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藥天香 55、第 55 章

作者 ︰

55、第55章

蕭羚兒不應,只皺眉打量了下金藥堂內里,鼻孔里哼了聲氣︰「就讓我在這說話?」

方才聚在里頭的路人漸漸已經散去。繡春往外張望了下,見不遠處立了兩個人正看著這邊,瞧著像是改裝的太監。也不知道這唐王世子忽然跑自己這里來做什麼……

「世子是偷溜出來的?」

片刻後,繡春將他帶至藥堂後,問道。他不應,經過天井的時候,有些好奇地東看西看,注意力被養著蠍子的池子吸引,跑過去趴在沿邊往下張望,又徑自去拿了邊上的一根竹竿去挑里頭的蠍子玩。

繡春無奈,只好站在一邊等,也不去催他。等他玩夠了,最後總算肯跟她進了會客室。

繡春叫下人送來茶,蕭羚兒喝了一口,呸地吐了回去,一副嫌棄的樣子。

繡春暗暗翻了個白眼。只他是皇家之人,前次又幫了自己的大忙。此刻也拉不下臉。便當做沒看到,仍面上帶笑,耐心地等著。

「前回我幫了你個大忙!」蕭羚兒終于肯說正事了,「這回,你也要幫回來!」

真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繡春難掩驚訝——是真的驚訝,不是假的。

「世子說笑了吧?我能幫您什麼忙?」

「你先說,應不應!」

繡春又不傻。什麼都還不知道,哪敢貿然說好。便笑道︰「您祖母是太皇太後,父王是唐王殿下,有什麼事不能解決?我哪里有什麼能幫得到你的地方?」

蕭羚兒盯她一眼,終于慢吞吞道︰「我要你幫的忙,很小很小。明天你上路去往靈州時,只要把我藏在你的箱子里就行了。」話說完,見繡春一臉莫名地看著自己,不耐煩地解釋道︰「我三叔老毛病又犯了!太醫院的老頭子商量著讓你過去!明天就動身!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言簡意賅,繡春立刻听懂了。心忽地一下,便似有些縮緊。

蕭羚兒見她沒反應,立那里仿似在發呆,忍不住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到了她跟前道︰「前次要不是我仗義,你的那個什麼朋友還想全身而退?現在輪到你報答我了!就這麼點小事,你不會不點頭吧?」

繡春終于醒悟了過來。勉強按捺下心里因了乍聞這消息而生出的那種不安。先打發了這算計著蹺家的孩子要緊。

什麼小事一件!別說她不一定會去,就算真的去,她也必須是在腦子進水的情況下,才會照他的指使把他給捎帶走——這要是被發現,自己的罪可不輕。

「世子,」她的笑容更親切了,「我不會去那邊的。您也千萬別想著過去。京中多好。那地方听說千里黃沙,里頭到處是死人的骨頭,進去了就出不來!」

蕭羚兒撇了下嘴,「少跟我來這個!反正你過去的話,一定要帶上我。要不然……」

他嘿嘿笑了兩聲,眼珠子四下亂轉,完全是耍賴的架勢。

繡春後背一毛。知道這小魔星什麼事都干得出來。趕緊道︰「世子,我是說真的,我不會去的。我不是太醫院的人,魏王雖是親王,但也不能強迫我過去的,是不是?」

蕭羚兒盯了她一眼,忽然面露不平之色,嘖嘖道︰「女人啊,真真是叫人齒冷心寒!瞧瞧你,听到我三叔犯病的消息,連眼楮都不帶眨一下的!我可真替我三叔冤啊!大冬天的跳下水去撈你,結果撈出了個沒良心的女人!」

繡春听著有些不對,略微一怔,「你說什麼?」

「我說,我三叔白救你了!去年在蘭台,你腿滑掉下了水,就是我三叔下水撈你起來的。他如今犯病了,你不思恩圖報便罷,竟還這樣一副沒事兒的樣子!他現在又犯病,說不定就是那會兒落下的毛病!」

繡春驚詫萬分,立著一動不動。

蘭台的那次落水,她自然記得清清楚楚。醒來後,听說是個太監救了自己,過後,還特意找了過去送了謝禮。無論如何也沒想到……

「你說的都是真的?」

她回過神,立刻追問道。

蕭羚兒的兩條眉頭蟲子般地上下聳動,露出不懷好意的笑,「自然是真的!那會兒你被他撈出來,我親眼見你渾身濕淋淋的,說不定被他模也模遍了……你早就是我三叔的人了,還端什麼啊!如今他有難,你還不去,簡直天理難容!」

她明白了,為什麼那會兒他的腿好端端地忽然會犯病。原來真正的原因……竟是下了冰水所致。

她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麼過後他對自己的態度忽然就起了微妙的變化,以致于讓自己對他生出了誤會。想來那會兒,他便已經發現了自己的秘密,只是自己渾然不知而已。

