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偶天成 第二十九章 飛升造化入劫...

作者 ︰ 花下弄影

生命如指間流沙,一寸寸在消逝,浮華虛空,不過一世獨殤,面子什麼的,在將死之人面前,就什麼都不是了。

羽觴緊緊攀住眼前這個依靠,顧不得顏面,顧不得失態,使出全身的氣力,雙手自然地摟上他的腰,霸道地,牢牢貼緊。她想,這便是此生最近,也是最遠的距離。

頭頂是他平緩的呼吸,耳邊是他脈動的心跳,這是此生最美的聲樂,無與倫比。身後是無垠紅花,映襯得半邊天際,血色融融,似在預示著什麼。

一道道閃電狠戾的劈下,灼熱的火花閃在腳邊,燒紅了整個山頭,而他卻一動未動,眼里是空洞的,望不見底的深淵。

接踵而來的是密密麻麻的雷聲,震耳欲聾,羽觴覺得自己都快被震得靈魂出竅了,而眼前那兩人卻絲毫未動,此番異象是前所未見的可怖,想必是一場血雨腥風的惡戰將要來臨,可這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

兩個她最熟悉的人,生死決戰,只為了一縷幽魂,雖生前是個難得的美人,但終歸已是魂歸離恨天了。何況,這場仗要是傳出去恐怕不太好听,天界二殿下與天界的翹楚清虛真人一場曠古爍今,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風雲變色,卻只是為的一位女子,還是位名不見經傳的凡間女子。這恐怕會笑掉大牙吧!

須臾之間,狂風四起,飛沙走石,似天地崩塌,萬物俱毀,她在他的眼里,看到的是那遠古錚錚的殺伐之氣,濃烈的,沉郁的,血腥之氣。

這是她從未見識過的他,殺氣四起,怒意彌漫,這個男人,此刻她竟然看不明白。向來從容以對的慕雲寒此刻竟然如臨大敵般,神色凝重,眉目間陰鶩縈繞,甚至說還有一些隱隱的緊張。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持劍的模樣,是這般肅穆嚴峻,英姿颯爽,唔,其實挺好看的。只是他持劍相對的人,卻是蘇緲,羽觴有些後怕,是不是自己,害得他們反目成了仇,真是我不殺伯樂,伯樂卻因我而死,實在造孽,有違仙道。

銀色的劍花紛飛,只是須臾,撩亂了誰的眼眸,只一個回轉,挽起千鈞之勢,疾疾刺向對面一臉驚愕,悔不當初的蘇緲。

劍氣帶起落英,剪碎的殷虹,紛飛若蝶,翩翩起舞,飄渺虛空,看花了羽觴。

氣力在一分分流失,摟著他腰間的手有些力不從心,意識似乎也越來越模糊,竟然出現了幻覺,看到他許久不見的笑容,和風般溫柔在耳畔呢喃,「乖,不要睡!」

他竟然還能分出一份力來同她耳語,這修為,這定力,不是一般的高啊!

可羽觴並不這麼想,她的腦海里唯剩下一個念想,那便是阻止這一場廝殺,不管為的什麼,這只是一個誤會,而這一切全是因的自己,果然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看看,這麼快就應驗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要有報應也報應到自己身上,她最不想傷害的便是眼前這兩個她此生最重要的兩個人,她只希望他們能夠平平安安,一世無憂,便是要她此刻飛灰,墮入萬劫不復,她也是心甘情願的。

羽觴拼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推開那寒氣逼人的劍鋒,原本直直刺向蘇緲的心窩窩的劍鋒斜斜完成一個完美轉身,擦過他紛飛的青絲,刺入肩胛,頓時一片刺眼的血色彌漫開來,浸濕了玄青色的外袍,浸濕了他的眼眶。

羽觴很滿意自己最後做的還是一樁好事,心下坦然。只是由于用力過猛,牽動傷處,有些東西噴涌而出,一大灘血染紅了他純白色的長袍,像盛開在寒冬的紅梅,艷艷芬芳,脈脈生情。

抱著她的人明顯一怔,不可置信地望著她,眼中黯淡無光,卻是緘口不言,只是摟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就像小孩子保護自己的玩具般,生硬霸道地護在胸前,不許別人踫觸。這看在羽觴眼里卻是一種不舍,難道他也會害怕失去嗎?而他害怕失去的是自己?

