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繡春第一反應就是坑爹。這算什麼事?好容易死里逃生又得了天空閑,這會兒捂被窩捂得正舒服,肚子也沒那麼脹痛了,正打算等會兒就美美睡了,那個魏王憑什麼要這麼折騰自己?
「我事不是早交給段太醫了嗎?還關我什麼事!」繡春壓根兒不想出被窩,朝著門外應了一聲,「你就說我今天不舒服,去不了!」
門外巧兒還是第一次听到她用這樣口氣說話,為難地道︰「听王府里來人說,是段太醫生病了,那個王爺也生病了,好像什麼舊疾復發,這才要讓你過去呢!」
繡春怔了下。
這是怎麼回事?說段太醫生病了,還是可能,畢竟他年老,近天氣又冷。但那個魏王,他湊什麼熱鬧?從前些時日理療過程來看,除非是他自己腦子進水故意光著兩腿雪地里凍,否則無論如何也不會到舊疾復發地步。
「你真不去?那我就說你也生病了!」
巧兒對繡春是無條件服從,听里頭半晌沒什麼動靜了,決定就這樣去回話,剛轉身,卻听見身後門吱呀一聲,回頭,見繡春已經裹著棉被站門後了。
「說我收拾好就去。」
她沒好氣地道了一聲,再度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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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瑯做事效率向來很高,也是個很能控制自己人。用顧命大臣歐陽善話來評價,「整肅政務果決。每有書簡必看。一目十行,一絲不苟」。就是這樣一個人,這兩天,他發現自己仿佛有些不對勁了。他竟無法像從前那樣完全把注意力集中需要地方。原本一個時辰便能結束事,現往往會因為走神而遲遲不決。次數多了,旁人雖還沒覺察,他自己卻難免生出一絲郁躁之感。後他把這一切都歸于自己身體病痛困擾,這才覺得舒坦了些。仿佛終于找到了問題源頭。只要能克服病痛帶給自己困擾,他相信一切很就會恢復原樣,而這對于他來說,應該不是件難事。
是,數日前他下了趟冰冷徹骨寒水,之後未來得及及時衣,這兩天,後遺癥便毫不客氣地上門拜訪了。這再一次提醒他,自己如今這副身體,確實是脆若琉璃,一踫就碎。對此雖然早已習慣,但這樣輕而易舉地便再次發病了,難免還是讓他略微傷感。這一天,他便是極力壓制痛楚過程中渡過,以致于方才紫光閣里,連歐陽善也看出了他不對勁,詢問他是否身體不適——當時,舊疾處那種熟悉如萬蟻齊噬般難言痛楚已經令他後背貼滿冷汗,臉色也微微泛白。但出于習慣,他並未停下手上筆,只抬頭笑了下,道了聲「無事。」
片刻前,其余人都已經先行離去,蕭瑯其實也無事了。但他並未與他們一道走,而是獨坐人散後便只剩靜闃空曠紫光閣里,直到華燈初上,這才雙手扶著桌案,慢慢地站了起來。
他腳步有些遲緩,身形也略僵硬,但仍可以自己走路。只要還能走,他便想自己走——這種對旁人來說如同呼吸一般簡單腳踏實地,于他,往後可能只會成為一種追憶了。
天空仍飄著微雪,片片如羽。皇宮里瓊樓玉宇。蕭瑯緩緩行雪白御道之上。四周寂靜一片。耳邊只有自己與身後隨行宮人腳上靴履踏破積雪而發出輕微咯吱聲。蒙蒙雪沾到了他眉骨處,因了他體溫瞬間消融,帶給他那種冰涼之意,卻讓他輕而易舉地又想起了數日前發生那件事。
即便到了這一刻,他還是無法準確描述自己當時心情。當那片被碧草色柔軟青綢緊緊裹覆雪脯躍入他眼簾時候,他只知道自己頭腦瞬間空白了。
她肢體被裹得很緊,緊得讓他見了幾乎都覺不忍。可是就這樣束縛之下,青春誘惑還倔強地綻放。青綢上緣之處,露出了與男人身體迥然相異丘隆線條。這讓他立刻就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當時他回過了神,看到她將醒,幾乎是下意識地,飛便將她衣襟掩回整理好,然後迅速出去,喚了蘭台兩個宮女進去服侍她。倘若,她能如他預料那樣很醒來,他想她應該會繼續將自己真實身份隱瞞下去。雖然他也覺得自己很想知道她為什麼要以男子面目示人,但既然這樣做了,想來總有她不欲人知緣由。所以他無意揭穿她。至于為什麼不想讓她知道是自己救了她,老實說,這事即便已經過去了數日,他自己也還是不清楚。或許,只能用當時自己下意識決定來解釋了。
這兩天,他確實一直遭受來自于這件事折磨。因為下水,他舊疾再度發作,時時痛楚。但是奇怪是,他不但絲毫沒有悔意,每當邊上人滔滔議事,他開始走神,思緒飄到了那件事上時候,他心底里甚至偶爾會悄悄生出一絲歡喜。
只有他知道,她原來是個女嬌娥。就仿佛與她分享了這個旁人無從知道秘密。這種感覺……
他慢慢走著,不由自主腦海里輕輕描繪著那雙曾讓他夢里也困擾不已漂亮眼楮。這一刻,連身上那種痛楚感似乎也減輕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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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世子,您回去吧!這天都要黑透了,再不回,太皇太後要責罰老奴了!您慢些跑!當心跌跤了!」
側旁御道邊一處湖山側,傳來一陣話聲。隨即「啪」一下,一個雪團砸到了蕭瑯氅袍末端,雪末四濺,散落到了他靴上。
肇事人原本以為是旁人,這才順手拿了手中方才捏雪團砸著玩。等看清來人,臉色一變,慌忙轉身要跑,蕭瑯臉色已經一沉,喝道︰「你給我過來!」