剎時,她胸中百感交集,什麼話也說不來了。

「喂!听到了沒!要帶我過去的!到了那邊,我就說是我自己偷偷藏進去的,和你無關!」

蕭羚兒見她仍是一聲不吭,急得伸手在她眼楮底下亂晃,企圖喚回她的注意力。

正這時,外頭傳來一陣伴隨了腳步的說話聲。繡春回頭,看見祖父竟陪了林奇邁步進來了,後頭還跟了個身穿武將常服的青年男子。兩邊人一對目,都是一怔。

陳振不認得蕭羚兒,那倆客人卻認得。見他竟在,大為訝異,急忙過來見禮。林奇小心地問道︰「世子,您怎會在這兒?」

蕭羚兒臉色有些難看,沒搭理,只朝繡春投來個「警告你不準泄露好事」的眼神,昂頭去了。

等那小孩走得不見了人影,林奇咳嗽一聲,笑道︰「繡春也在,正好。今日過來這事,正和她有關。」

陳振還不明所以,更不曉得這個瞧著表情嚴肅的朝廷武官跟著林奇跑來自家做什麼。忙招呼入座,待上過茶後,林奇便道︰「這位裴小將軍,乃是涼州裴刺史的族弟。」

陳振忙道久仰。裴皞淡淡點頭,維持自己面癱狀的同時,偷偷打量了下一邊的這個美貌女孩。

林奇想說什麼,繡春已經心中有數了。果然,見他面帶憂色,巴拉巴拉地說了一堆後,道︰「三月中殿下離京前,一切都還好好的。我特意教導了隨軍軍醫,讓定期照咱們先前的法子上藥推拿。不曾想到了那邊,據裴小將軍說,殿下竟又犯了舊疾,十分嚴重,軍醫束手無策。如今那邊的局勢,又一觸即發的,可想有多急人了!我j□j無術,太醫院里,蔣太醫他們怕萬一治不對癥,去了反而貽誤時機。商量一番後,一致覺得還是你去最恰當了。「他轉向已經微微變了臉色的陳振,「不知老太爺肯否放人?陳姑娘意下如何?」

林奇說到最後的時候,心里其實一直也還有些不解。

裴皞數日前才從靈州趕回上京,此番回京目的,是要押送一批軍中急需輜重去往靈州,明日便要動身,可謂十萬火急。他也帶來了魏王再次發病的消息。內閣忙讓太醫院派人,緊急趕赴過去。昨天一直在商議此事。

讓胡太醫他們去,老實說,林奇不是很放心。在他看來,除了自己,就是金藥堂的那位大小姐是不二人選了。只是此番不是在京中,而是奔赴千里之外前線靈州。雖說是替魏王殿下去治病,但考慮到對方畢竟是個大姑娘,總是有些不便,料想陳振也不願意。林奇為人厚道,便想著自己過去算了。沒想到他剛一開口,竟遭這個裴小將軍的一口否決。他雖沒明說,但听意思,竟是非要陳家的那位女郎中過去不可。林奇不解。但見對方死活不要自己,也就只好上了陳家的門,開口了。

~~

林奇此刻在月復內嘀咕,這個看起來面癱的裴皞小將軍,見對面陳家老太爺的臉色唰地變得不大友好,心里其實也在大呼冤枉。

真的不是他在故意為難人家。而是奉命行事。指使他這麼做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叔叔兼上司裴度。

他離開靈州前,那里雖厲兵秣馬,到處是緊張的備戰氣氛,但魏王殿下明明好好的。除了不大說話、有幾次他半夜起來解手,撞到他獨自一人對著月亮不去睡覺外,別的都很好——反正他從前一貫也不怎麼說話,偶爾興致來了,也會對著月亮吟幾句詩什麼的,所以在裴皞看來,魏王一切都好就是。但是在他奉命回京的前一天,裴度忽然叫了他過去,說殿□邊的這個軍醫不頂用,讓他回京後,捎帶個郎中過來。裴皞自然遵命。不想他又加了一句︰「別把太醫院里的老頭子給我拎過來。要金藥堂的那個女郎中。記住,一定要把她弄過來!」

裴皞還是第一次听說有這樣一個女郎中,追問了幾句後,便問道︰「她是女的,干嘛要她來?多不方便!」

裴度說︰「殿下的病只有她能治。」

「殿下什麼病?」他追問。

裴度嘴巴張了下,隨即瞪他一眼,「你小子不懂!問那麼多干什麼?」

「萬一人家不肯來呢?」

「你說殿下犯了舊疾就行了!總之,綁也要給我把她綁過來!」

他叔叔粗聲粗氣地道。

于是魏王殿下就這樣「被犯舊疾」了。至于自己的叔叔,他干嘛非要自己把這個女郎中給弄過去,老實說,他到現在也還是模不著頭腦。

~~

陳振怎麼也沒想到,好好的,忽然竟冒出來這樣一樁事。要自己的孫女去千里之外的前線靈州!

倘若昨天的贅婿上門是天上掉餡餅的話,現在這消息就是天上炸驚雷了。剛揣了一夜還沒熱乎的餡餅頓時被炸得成了沫沫兒。

他急忙看向林奇,連裝模作樣的話也不說了,連連擺手,焦急地道︰「林大人,這如何使得?繡春是個女孩,去那種地方,這怎麼成事?派旁的人去也未必不成啊!還望林大人多多體恤啊!」

林奇看了眼裴皞,見他仍是面無表情的,絲毫沒通融的意思,壓下心中的愧疚,嘆道︰「殿下的舊疾,老太爺你也曉得,一旦發作,那種痛楚,非常人能想象。先前也就只有我和繡春二人能對付。本來呢,這事無論如何也該我應承下來的。偏我剛老家回來沒多久,太醫院里事多得緊,太皇太後那里也時常召用,實在是出不去,這才沒奈何,只能讓繡春去了……」他瞥了眼微微垂眼,始終一語不發,也看不出什麼明顯表情的繡春,「所謂醫者父母心,更毋分男女,能者居上,這道理,繡春應也知道。殿下為了社稷百姓不顧病體,毅然遠赴邊關,咱們這些做臣民的,自也當盡一分心力才對……」

陳振啞口無言了。

這樣一頂大帽子壓下來,他心里就是有再大的不滿,也是張不開嘴了。

裴皞再次偷偷看了眼坐自己邊上的那個女郎中,忽然覺得,自己叔叔的這個命令好像下得也不錯。一下站了起來,一錘定音︰「那就這樣了!軍情緊急耽誤不得,明早便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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