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這個聲音,蘇如意渾身一松,她收起小弩,微微抬起下巴,眼波帶有一絲冷意的朝連晟一掠,隨即越過他盈盈看向進來的男子,柔聲道,三爺,您怎麼來了,
蘇如意本就生的清麗中帶有嬌媚,方才這一顰一笑更是嬌艷無比,盡管隔著層薄薄的面紗,連晟卻覺得甚是勾人,他心里不禁冷笑,早晚有一天我要你嬌嬌媚媚的躺在我的床上求我!
你咳疾未愈,我不放心便來迎一迎,連燊的聲音很是溫潤,看著蘇如意的眼神中又帶著疼寵,讓原本劍拔弩張的雙方都松了個神兒。
他徑直走到樓梯半腰,握住蘇如意的手將她細細打量一番︰辛苦你了,身子可還好?這一路上咳疾有沒有犯?
下面還站著那麼多的人,他這般蘇如意臉上一紅,搖頭道︰我沒事,爺放心。
那就好,連燊點點頭,這才轉過身來沖著下面輪椅上的連晟一笑︰大哥也在,真是巧了,大哥這是要往哪里去?前面可就要到豐溪城了。
——豐溪城如今是連燊的勢力,之前的城主是連燊的親舅舅龐達,早在幾年前連燊已經暗中在這里培養自己的勢力,先皇在位時因為豐溪城地處偏遠,龐達又一直謹小慎微是以並未注意,到了現在的連雖在登基前已然派人暗中留意,但如今初登大位,似乎還沒來得及顧忌到這里,因此自上次連晟攛掇廢太子連翀指責連皇位來的不正,連全副精力都放在連翀和連晟身上時,連燊就以側妃蘇如意染固疾求醫為由出了京城。
——倒不知連晟又是如何月兌的身了?
兩人各自打著算盤,連晟在廳內環視一圈,慢聲道︰不瞞三弟,是我身邊的一個丫頭不見了,我沿路尋到此地。
大哥對下人可真是好極,一個丫頭也親自過來找。不過這下人們該管教還是的管教的,否則到了外面真是一點兒規矩都沒有,沒的辱了大哥的臉面。
連燊說著看了臉色慘白,正包扎傷口的青歌一眼,隨即道︰既然大哥有事在身,我們便先行離開了,如意她身子不好,不能在外面太長時間。說著便牽了蘇如意的手要下樓。
連晟臉色一沉,哼了一聲︰我那丫頭甚是頑劣,未免一不小心混在了這隨從里三弟還是讓我查看一下的好。
連燊心中當然明白他說的丫頭是誰,他匆匆趕來也是唯恐事情生變,他昨日剛剛派親信給燕瑾送了信兒,這會子那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連晟帶走。
他蓋在衣袖下的手悄悄在蘇如意的掌心捏了捏,蘇如意立即回捏了他一下,示意楚氏還好,兩人相識一笑,只似是小別的夫妻情意無限,根本無暇理會別人的話。
實際上,大軍出征西北前連燊就在想連晟為何非要讓人舉薦燕瑾,上次私鹽的案子燕家老爺被牽連時他也試探過,燕家並不是老大連晟陣營里的人,為何還要舉薦他去?
當時雖不知詳情但連燊知曉大皇子曾想拉攏季桓卻未果,連晟為人向來陰毒,他拉攏不過來的勢必也不能讓此人好好的為他人所用,如此的話燕瑾與季桓必然極為不睦,連晟是想借刀殺人也好還是想坐收漁翁之利也好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真是打得好算盤!連燊不禁冷笑,他這個大哥一向能裝,他可還記得上次私鹽案子的仇,連晟悄無聲息的出手,害得他整整被禁足了三個月!
連燊既然生了疑當下就派人仔細查探,但是結果並不如意,季桓與燕家的關系同與其他官員沒什麼兩樣,只是年節的偶有走動,關系不好也不壞。
正當心下不定的時候,隨大軍出征的眼線卻返回消息說二人一路上確時多有不睦,進了西北邊境後暗中更是意見相左的厲害。
連燊暗自點頭,立即派人大力詳查,大到相交之人小到後宅瑣事,定要找到二人嫌隙的根源。
這時刻,倒是蘇如意幫了他的忙,說是听說燕瑾之前有個頗得寵的小妾,不知怎的就暴病身亡了
事情雖然听起來八竿子打不著,但以連燊的身份見過太多明面上不相干實則聯系萬千的事情,這乍看來不起眼的小事當然沒有放過。
直至西北傳消息來說季桓孤身進了康城勸降粱圭,而燕瑾卻在城外因感戰況不妙而提前攻城,激怒了粱圭,康城雖然大破,但季桓卻沒命回去領功,此時連燊已經模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他還派人暗地搜尋楚氏,最後得到的準確消息是她竟然也趕到了軍中!