蕭羚兒停住了腳步,磨磨蹭蹭地到了他近前,叫了聲「三皇叔」後,隨即飛地道︰「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做到!我這兩天真沒再找他事了!我一看見他,自己先就走了!你不信問小六!」
蕭瑯哼了聲,「心胸狹隘,睚眥必報,背後算計,推人下水,你當男子漢大丈夫這麼容易做?」
蕭羚兒臉一下漲得通紅,「那個人有多討厭你不知道!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那天只是想教訓他一下而已,沒想淹死他。等他求饒了,我自然就會叫人把他撈上來……」
蕭瑯打斷了他話,神色嚴厲。
「這樣寒冬落水,你自己試試看!羚兒,叔父應了你求,不把這件事告訴你父王。只是你這性子,再不改掉,真想讓人人都對你繞道而行?」
「三皇叔,你護著外人,你不相信我!」蕭羚兒一張臉蛋映了雪光,白得有些異常,眼楮里忽然彌出了一絲悲傷,「我知道我父王不喜歡我,你也一樣!你們都一樣!」
「我也不稀罕你幫我隱瞞了!你愛說就去說!隨你便!」
他後嚷了一句,頓了下腳,扭頭便跑。
隨行宮人惶恐地看了眼蕭瑯,慌忙追了上去。
蕭瑯目送前頭那個小小背影飛消失,搖了搖頭。忽然膝部又傳來一陣刺痛感,幾乎有些站立不穩,他略皺了下眉,彎腰下去,伸手握住了刺痛之處,等漸漸有些緩下去了,復又起身,繼續往宮門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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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王府時候,比昨日要早些。映入眼簾迂廊闊宇,飛檐翹角,被雪夜勾勒出無沉寂與空寥。
方姑姑一直等他,看到他時,飛迎了上來,扶住了他臂膀,心疼地道︰「些進去吧。你都這樣了,我叫你今日別去了,你偏不听。那些事再重要,也比不過自己身體……」
方姑姑熟悉抱怨聲入了他耳,驅散了他先前生出那種空寂感。他笑了下,任她扶著,甚至仿佛有些撒嬌般地微微靠她身上,並肩一道往里而去。
「對了,段太醫今早打發了人來,說昨晚上不慎染了風寒,我便讓他歇了不用來。改叫金藥堂董秀。人已經來了,此刻正禊賞堂等著呢。」
蕭瑯腳步停了下來。
方姑姑看他一眼,見他面露異色,也辨不出是什麼情緒,便道︰「這董秀我瞧著比那段太醫好,做事也細心。且你從前回京路上犯病時,不正是他給你止住痛嗎?這回再叫他來,適合不過了。」
蕭瑯回過了神,繼續往前行去。
他腳步看起來,比先前邁得穩重。只是胸膛里那塊看不見拳頭大地方,此刻卻忽然加了些跳動頻率。
禊賞堂就前頭了,折過這道廊子就是。他已經看到里頭透出昏黃燈光。他忍不住想象著她此刻正安靜坐里頭等自己時那種模樣,心口處是莫名緊結。
「怎麼了?」身側方姑姑覺察到了他異樣,看了他一眼。
他沒應聲,只是朝她笑了下,暗自長吁出口氣,抬腿邁入了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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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春先前到了,這個老地方已經坐等了片刻。
從前,她完全可以心平靜地地等著此間主人回來。即便有時因了等待過久而生出不滿,也很就能調整好自己情緒。但是今晚上,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對勁。過來後,听完方姑姑解釋,面上自然客客氣氣,表示她十分樂意再度為殿下效勞,心里那股憋悶卻一直難消。尤其是這麼坐著,坐久了,原本已經有些消下去腰月復酸痛感又升了出來,心情是惡劣。方才起身,慢慢溜達時候,看見書架上擺著整整齊齊書,甚至生出了一種想要故意打亂排列念頭。對于有強迫癥人來說,哪怕並不嚴重,只要破壞他習以為常秩序,也絕對會讓他很不痛。只是怕殃及無辜侍女,後來這才忍了下去。
他似乎回來了,她已經听到了方姑姑說話聲音。她長長吸了口氣,告誡自己要壓下各種不滿,把他當成病人看待。
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終于起身,到了門口迎接。
他進來了,蟹青狐氅,肩膀和發頂落了一層微雪。抬步跨過門檻時候,她立刻敏銳地注意到了他做這動作時勉強——正常人不會這麼遲緩僵硬,而他,顯然極力控制著自己軀體動作。
這個人到底干了什麼,竟會又導致舊疾復發,讓林奇,還有自己先前努力付出都成了無用功?到位推拿,並不是一件輕松事。她一開始時候,兩邊胳膊接連酸了好些天,後來習慣了,才漸漸好了。
這個人,他向來就是這樣漠視別人對他侍奉和付出,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她愈發不滿了,卻強忍住,臉上擠出一絲笑,朝他見禮︰「殿下回來了?」
很好,她這樣向他主動示好舉動,並未得到他任何善意回應。
她看到他不過應聲掃過來一眼,仿似仍沾了些雪意目光自己臉上飛掠過,略微點了下頭表示他看到她存了,隨即便側了臉去,讓侍女蘭芝月兌去他外衣。
繡春面上仍帶著笑。後目送他去衣背影時,心里已經把這個魏王殿下來回憤憤碾壓了好幾趟。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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