有霧氣自眼角升騰而起,籠罩著整個世界,外界的聲音縹縹渺渺,鮮少入耳,連這眼前的輪廓都變得模糊,這是生命在流逝,抓不住,躲不過。

其實她很認命,不掙不扎,亦不反抗,既然結局注定,那就一切隨緣,勉強不得。只是還有一件事她必須得做,不然便是此生的遺憾了,既是要離開,那便不能再有遺憾,不然枉費了此生一遭,此生本就沒什麼大功大德,更沒干什麼驚天動地的偉事,庸庸碌碌一世已過,但至少無愧于心,即便將死,也不願留個敗筆,只是圖個圓滿而已。

「二殿下」她這樣喚他。

頓時他的脊背僵直,有些不敢相信,卻是一字一頓,像刺一般深深扎進心底。

「你叫我什麼?」似乎有沉重的怒氣在聚攏,只是未曾爆發。

「二殿下」羽觴不敢確定地又喚了一遍,自己還沒暈呢,明明沒錯啊,這慕雲寒又是在抽什麼風,真傷腦筋。

這一次,他沒再說什麼,羽觴也無暇糾結這些,她勉強組織了下語言,很是得體地讓他承這個她自作多情的情,真是有點難,那就當是給她這麼多年執念的福利吧!

「今次,我替二殿下擋了這劫難,也不奢求殿下的回報,只是如今,卻有一事相求,望殿下,看在將死之人的份上,就當可憐我,同情我把!」

一氣呵成說完這一番話的時候甚是輕松,似乎沒那麼疼了,可能是回光返照了吧!而她不知道的是,根本就不是什麼回光返照,那是慕雲寒的淳厚修為在替她續命鎮痛。

見他依舊不言不語,只是盯著自己瞧,不知道在瞧些什麼,羽觴續道「望二殿下高抬貴手,放過奴的師兄蘇緲,就當,就當今日之事從未發生,可好?」

羽觴有些妥協的問,她是這樣想的,一般人吧,都是吃軟不吃硬的,寧願玉碎不為瓦全,就為了爭一口氣,既然這樣,想必那些高位之人都喜歡奉承巴結,喜歡听好听的話,那就照著這個規矩求一求他,應該是件比較容易的事。自己著一番話說得無可挑剔,自己听了心里都是極開心的,那他應該也同樣吧!

可是慕雲寒不是一般人啊,他怎麼可能是個听了軟話就會心軟之人,真是天大的誤會,真是太高估了慕雲寒的氣度了。

「從未發生?」像听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定定望著自己的眼神晦暗,明明只是一個反問,卻讓羽觴覺得心如刀割,那冷肅的表情有些恐怖的陰霾。

慕雲寒勉強擠出一絲冷笑,「你倒是大方,連性命都不要,就為了救他?」

這,真是天大的誤會,明明連性命都不要地替他白白挨了一劍,怎麼變成了為了蘇緲呢?羽觴並沒有反駁,她想著他們之間的恩怨糾葛,何止一言兩語可以解釋清楚的,就這樣吧,怎麼樣都好,一切恐怕與她無關了。

「不可能!」

斬釘截鐵的語氣,讓人不容反抗。

哎,你怎麼這麼不講道理呢?剛要出口好好勸說勸說,對面沉默良久的蘇緲緩緩起身,踉蹌著腳步,一步一步緩緩而來,眉間神色冷艷,似乎蒙了一層寒冰,停在幾步開外,像是陌生人般居高臨下地俯視過來。

「你倒是替我安排地挺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要的究竟是什麼?」

你要的什麼,從來都是埋在心底,又沒有告訴我,我怎麼知道。

羽觴撇了撇嘴,終是沒有說出口,靜待他的下文。

對,她從來不曾曉得,自己為她所做的一切,因為她的眼里自始至終都不曾看得見他的存在,他的付出。

神色淡淡瞥了眼一旁緊緊盯著羽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慕雲寒,呵,憑什麼他就能擁有這一切,生來仙胎就該比他們這些辛辛苦苦修煉千年飛升來的高貴麼?