若說此前他還有那麼一絲懷疑這個妾室對于燕瑾的重要性的話,此時連最後那一點也沒了。
連燊原本正愁著如何將人引出來,沒成想這楚氏就自己混在老七的隊伍里送上門了,早就在康城外瞄地形的親兵立即將人劫了,這對連燊來說實在是個大大的意外之喜。
他派人在康城附近又守了兩天,先後見了四撥急于尋人的兵馬,燕瑾確實是真急了。
他故意冷了幾天才悄悄與燕瑾送信,信中更是許諾只要助得他事成,燕家日後必將成為上京中第一榮寵的高門!
第一次燕瑾豪不猶豫的斥了回來,第二次就有些猶豫了,因為在大皇子連晟的挑撥煽動下,連弒父奪位的傳言愈演愈烈而連燊也知道這正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所以急需帶了楚氏去以示誠意,當然,按連燊所說楚寧是他自別人手中救下的。
而連晟的心思跟他也差不了多少,當年楚寧的父親犯事犯到他手下人的手里,他正在通州養病,私下也結交了不少官員,但時為通州知州的燕大人卻一直不冷不熱,連晟知曉他嫡子在軍中頗受看中,早想拉攏已備兵力,只是見燕父無意投靠,才轉了幾個彎讓楚明將自己庶出的女兒送進燕家做妾。
開始也沒指著她能起的了多大作用,這只是一步以備萬一的棋,不想還真得了寵,後來竟還入了季桓的眼,幫他走了今天這樣一步,終于使得他的心中一根利刺命喪這康城!
听說地明、地隱確認過尸首是季桓無疑時,連晟笑出了聲,此前楚寧雖未給他傳過消息,但他認定楚寧跟著連的人混出城是要來給他傳遞消息,並且造成被挾持的假象,這樣他就能跟燕瑾有一個交涉點,事實上,他早在幾天前得知楚寧偷偷離城的消息時就已經讓人給燕瑾遞了話。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有人在竟在他之前將楚寧劫走了,他找了三天這才在今日追上了蘇如意一行,怎能就此罷手,燕瑾手里可是十萬強兵。
大哥如此故意阻撓到底是為何?連燊繼續裝傻。
連晟卻不想再跟他廢話,皺眉道︰都沒听見我剛才的話嗎?立刻給我好好查一遍。
是,護著他進來的一隊精兵得了命令立即嘩啦一下沖上前,對著樓梯口的幾個丫頭和婆子推推搡搡的查看起來,這邊的隨扈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二十幾人登時打在一處。
楚寧躲在那婆子身後心里默念︰打吧,打吧最好從這里一路打出去,看你們誰強的過誰。
似乎要遂了她的心願似的,只听見咚咚幾聲悶響連燊這邊三四個隨從接連受傷倒地,一見血,雙方的緊張氣氛立時上升了一格。
既然大哥如此相逼……來人!連燊邊喝邊拍了兩下手掌,腳步聲聲,自門外迅速跑進來兩隊弓箭手,轉眼將一屋子人圍了起來,只等連燊一聲令下。
老大連晟眉頭皺的死緊,看著連燊帶著蘇如意以及後面幾人一步步走下樓梯,然後彎腰在他耳邊低聲道︰大哥是想在此處把咱們以前的賬都清算了麼?如此甚好,我正等著這一日。
連晟垂著眼皮沒說話,心里卻在思度連燊話雖如此,可如有足夠的人馬恐怕剛才就直接動手了,但這里已快接近豐溪,自己也討不到便宜。
他正想著,身後的青歌突然道︰︰楚、楚氏
連晟一抬眼,就看見被幾個婆子圍在中間的一個女子,他之前對楚寧沒什麼印象,只是在幾年前遠遠瞧過一眼,覺得還有幾分姿色能送進燕家做妾而已,前幾日青歌倒是畫了她的畫像來,此刻一看隱約正是此女。
青歌這一喊,就近的幾人都听到了,連燊正轉了頭盯她一眼,一旁的蘇如意已經舉起小弩干脆利落的又是一發弩箭!
