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瑯微微松了口氣。
接下來,再不用面對這種讓他尷尬境地了。
但是很,他便發現,這個董秀說完那句話後便低下了頭,再也沒看自己一眼。他手仍繼續,動作不疾不徐,力道也恰好,與先前一模一樣,但仍能感覺得出來,對方有些不。
蕭瑯現事情很多,用日理萬機來形容並不為過。他看似隨和,其實卻是個一板一眼人。之所以想換人,只是不喜歡自己習慣固有步調被不該有意外打亂,僅此而已,並非針對董秀這個人。何況,對方這段時間用心和醫道上精通,他也全看眼中。所以見繡春表露出不,想了下,便解釋道︰「我方才也說了,之所以換人,完全是我自己原因,和你無關。你做很好,我很滿意。明天我會讓人送謝禮到你府上……」
「轉過身去。」
繡春打斷了他話。干脆而利落。
蕭瑯確定,這個少年真生氣了。
他看他一眼,見他視線落自己腿上,躊躇了下,決定這樣也好。
雖然他也不想這樣。但出于習慣,並不想就這種事再多做什麼解釋。
他不再說話了,只是照了繡春話,默默翻過了身去。
繡春很便也調整好了自己情緒。畢竟,她不是三歲孩子。也無意去猜度對方心思。不過是受人之托而已。
她照常那樣替他推拿上藥,後命他再次翻身回來,幫他搓熱膝蓋,讓藥物徹底發散被吸收後,今晚治療就結束了。
她起身,到邊上水盆里洗手,開口道︰「殿下,你讓代替我人明日到金藥堂來吧。我須得示範給他看。你也曉得,」她看他一眼,語氣平靜,「我因了林大人囑托才接手他事。如今我不做,也須得保證後頭接替人清楚林大人要求。」
蕭瑯已經自己整好衣衫,赤著雙腳,如方士般盤腿坐于榻上。
他抬頭望向繡春,看見她立那里,霜雪孤姿,目光純淨,那樣淡淡地看著自己,完全沒了方才生氣感覺,卻多了幾分拒人以千里之外般疏離。怔了片刻,忽然覺得自己實太過可笑。
心倘若是明鏡台,又何懼拂染塵埃?
這樣目光之下,他驀地覺得困擾了自己兩日那些無謂情緒一下便消失了。這一刻,心底竟出奇地安寧。
這個少年年紀雖不大,但卻完全配得起他尊重。
他想了下,下榻趿了鞋,走到繡春面前,望著她道︰「我改主意了。往後還是你來吧。我會量早些回。」
繡春狐疑地盯了他一眼。他已經恢復了從前模樣。說這句話時,面上含了溫和而篤定笑意。
繡春此刻卻覺得沒必要了。她也不想去探究這個人為什麼忽然又改變了主意。說到底,自己不過是受人之托。她並無意與這些皇族之人有過多來往——富貴固然逼人,但高樓起,高樓覆,這樣事,也太過尋常。況且,老爺子對她入王府替一個男人做這種事,始終還是耿耿于懷。
她先前對他確實很是心。但這並不表示,她樂意接受這位魏王殿下招之則來呼之則去對待。
「殿下,我覺得你方才那個提議其實挺有道理,」繡春一笑,「御醫就皇宮里,可定時為殿下上藥,如此你也不必為了這事特意趕點。且正好,我前些天答應林大人寫那本書還沒完,我也想寫出來。便就照咱們先前議定,您派人明日去金藥堂找我便是。」
蕭瑯沒想到她竟會給自己吃軟釘子。老實說,這樣情況,他還從沒遇到過。一下怔住了。微微張了下嘴,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好了嗎?」。
蕭瑯正尷尬時候,看見門被推開,方姑姑帶了個侍女過來,笑道,「這麼晚了,董先生要麼就留宿此吧,明早再回。」
繡春忙轉向她,婉拒道︰「多謝姑姑,我還是回去好,路不遠。」瞟了眼一邊蕭瑯,「還有,下次起,我就不來了,改由另位御醫代替我事。」
方姑姑驚訝不已,輕輕啊了聲。
「這是殿下意思。我也覺得考慮得很周到。」繡春道,「我先走了,煩請姑姑派個車送我。」
方姑姑滿頭霧水。看向蕭瑯。見他只是沉默,並未開口否認,那個董秀又一副急著要走樣子,見天確實是不早了,只好壓下滿月復疑竇,吩咐侍女送繡春出去。
等她人一走,方姑姑立刻追問︰「殿下,這是怎麼回事?我看這個董秀挺好,為何要換?」
