馬車在回京的路上緩慢行駛著,小心翼翼地躲過路上的磕磕踫踫,生怕驚醒了已在胤禛懷中熟睡的人兒。
胤禛抱著雨芳,一下一下輕輕撫過她額前的發,懷抱隨著他心里的情緒,時而收緊,首而放松。偶爾抬起眼楮,他與胤祥四目而對,也只是無言地搖頭。他們明白,這次,是真的傷到了雨芳。他們心目中的雨芳,便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寧願自己死,也不能夠看著身邊至親為她而死的人。
他們知道,她滿心的陽光都被逼到了絕境,而想到這里,胤禛的拳便忍不住握緊。如今逼迫她的人,便是此刻在王府中被稱為側妃的女人!若說他先前能夠壓下這口氣,看在額娘的面子上放了她,那麼此刻,看到受傷至此,哭到肝腸寸斷的雨芳,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忍耐那個陰險毒辣的女人了。
「十三弟,你知道我想怎麼做的,是嗎?」胤禛突然抬頭,看著胤祥低聲問道。
「弟弟明白。可是四哥,這樣會不會駁了德娘娘的意?」胤祥點點頭,回答道。
「這是我的家務事,自然由我做主。」胤禛突然冷了眼神,說道。
胤祥心領神會,問道,「四哥想怎麼做?」
「李側妃還在,只是此李氏非彼李氏,她不是還有個妹妹嗎?」胤禛勾起嘴角,臉上是不曾在雨芳面前顯露過的殘忍。
胤祥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回了京城,我就去辦此事。」
胤禛滿意地笑了笑,繼續輕拍著雨芳的背,撩開簾子,望了望天色,估模了回去的時辰。而雨芳,只是緊緊閉著眼楮,滿滿的心酸壓得她沉重。
她很想報仇,而方才他們的話,她也是明白的。只是,當殘酷的事實擺在面前時,她的心,依舊禁不住顫抖。原來,這便是他們的生存法則,李氏是如此,胤禛也是。只要是逆了他們的意,那麼,人命在他們的眼中,並不算什麼的,對嗎?是否,在這個幽深的王府中,她想安穩度日,也得學著殘忍呢?
矛盾,在心里滋生。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讓她已經無力承受。她可以試圖原諒李氏讓她遭受的屈辱,那酒醉男人留在她身上的可怕痕跡;她可以試著將一切埋進心底,獨自承受;可是,小若的命,小若的悲哀,壓在她心上,壓得她思緒混亂。
她知道,此刻,她只需要冷眼旁觀便是報仇;而她也明白,此刻,只要她冷眼旁觀,那麼,她也是無法後悔地走進了那幽深嗜血的棋局中;從此,只能前進,不能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