噗嗤箭矢穿破**的聲音清晰傳來,幾人都是一愣。
啊,楚寧一聲低呼已經從兩個婆子的間隙鑽了出來,幾步跑到青歌跟前,兩個婆子回過神來趕忙伸手去抓,卻只扯撕了一片袖口。
盡管此時知道青歌實際是連晟的人,楚寧心里仍是有些難過,青歌扯了扯唇角,張著嘴像是有話要說,楚寧忙伏低身子只听見她斷斷續續的幾個字︰我沒有按主子的話去害你的孩子放心,別。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已然斷了氣。
楚寧閉了閉眼,她口中的主子指的自然是連晟。
一時間她甚至不知青歌到底是被蘇如意所殺還是為了對連晟的忠心而死。
連晟轉頭瞥了青歌的尸體一眼,並沒做太多停留,轉而看向楚寧。
楚寧頓了頓,將青歌的身體輕輕放在地上,起身上前兩步朝連晟微微行了個禮,開口道︰大皇子安好。
連晟看了她一眼,方才一直不說話,這會兒倒靈性,他偏了偏頭示意後面的人看好她,此時這情況,怕是不能好好的走了。
老三,他喊了連燊一聲,沉吟道︰願不願意听我幾句話?
連燊冷眼看著他腳下沒動,也沒說話,楚寧腦子急轉,連晟這會子要跟連燊談什麼?難不成是怕無法全身而退要跟連燊共事?
她一直被看守著,根本還不知道眼下已換了皇帝,但之前她已經猜出季桓是四皇子的人,那這兩個自然都是敵人,況且從他們劫持自己的舉動來看非良善,既然都亂成這樣,那索性再讓他更亂一點好了。
想到這,楚寧眼帶急切的上前兩步,獻計般的道︰大皇子,如今這人就在這里,若是今日不除他日您登上大位他必成大患!況且,此人一除,以後來日方長,您還怕沒有法子使得蘇小姐忘舊?
她話說的有點著急,因此一時忘了壓低聲音,是以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幾乎都听見了她的話。
瞬時,三道利劍般目光同時朝她射來,楚寧心中沒底,但面上不露,只急切的看著連晟,一副誠心勸諫的模樣。
片刻,三道目光自她身上移開,開始各自探究。
蘇如意恨的牙癢,听到楚寧說這話的瞬間便舉起弩對準了她,但在接受的連燊探究目光的一瞬卻心下一涼,將小弩怒而轉向了連晟!
連燊本就有除連晟之心,只是因著兄弟的名分而不好下手,如今楚寧的幾句話一說,恐怕他不願意都不行了,明知這人陷害自己多次並覬覦自己女人,他真是找不到理由不殺他!
——楚寧當真幫他找了個好借口。
連燊目光沉沉,默了片刻,利索的作了個手勢,放箭,殺。
大半個時辰後,有人遠遠的看見了一處火光沖天,但等他領人策馬趕到救援之時大勢移去,整間客棧被燒成一片灰炭,除了濃煙和焦糊味哪還有其他?
楚寧跟著剩存的百余人一路向西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雖然活著但也逃不了,剛剛親眼目睹了那麼真實而血腥的一幕,她已經把胃酸都吐出來了,但此時仍在干嘔,衣服上的血跡散發著濃重的腥味,讓她呼吸都分外困難。
她眯著眼無力的看一眼沉默前行的隊伍,突然無比的想念起季桓來。
主子,馬上就近豐溪城了。終于有人出聲稟道。
嗯,連燊微微送了口氣,他整了整自己衣衫,沉聲道︰就要到家了,都精神些。
然而兩刻鐘後,他貼身的護衛便道︰爺,前面情況好像不對那旗。
連燊順著他的手臂看去,猛地大吃一驚。
城牆上火把通燃,人影走動頻繁,全不是之前的樣子,而讓人更驚心的是正中的一桿龐字旗已經赫然不在,替代它的是更為招展一桿新旗,上面大大一個季字。
連燊這一驚直勒著馬連連後退了幾步,心中反復在說,季桓?怎麼會?怎麼會?