蕭瑯現有些惆悵。ysyhd不對,應該說,是非常後悔。
他輕輕呃了聲,習慣性地略微抬了下眉,隨即淡淡道︰「也沒什麼。這種事並非非他不可。換個宮里御醫,方便。」說罷,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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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接替繡春人來了。便是林奇先前提過那位老太醫,姓段,須發皆是花白。
陳振還不知道這事,親自去接待後,听說是被魏王派來接替事情,一下喜憂半摻。喜是繡春往後不用再去服侍男人了,憂卻是知道自己這孫女脾氣有些孤,莫非是沖撞了魏王殿下遭厭?小心打听幾句,見這段太醫言下並無他意,只絮絮叨叨地念著讓董秀出來,這才稍放了心,叫人去通知繡春。
繡春過來,見過了段太醫,客套過後,便將先前林奇所吩咐要點連同自己那套手法都演示給他看。叫了個前頭藥鋪里伙計當人模。段太醫本就精通人體穴位,繡春旁略講述一遍,他便了然于心。繡春看著他伸出枯瘦如雞爪兩只手那伙計腿上東揉西捏,旁略加指點,後見□不離十,心中滿意,成功交接。送走段太醫後,知道祖父掛心,主動又巧兒跟前把緣由提了下,說魏王因了忙碌,往後大部分時間要留宮中,這事便就算過去了,閉門繼續用心寫那本溫病學書稿。這樣過了幾天,這一日,傳來了個消息。官府找到了先前金藥堂做事那個工人。是他老家找到。只是找到時,他家正辦喪事。那男人數日前去同村一戶辦喜事人家里喝酒,當晚沒回。家人次日找了大半天,後才田間一段溝渠里找到他。他已經倒栽蔥地淹死了小水溝里頭。大家都說是他酒席上貪酒,喝多了沒看清夜路,這才一頭栽進去淹死。
官府傳來這消息,也就意味著金藥堂前頭出那事算是草草了結了。那一批有問題紫雪丹,到底是怎麼做出來,成了樁無頭案子。
許瑞福把這消息報給陳振時候,知道老爺子會大發雷霆。果然,被他當著那一堆陳家父子和另些管事面給臭罵了一頓。因知道是自己錯,也不敢頂嘴,只低著頭任由訓斥,等老爺子罵夠了,擦著冷汗連連保證,說往後再不會出這樣事,這才見他臉色稍霽。
陳振罵完了許瑞福,又嚴令其余各房提起精神做事,再不能出這樣紕漏。眾人紛紛點頭受訓,這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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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存合父子一回家,就關上了門,低聲說了幾句今日這消息後,陳立仁想起方才出來時遇到那個董秀時情景,略微蹙眉︰「爹,我總覺得這個董秀,有點奇怪。他真是老爺子當年故交後人?」
「誰知道呢!老爺子年輕時走南闖北,他外頭結交了什麼人,有些我也不大清楚。倒是他如今頗得老爺子寵信,這倒是真。你沒見許家人如今對他一直籠絡?恐怕就是想讓他幫著老頭子跟前說話吧。」
陳立仁哼了聲,「我總覺得這個人怪,見了就不舒服。他似乎對咱們也淡淡。」
「算了,不過是個小角色,湊巧幫了老爺子一個忙而已,不必咱們多費心,」陳存合擺了擺手,看了眼窗外,見沒人,壓低聲道︰「倒是那個死鬼二爺女兒,她既沒死,當初你干嘛讓陳芳對葛大友說她也死了?如今葛大友南下,這消息還怎麼瞞得住?」
陳立仁道︰「我自有考慮。爹,老頭子這個人,脾氣古怪,戒心又極重。咱們父子倆替他賣命這麼多年,你瞧他可有真心對待咱們過?倘若他知道那個死鬼二爺女兒沒死,找了她回來,弄個贅婿上門繼承家業,這也是有可能。這樣話,咱們豈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所以我干脆讓陳芳說她也死了。爹你想,這消息是葛大友告訴老頭子。他一定不會懷疑。我邊也正等消息,絕不會讓她出現老爺子跟前。至于葛大友,我與那人也商議過了……」