他從來不信,可就是輸給了他,他不甘心。

「為了他,你究竟能做到如何境地,小殤?」

「在人間,為了成全他的帝夢,千秋霸業,你不一顧一切,連好不容易爭取的相守機會都舍棄,甚至還傷了自己。我以為那時候是你小,不懂事,只是一時貪玩。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卻一直未變,為他做了這許許多多,他不曾看見,你也不介意。他對你,有這般重要麼?」

「剛開始我以為是你傻,可這一次,你為了幫他要回他在乎的人的魂魄,是連性命都不要了麼?小殤,你要我拿你怎麼辦?」

一個字一個字打得自己遍體鱗傷,每一次回想起來,他總是後悔,不該,當初不該驕縱她,如果沒有當初,怎麼會有如今這難以收場的局面。

蘇緲閉了閉眼,破釜沉舟,萬般無奈道︰「你可知我做這一切是為的什麼?」

「我是為的是你,可你總是視而不見,因為你滿心滿眼里只有他!」

這一番表白表的羽觴頓時懵了,這個,她還真是從未發現,她只是把蘇緲當成是自己的哥哥,一個寵愛驕縱她的哥哥,是親人般的溫暖。

而慕雲寒的臉上是一派震驚,似乎還沒從剛才的話里反應過來。

羽觴從來不曾想過原來那偶爾望著自己發呆的重重眸色里暗含了怎樣的情愫,那一次次為自己付出所有的舉動里是對自己的縱容。原來,是這般,看己真是錯的離譜,怎麼沒有早些發現呢?怎麼就理所當然把這一切都認為只是他的善心。

是呀!他從來清冷,不喜外人靠近,怎麼自己就有那麼好運,不僅與他成為了至交好友,能夠促膝長談,能夠互背黑鍋,他還時時幫著自己做些匪夷所思,擾亂天上人間秩序之事,惹了天威,擾了綱常,背下那許許多多的責罰。

原來,皆是因為自己這紅顏禍水呀!果然,自己真是個克夫之命呀!

羽觴想了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來,而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最後含情脈脈地將他望了一望,或許,這是此生最後一面了,再怎麼樣也該留個念想,聊慰此生之憾。而蘇緲,她怕是無能為力了,那便下輩子再攜草餃環,以報答他此生的錯愛。

羽觴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拼命抓著的衣袖漸漸遠去,兩個模糊的輪廓只剩下最後的黑暗,跌入一片混沌之中。

飄飄忽忽,流流離離,然後是一場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落下來,稜角分明,有些冷。瞬間物換星移,轉眼是一片炙熱的驕陽,烤得人暑熱難耐,汗如雨下。羽觴在這冰火兩重天的考驗里逐漸逐漸失去了意識。

一個飄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遙遠而又恍惚,「若你死了,我便相隨

另一個聲音幽幽響起,卻是虛弱無力的,「若是如此,我便不死可好?」

沒頭沒腦的一段對話,看來是人之將死的征兆,這一生其實了無遺憾,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得不到的終究失去了,最後看到那比蛋清還要白的一張臉,還有黯淡無光的神色里似乎隱藏了什麼秘密,腦袋越來越沉重,一團漿糊粘的轉不動,一片黑暗籠罩下來,再看不見一絲光明。

其實這樣沉睡也好,至少不必煩心,至少不會有可遇不可求的遺憾,至少最後一眼里是他,至少是在他的懷中安靜長眠。

這樣想想之後,安心得失了最後的意識,沉沉睡去,一場酣暢淋灕的長眠。

最後一眼,是他微斂的眉眼,緊緊擰成一團,兩片薄唇微啟,張張合合了半天,卻愣是夢發出一個音節,最後不確定地輕輕喚了聲,「觴兒」

其余的話語盡數被風吹散,吞噬在茫茫黑暗中,字字未入耳。其實這一聲便足夠,再多也是奢求。

「你做這一切究竟是為的什麼?」

「你到底是誰?」

「我們,我們是否曾相識?」

只是再無人應答。

突然剛剛雲清風淡的天又瞬間變色,流雲翻滾,狂風肆虐,卷軸被風吹起,直直展開,是一幅美人圖,清雅美人含笑撫琴,笑意彌漫,聚焦于一點,那是陳國公四十五年的流雲亭,他為南宮瑾繪的一副丹青,而此刻被風肆意吹亂,黃土掩面,他卻無動于衷,究竟這麼多年的執念,為的是什麼?

一縷青煙升騰而起,不是上天不是入地,卻是直直鑽進了羽觴的身體,這一下,慕雲寒和蘇緲皆是一呆,這……這是一個什麼情況?

難道……

那一天優曇山上的山花被盡數焚毀,一株不剩,只剩下光禿禿的山頭,還有那化作齏粉紛飛飄散的游魂,從此優曇山不再是人間天堂,再不見百花飄香,再不見蜂飛蝶舞,還有那靈動的精靈嬉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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