他震驚的情緒明顯影響到了跟著他的將士,大家驚駭之余都有些無措的看著他,連燊反應也算快,稍一定神後立即先指派了三人前去打探情況。
一頓飯的功夫過後仍是沒有消息,連燊咬了咬牙命令道︰撤。
三王爺這是要去哪兒啊?燕某可是等了您多時了。伴隨這低沉的聲音而來的正是燕瑾。
听見外面的聲音,楚寧精神一震,她半靠在車壁上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對面神情明顯一僵的蘇如意,這女子兩個時辰前同她一起目睹了那一場廝殺,臉色仍舊慘白慘白,但是她的小弩卻一直對著楚寧,從沒有一可偏離。
燕瑾的聲音時隔幾年在這種情況下突突傳進她的耳中,她心里若沒有波動才是假的。
楚寧突然笑起來︰兩小無猜,早知今日,當時為何還要嫁了別人?
蘇如意冷冷盯了她已然,自然不會回答,卻也沒叫旁邊的婆子堵上她的嘴。
父母之命?還是當年三王爺的賢王之名太盛,引得你也有一絲心動?按當時來說,他的身份地位確實要比燕瑾尊貴的多。
當時的心思被她三言兩語揭破,蘇如意不禁有一絲難堪,抬手正要甩一個巴掌過去,便听見連燊的聲音問︰燕將軍這是想通了,答應了本王的條件?
蘇如意的手一頓,側耳傾听的外面的動靜。
哎,王爺叫我好生為難吶。燕瑾嘆氣道。
連燊皺眉,他見燕瑾只帶著約五百人,不像是來趁機剿滅他,心中一喜遂有此問。
王爺心中所說的承諾當真?燕瑾說著自懷中掏出了四封信件。
當然,君子一諾,豈有悔變之理!
燕瑾挑了挑眉,然後拿起四封信件當中的兩封,沖著連燊晃了晃︰嘖嘖,當日大皇子也是這般答應我的呢……。
連燊面色一變︰你背叛我?
燕瑾還沒有說話,遙遙听見一人奇道︰他從未與你結盟,何來背叛?
點點星光之中,三匹馬轉眼到了近前。
當中一人藍袍錦帶,眉眼生輝,不過連燊見他卻差點一口血噴出來︰季桓,你當真沒死?!
季桓笑笑︰死了半個多月,不幸的是,前兩日又活過來了。
你們二人,連燊也是聰明之人,回頭將前面的的事情全面梳理一遍也已明白,他仰頭一笑︰原是連晟想打借刀殺人的主意,卻沒成想反中了你們的圈套,他成了被殺之人,而我做了那把刀,可真是
季桓臉上露出一絲無辜之色︰我們二人確然私怨極深,不然我說燕將軍帶三百人便足夠了可他偏帶了五百人來;我說他拖住你一人即可但他卻將大皇子一並拖住了;我說此行回來的定是三皇子您,他卻說您只有一半機會。您看,我們真的是非常不睦,不過事實證明,這一次我堵對了。
他說罷看向燕瑾,然後認真的說︰燕將軍,你欠我一兩銀子。
燕瑾臉一黑,面無表情的咳了兩聲。
他們在這自說自話,全然不把他這一百多人放在眼里,似乎他們已經是碗里的肉,連燊大怒︰你們是不是高興的太早了些?
他說著眼神掃向了馬車。
楚寧與蘇如意在車里將外面的對話听了個清清楚楚,這明擺著是置楚寧于不顧了,在這幾乎下一刻就是一死的情況下,蘇如意竟然笑了,她嘲諷的看著楚寧道︰最寵愛的貴妾哼,他對你,也不過如此。
說完她便命人挑開了車簾,外面的人能夠清楚的看到楚寧除了脖子上架了一把刀之外,還有一把小弩正對著她。
幾人一打照面,當真是心情各異。
楚寧有些歉疚的看了季桓一眼,發現他神色雖不變但看向她的眼神里卻冒著火,她的本應有的緊張感一下子沒了,想到的竟是︰等下要先認錯以免被罰呢還是先填飽肚子?
蘇如意的目光則在燕瑾身上停了停,終還是落在了連燊身上。
怎麼,你們再快快得過她脖子上的刀?
季桓與燕瑾都沒說話,連燊心底輕吁一口氣,這女子還真是有些作用。
正想著,听見身後的馬一聲嘶叫,隨即亂竄起來,而之前一直駕車的兵士突地往車里一探,緊跟著有人影跳下馬車,與此同時季桓躍下,迅速向馬車奔去。
這一幕發生的極是突然,大家霎時愣住,正要做出反應時一只短箭自車廂中飛出,直奔楚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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