他湊到了陳立仁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後道,「如此一來,老頭子又能奈何?」
陳立仁听完兒子安排,沉吟半晌,終于微微吁出口氣,道︰「但願那人是個守信。等事成後,照議定行事,各取所需。看到你出息,爹這輩子也就圓滿了。」
陳立仁雙眼微微發亮,笑道︰「爹放心。金藥堂大著呢,那人嘴巴再大,沒咱們,也不可能一口吞進去。我曉得該怎麼辦。」父子二人又低聲議了些事,這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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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葛大友離去已經有些天了,繡春估模再過半個月,他就能到杭州了,當然,前提是他真被老爺子派去杭州。那本有關溫病書稿,她完成了。眼見時日一天天過去,老爺子仍那樣篤定,仿佛什麼事都沒有,她漸漸有些沉不住氣了。思前想後,這天正打算拉下臉去他跟前再探下口風,卻又出了件事,宮里又來人了!這一回,來是御藥房總管,那個司徒空太監。
上一回,金藥堂出了事,司徒空對陳家人避而不見,陳振心中自然不。面上卻也不顯。該怎樣還是怎樣。這次听說他來了,不曉得又出了什麼事,過去接待時,見對方一臉笑容,張口便說恭喜。
「陳老太爺,好事啊!」司徒空笑眯眯道,」太皇太後听太醫院段大人說,你眼盲之癥被董秀治好了?正好,她老人家眼楮也有些不便,讓董秀這就隨我進宮吧。倘若這回能治好太皇太後眼楮,你們金藥堂可就真立了大功!」
陳振怔住了。
前回段太醫來時,也問起過他眼楮。當時他已經痊愈,便提了幾句繡春,算是無心。沒想到竟會傳到了太皇太後耳朵里。自己這個孫女兒,連去魏王府他都有些不放心,何況是要入深宮給太皇太後治眼楮?
他還猶疑時,司徒空已經一疊聲地催。陳振無奈,只得讓人把繡春喚來,說了一遍。
太皇太後眼楮患銀內障,也就是白內障,但尚初期,如今還能模糊視物。這事繡春也知道。被叫了過去,听完之後,立馬推辭。
這一回和上次不同。上次小郡主急病她主動出手,是因為關系到陳家舉家安危。這一趟,卻並不必要,不但不必要,倘若能推,是一定要推掉。她無法保證自己能讓太皇太後眼疾康復。雖說那個老太太她見過,人看起來好像也算明理。但伴君如伴虎,這句話她還是知道。
見她推辭,司徒空臉色便有些沉下來了,看向陳振道︰「陳老太爺,宮里看上了你家人,特意命我來請,這是給了天大恩寵。老太爺你也不是第一回和宮中打交道,有些規矩,想來你比誰都清楚。」
陳振清楚,繡春自然也清楚。司徒空這話說得確實沒錯。別說讓人這樣來請了,換個方式,一道聖旨下來,她陳繡春就算現斷了條腿,也得感激涕零地上門。人家都說了,看中你,這是恩寵。
見祖父看向了自己,眼中滿是擔憂之色,繡春暗呼口氣,朝他略微點了下頭,隨即轉向司徒空道︰「草民曉得了。這就隨公公入宮。」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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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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